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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市的秋老虎来势汹汹,随之而来的,还有周翎的病。
墨色流云翻卷如网,铺天盖地地朝林立的高楼间压下。天际扯过一线刺目白光,骤然炸响滚滚惊雷,暴雨接踵而至。
办公室内,周翎颇为烦躁地揉着太阳穴,依旧无法缓解头昏脑胀的症状。
助理规矩地立在办公桌外侧,等着周翎签字的空档,见缝插针地问道:“周总,最近换季,你这是生病了吧?”
今早起床时,那股不适感便如影随形,不过他没太在意。
“无碍。”周翎签好字,将文件夹重新推过去。
回家的路上,周翎坐在汽车后座闭目养神,司机的声音传入耳中:“周总,前面那姑娘看起来像夫人。”
周翎掀开眼皮,向人行道的方向侧目望去。
那姑娘正弯腰卷着裤腿,还未卷起的左侧被雨水溅湿了大半,将浅蓝色牛仔裤晕染成了深色。
“小赵,停一下。”
司机依言停车,这也引起了姑娘的注意。
苏枳怀着疑惑抬眸,正巧看见车窗落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周翎降下车窗,对着那个还在发愣的人说道:“上车。”
这雨说下就下,哪怕苏枳出门前带了伞,还是抵挡不住瓢泼大雨。
苏枳上车后,两人一口一个“周先生”“苏小姐”地称呼对方,司机默默瞥了眼后视镜,他们中间宽得能塞一个人。相敬如宾也不过如此了。
“你要吃吗?”苏枳撕开一袋海苔口味的薯片递了过去,象征性地问道。
“不吃。”周翎摇头。
“你吃吗?”苏枳转而去问司机。
司机礼貌地笑笑说:“谢谢夫人,我也不吃。”
“哦,那好吧。”苏枳慢条斯理地捏起一块薯片放进嘴里。没有人愿意和她分享,有点失落。
她的样子有几分孩子气,周翎不由得想起同样爱给别人分薯片吃的小侄子,一样讨人喜欢。
几分钟后,周翎感觉从骨头里冒出的酸痛感越来越强烈。
苏枳也发现了周翎的异常,“周先生,你不舒服?”
周翎有气无力地回了句“没事”,然后重新闭上眼睛,枕着靠背休息。
一只微凉光滑的手背突然触上男人发热的额头,周翎猛地睁开眼睛,入目是苏枳那张精致的小脸。她的眼里难得地浮现起平静之外的担忧。
这是她第一次离他那么近,周翎的呼吸瞬间慢下来,仿佛不想搅扰这片刻的宁静。
晚饭后,苏枳给他冲了一杯感冒药,周翎说了声“谢谢”便回卧室休息了。
到了后半夜,隔壁房间传出若有似无的闷哼,像是忍受着某种痛苦一般。
回想起过去的数月里,周翎对她客气礼貌的态度,苏枳还是决定敲响他的门。
“周先生,你还好吗?”
他用备受灼烧的喉咙缓缓吐出几个字来,“没事。”
拒绝关心的话明明是他说的,可在听到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时,周翎莫名地有些失落。
过了一会儿,苏枳去而复返,周翎的心也欢快了不少。
“周先生,我给你倒了杯热水……”门外之人犹豫了几秒,“我送进来给你吧。”
苏枳摸黑走进卧室,周翎艰难地撑着身体摁亮台灯,暖色灯光斜斜地照在他冷峻而充满不正常红晕的脸颊上。
“进来怎么不开灯。”他的嗓音哑得不像话。
“太刺眼了,你需要好好休息。”苏枳说着,将手里的玻璃杯递过去,“先喝口水,我给你量体温。”
“39.2 度。”苏枳放好体温计,“我替你打电话给家庭医生?”
时隔多年周翎依然会庆幸那晚拒绝请家庭医生的决定,因为她见过他的脆弱,所以对他亦多了几分柔软。
迷迷糊糊间,周翎感觉到有人在用酒精为他擦拭额头和手臂,让他灼热的身体暂得清凉,于是他在昏沉中睡了过去。
意识到苏枳寸步不离地照顾了自己一宿这一点,是在周翎第二天清晨醒来,看清了她眼眶下的乌青。
“苏枳。”不是往常疏离感十足的“苏小姐”。
“谢谢你,苏枳。”
在他意识不到的情况下,心底的某块坚冰正以飞快的速度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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