虞家和林家，几乎是谁都看不起谁的关系。

正如林芸芸所言，两家是现实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卡普莱特和蒙太古。

林家过去也算是云城地头蛇之一，近些年却因为故步自封而越发势弱，当下掌权的是林芸芸的舅舅林善英，一个比上世纪老人还古板的中年人。

林芸芸的母亲林香玉当年铁了心要与虞家不受宠的大少爷私奔，跟着对方跑到了离云城十万八千里的南边沿海过苦日子，没几年就香消玉殒，让本就看不起新贵虞家的林家更是扬言不与虞家有任何往来，而流着一半虞家血的林芸芸也因此不受待见。

虞家是在虞青的爷爷手上走了狗屎运一举实现由贫到富阶级跨越的暴发户，底蕴浅薄，虽然还能勉强依靠着第一代起家的底子，但老爷子毕竟年老体衰，正妻生的大儿子早早死了，小儿子又是虞老爷子和自己的表弟私通生下的孩子，头脑不清不楚，花天酒地派不上半点用场。

在这种情况下，他小儿子给他生的孙子虞青可谓是歹竹出好笋。

这样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族，快饿死了恐怕也要打肿脸充胖子，居然会想要主动找林家示好。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没人会想得到水火不容的两家能手拉手一起走，虞青也是打得好算盘。

底层逻辑是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也太好看懂了，这也能骗过苏翊，简直是匪夷所思。

但林芸芸怎么能做这两家的中间人？

虞素舒猛地站起身，差点蹭倒了一旁的琴盒。

他在休息室里转了两圈，牙齿磨了磨指节，在无名指内侧的红痣留下了一圈齿痕。

「虞家和林家，你还有什么没说清楚的，全都交代出来。」

032支支吾吾：「剧情点之前不能透露的嘛，还没到虞家和苏氏撕破脸的时候……」

「呵呵，」虞素舒回，「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如果你不招，我就给苏翊发消息了。」

「你说过的，这个剧情点让苏云霖心疼忙于工作进了医院的苏翊，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也让苏翊发现唯有苏云霖从始至终陪伴着他为他带来温暖，两个人开始打破之前暧昧不清的界限，如果我破坏了这个剧情点，你觉得之后会不会乱套。」

他拿起手机，作势点开了苏翊的聊天框。

「我说，我说！」032尖叫起来，「虞家和林家让林芸芸做中间人，在事情败露之后，虞青因为精神疾病证明躲过一劫，但是林芸芸被林家推出去当了替罪羊，被送进监狱坐牢了。」

虞素舒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

他怔怔盯着桌子上的蜂蜜蛋糕看了一会儿。

「必须是她吗？」

032的数据脑子没听懂：「什么？」

「中间人必须是林芸芸吗，」他脱力地坐下来，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换成别人行不行？她的公司刚刚开始走上正轨，和楚哥的订婚日期也还没商量好，不能让她去坐牢。」

032说：「她只是林家和虞家中间的棋子罢了，小舒，别感情……」用事……

它的话没说完，虞素舒干脆利落地把他禁言了。

他恶狠狠锤了一下沙发，咬牙切齿骂道：“都去死吧。”

拿抱枕宣泄了一下情绪，他憋回了成篇的脏话，一气之下将蜂蜜蛋糕吃掉了一大半。

拿起最后一个的时候，他脑子里突然想起林芸芸用她父亲意外死亡后得到的高额保险金带他出国留学时哄他的话，不要吃太多，这只是食物，不是爱。*

彼时他们只会为了这句从肥皂剧里找来的话相视一笑。

到了这时他才终于觉得茫然无措，在陌生世界生活二十多年的实感回到他的身上，灵魂好似第一次与这幅躯体契合一般，有了沉甸甸的心的重量。

虞素舒反复念，这只是个任务。

他和林芸芸都不过是一枚棋子，是原著里写明了命运的NPC，只有着墨篇幅的差异。

可他知道，林芸芸不止是寥寥几行字里的一个替罪羊、一个小人物。

林芸芸是一个有着自己的梦想、为了自己的事业而四处奔波的女Alpha，她会照顾一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也会一点一点教会一个自闭症患者如何走向社会。

在虞家如同黑洞一样的漩涡里，她带着一个拖油瓶一样只会拉小提琴的笨小孩，一意孤行地飞到了大洋彼岸，那点她父亲用命换来的保险金让他们有了遮风避雨的住处，有了她自己白手起家的启动资金。

她是她自己，就像虞素舒只是虞素舒一样。

在系统解锁他的记忆之前，只有林芸芸是他的亲人和后盾，和他一起试图从虞家的烂泥堆里挣脱出来，哪怕是为了自己的未来吊着一口气的时候，也愿意花光自己赚来的第一桶金只为给他换一把更好更顺手的琴。

他深吸一口气，盯着手指，从一数到十，反复几次后才勉强抑制住手指的抽动。

只要剧情点不变，没有林芸芸做中间人也不会有问题。他冷静地思考。虞青只是需要一个和林家交流的机会，那就还能有其他办法让他们搭上线。

林芸芸最近正在谈一个城东科技园的项目，这个项目算不上香饽饽，虞家和林家都象征性投过一次，但没怎么上心，这才轮到了林芸芸这个发展没多久的小公司。虞青如果是想拿这个项目借花献佛，通过林芸芸和林家联系，那就干脆就让中转站消失，叫他自己去卖这个人情。

虽然放弃这个项目对目前的林芸芸而言无疑是一个重大损失，但比起坐牢，这都算不了什么。

梳理完这些，虞素舒立刻给林芸芸发消息。

「菲拉美娜：城东科技园的项目让给虞青吧，你别再继续谈了。」

那头的林芸芸几乎是秒回了一个没问题。

「姐姐：理由呢？这个项目我准备挺久了，总要有个理由来安抚一下和我一起加班做企划的项目组成员吧。」

虞素舒想了想，回道。

「菲拉美娜：以后告诉你可以吗？」

林芸芸消息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保持了好一会儿，终于回了简短的一句话。

「姐姐：行，我会处理好的。」

虞素舒如释重负地躺倒在沙发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他看了看休息室镜中的人影，为了演出做的头发已经被蹭乱了，蓬松地搭在他那张秀丽纯然的脸上，眼尾耷拉着，拖出了难以忽视的疲惫感，左眼也因为带了太久隐形眼镜有点微微泛红。唇角沾上了一点蜂蜜蛋糕的碎屑，他探出一截艳红的舌尖，把那点碎屑也一并舔进了嘴里。

演出是下午四点结束的，现在才过了半个小时，时间还来得及。

他搜了一下最近的保险公司和公司的意外保险。

地铁过去五分钟，换下燕尾服稍微要费点时间，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等他踩着保险公司的下班点买完受益人是林芸芸的意外险和寿险走出大门时，晚高峰的人群蜂拥着穿过斑马线，秋日凉风卷起他风衣下摆，落日的光斜斜照在半张脸上，晕开了朦胧的暖意。绿莹莹的双眼掩在睫羽下，如同一汪幽深池水。

不远处一辆车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车里那张冷淡的脸。

苏翊安静注视着城市落日下柔和明净的纤细身影，隐隐约约从中找到了多年之前站在狭窄老旧的阳台上，披散湿漉漉长发拉小提琴的少年的影子。

过去几年里他见过虞素舒在维也纳大教堂前在穿行的马车中间独自拉琴的样子，在金色大厅外抱着琴盒许愿的样子，也见过演出失误后抱着膝盖在公园长椅上发呆的样子，自由而沉静。

那是他笔下的小鸟菲娜，飞越山川河流，飞过彩虹云层，从不为一棵树的枝叶而驻足。

或许小鸟只是还未寻找到属于自己的梧桐枝，但没关系，他花了九年掌控苏氏，花了五年筹谋婚礼，很快就能让对方降落在自己准备的金枝之上，碧绿的眼眸倒映出他的痕迹。

只要再过一个月，在冬季来临之前，他就能将小鸟圈进自己的温室。

捞了一把快要滑落的琴盒，虞素舒无所事事地准备跟着人流走向地铁站，那辆半生不熟的迈巴赫停在他的眼前，苏翊打开窗，微笑着问：“要去哪？我捎你一程吧。”

虞素舒看了下时间，已经是饭点了，不是特别想加班应付主角攻，于是敷衍地回答：“我要回家了，地铁一会儿就到了，就不打扰你工作了。”

他的言下之意是不想坐你的车，没想到苏翊听见他说回家，突地眼睛一亮，手一伸就打开了后座的车门，一手握住了虞素舒的手腕，先发制人地替他将琴盒卸下来放进车里。

眼睁睁看着琴盒被摆进车里系上安全带的虞素舒：“？”

苏翊把愣神的他扯进车内，捏了捏他带着薄茧的指腹，笑道：“那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婚房吧，再过一段时间，那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大家新年快乐呀！祝大家福气多多好运多多财运旺旺！

*这一段是用《老友记》的一句台词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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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