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雨声沥沥，两人在厨房里随便找了些东西填肚子，又匆忙回到房间里避雨，不过这回倒是聪明，煮面的时候，烧了壶热水泡茶。
春夏交替的季节，一下起雨来，没完没了，连带着从初夏的天，一□□验到了初春的冷意。
顾烈还有些恍惚，他总觉得，以自己比楚昭炎多活了十年的心智，怎么也不可能再被楚昭炎的话撩动，但好像……
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楚昭炎。
被一个心智比自己小十岁的人搅得心神不宁，顾烈突然懊恼起来——他到底是有多不争气，还是败在楚昭炎手里。
摇了一下头，捧着杯子看向楚昭炎：“靖安侯的事还未解决，你心里就算是……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做。”
“那你不打算走了？”
“谁告诉你，我要走了？”顾烈一脸不解，盯着楚昭炎：“严辖跟你说的？还是你又在国公府里安排了你的人？”
问出这种话，顾烈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脑袋坏了，要问也该问，满朝文武家里，哪家没有楚昭炎的眼线。
不过这也是常事，毕竟宫里都那么多人的眼线。
楚昭炎也不否认，放下杯子：“要是今日没有这场雨，你这些话打算留到什么时候问我？”
又一个连顾烈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什么时候问？顾烈失笑，垂下眼：“也许，不会开口。”
因为在临死前，他心里都只有楚昭炎，也没有怀疑过楚昭炎。
谁都不知道，他打了胜仗后，心里想要回西京的急切，恨不得日行千里，回到楚昭炎身边。
桌对面传来起身的动静，顾烈抬头望着走到自己身边的人，仔细打量着楚昭炎的表情，还来不及开口就听到他一声叹息。
轻飘飘的一句传到耳边，又落在了他的心里。
不知怎么，心里突然涌起委屈和难受，压得顾烈喘不过气——顾从伍死时，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赶回灵堂前，只见到平日里与他们兄弟二人不怎么往来的女人守在灵前，从来都是美艳无双的人，目光呆滞、神情枯槁。
顾从伍出殡的第二天，继室苏沅南穿着顾从伍最喜欢的那身衣裳，服毒自尽。
然后，他成了秦国公，朝野上下，人人都敬而远之的宠臣。
楚昭炎看着面前走神的顾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开口时声音有些喑哑：“我不知道你从何处听来这些，但我要杀的人，何时需要遮掩？顾逸之，你我相识多少年，你好好想想。”
压着窜上鼻尖的酸涩，顾烈眨了一下眼，重新抬起头来。
“那你杀我的时候，记得和我一声，也好让我死了心，免得投胎都还不能死心，又要和你再纠缠一世。”
真是不甘心。
可顾烈明白了，他败给的从来不是楚昭炎，是自己的心。
闻言楚昭炎忍不住笑，觉得顾烈又突然像是以前的样子了，怎么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后，急需安抚的幼兽。
伸手捧着他的脸，俯身逼近道：“好。”
顾烈一听，的确像是幼兽寻求安抚一样，直起身，伸手抱住楚昭炎脖子，埋脸在他颈侧，不愿意抬起头来。
突如其来的动作，楚昭炎不由愣住，忽地轻笑一声，伸手搂着顾烈的腰，手在他背后轻轻拍着。
刚进这座院子的尴尬早随着两人亲昵的举止烟消云散，楚昭炎要的答案，顾烈给他了，顾烈想要的承诺，也得到了。
这场雨，在顾烈心里，是这段时间来，最值当的一场雨。
呼吸微灼，顾烈不由换了个舒服的资质蹭了蹭，忍不住笑了一下：“你不累吗？弯腰这么将就我。”
“甘之如饴。”
松了手，顾烈拍拍他的背退开一些，认真地伸手去碰楚昭炎的眼角，脸上露出一丝不甘——楚昭炎怎么十年前也还是这么，稳重。
反倒是他毫无长进，以前他和楚昭炎相处时，都干什么去了，如今才发现，居然不是很了解这个人。
“在看有什么不一样？”
“恩，总觉得，以前好像不是很了解你，你……”顾烈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把心里想的说出来，微蹙一下眉，趁楚昭炎没有别的动作前收回自己的手：“不过不急，以后有的是时候。”
“来日方长。”楚昭炎伸手捏了他手心一下，不忍笑了起来。
手心发烫，顾烈下意识缩了一下手，谁知被楚昭炎紧紧握在手里，脸上开始发烫，连耳根都不自觉有些软。
这房间里，只有他们俩。
清了清嗓子，顾烈赧然收回手，朝外看去，雨势还不见小，路上连更夫的打更声都被雨声吞去大半。
扭头看向身边的人，顾烈起身往床边走，拿出火石，把床头的烛台点亮。
他夜里睡觉总要留盏灯，否则心里不踏实。
“时辰不早，先睡了，明天还有卷宗丢失的案子要查。”
“魏献不是糊涂的人，但知道这东西在西京府的人，又能这么准确把东西拿走，连府衙里的衙役都没惊动，对方来历不简单。”
“至少是熟悉西京府书库的人，而且，对西京府很熟悉。”
不熟悉的人，怎么可能如入无人之地，还能盗走东西。
这么说，又是内贼做的？
顾烈脱下外衫，直接钻到被子里，也不管别的，盯着床边的楚昭炎，迟疑了一会儿，松开被子，往墙那边靠了些。
主动给楚昭炎让了个位置出来。
“看来谢家手里的东西，非同一般，闹着一出，还不知道——”楚昭炎躺下，伸手把快贴到墙上的人拉到怀里，手臂横在他腰上，不让他动弹：“也许是想引蛇出洞，逼谢玉现身。”
挣扎了一下无果，顾烈放弃挣扎，干脆在楚昭炎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打了个哈欠。
“谢玉的行踪不是什么查不到的事，你我可以，对方自然可以，不过——”
顾烈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什么，猛地抬起头，额头撞在楚昭炎下巴上，两人痛得倒吸一口气。
楚昭炎听顾烈疼得叫出声，忙给他揉了揉头，完全顾不上自己被撞得差点咬着舌头的下巴。
“一惊一乍的，什么事？”
“我好像忘了，我让顾荃在书房里等我回去……”
完了，顾荃该不会还在书房里等着吧？
按住要起身的顾烈，楚昭炎眉头微皱，见他火急火燎的样子，伸手照着他腰下拍了一巴掌，果然见顾烈安分下来。
“他又不是傻子，这个时辰不见你，自然回房睡了。”
“……”
想到刚才那一巴掌拍的地方，顾烈如鲠在喉，别开脸轻哼了一声，算是回了楚昭炎的话。
身后楚昭炎贴上来，顾烈脸上微热，难得忐忑起来。
“睡吧，明天一早就回去。”
“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