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替身、使用真虫兽、烂尾……这节目倒是确实如导演所希望的那样火出圈了，却也引来不少争议和差评。

有些人认为不该把真虫兽放进娱乐节目，不，应该说，就不能让普通公民接触虫兽，这是在危害公民的人身安全；但也有人认为，普通人也该有面对虫兽、与虫兽战斗的勇气，而不是一味的被保护在舒适圈。

两边嘴仗打的越来越激烈，却无人调停。有些人隐约察觉到一点什么，选择静观其变；也有些人开启地图炮模式，无差别攻击又被围攻；又有一些人在背后浑水摸鱼，放出一些可有可无的消息扰乱视线；还有人悲观的认为联邦因为迈瑞肯星系事件有意要放弃一些小国，闹得人心惶惶……

如果是以前，公民肯定要指着联邦鼻子骂。现在也有，但反而比预期少了些。敢骂是因为觉得无论如何联邦不会放弃他们，但有迈瑞肯前车之鉴，他们不确定了。

这可不只是关乎自身利益，更重要的是关乎自身生命安全。联邦本来就没有明面上插手各国内政，只派遣军队在防线附近驻扎，以及一个片区有那么几名星际执法者维护大致秩序。以前总骂联邦，嫌弃联邦管的太多，联邦军队虎视眈眈，现在倒巴不得联邦多来些军队守护。

真不管不顾把军队和执法者们都“指点”走了，虫兽来袭谁来救他们？

难不成靠自己国家那点自卫军？

哪怕知道联邦也未必真如他自称那样“全心全意为了公民”，也必须得说服自己相信这一点。普通公民能够肆意高谈阔论，本质还是因为有联邦为他们维护了一个和平稳定的生存环境。蠢人毕竟不是大多数，在生存和发泄之间，人是知道该怎么选的。

当然反联邦组织仍然存在，且也在寻找各种机会鼓动人心，比如迈瑞肯事件就经常被他们提起来阴谋论，自然也不会放弃这一次。

虽然迈瑞肯那边确实有点不实之处，有些地方也确实经不起推敲，但还不至于到他们脑补的那么阴暗。对待迈瑞肯事件，联邦的态度就是一纸公告，爱信不信，不信自己调查去。对待这次更是理都不理——暗地里有没有引导什么就不好说了——就算是一个通讯打过去，客服也是客客气气的回答：

【联邦法律并没有规定虫兽不可用于娱乐行业，事实上，以往也有不少民间组织租用或申请合法捕捉虫兽资质。我们有严格的审核流程，一切仍以保障公民安全为第一要务巴拉巴拉……】

在玄鹤看来，联邦还是太宠着公民了。

公民们先是他们自己国家的公民，然后才是联邦的公民。而不该是现在这样，无事我们的国，有事联邦的锅。联邦税额虽然不算低，但也没高到离谱的程度，且全部用于禁战区、公共区域、联邦军队等的建设，并不像公民们想象的那样，被高阶拿去享受了。

说出来可能别人都不信，联邦那些高阶拿的工资，与他们的阶位相比简直就是低廉、白给！福利和特权确实有一些，但那也是人家该得的——高阶们工作、战斗的地方，才是真正的高危地带，有时甚至比虫兽战场前线更凶险。

钱这种东西对于大部分高阶来说根本可有可无，也基本构不成太大的诱惑。想想看，要补充凌战斗一次损失的能量可能需要购买价值一个亿的能量石，但哪怕是五阶的琅，也能轻松将这份源力补满，更不要说那些七阶上了。

他们自己就是最大的财富。

愿意为联邦服务的高阶们，其实只是为了自己的信念罢了。联邦是一个平台，凝聚了一批志同道合的高阶，并制定出一套维持世界正常运转的规则。本质上，联邦和行龙会、有间客栈、**商会甚至是星盗组织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它只是体量更大，也更愿意将很多低阶民众纳入羽翼之下罢了。

这本来是双赢的合作，民众们得到守护，高阶获得满足自身精神需求的尊重、敬仰、爱戴等情绪价值。但现在有点变了味儿了，民众们逐渐将被守护当成了理所当然，只要稍有不到位，就抱怨、谩骂。

这很正常，普通民众不过一阶二阶，生命相对短暂，后来人很难与自己的先辈完全共情。这也是为何之前有很多国家计划退出联邦的原因，税收只是一个引子而已。

得不到足够的情绪价值，高阶也会有不少退出联邦选择其他组织。如果联邦仍旧不做任何措施改进，未来绝对不容乐观。

联邦作为抗击虫兽的第一大组织，一旦联邦高层无人，虫兽便会长驱直入。不会真的有人认为低阶组成的普通军队能够对抗虫兽中的高阶吧？而各自为战、无人组织的高阶，与散沙无异，很难对有组织、且规模庞大的虫兽形成威胁。

所以联邦绝对不能倒，至少在其他组织能够替代联邦之前，绝不能倒。

也因此，当九阶们预测到迈瑞肯的结局时，选择了顺水推舟——不能说袖手旁观，他们还是给了迈瑞肯几次机会的，奈何捞不动——联邦内部需要整改，外部民众的思想也要扭转。

以迈瑞肯冲出一个缺口，打破根深蒂固的思想，然后再用一些小事添砖加瓦，长期积累，这就是目前九阶们要求联邦实施的对外计划。

争议是必不可免的，内部也一定有反对的声音，但无所谓。

九阶们一般不太插手联邦管理，但他们决定的事，就必须严格执行。毕竟，联邦是九阶们的联邦，而非九阶是联邦的九阶。

九阶们的目的，就是让人明白，保护低阶是高阶的权利，而非高阶的义务。

玄鹤毕竟也是有着九阶的眼光和记忆的，只需要看看近期的联邦新闻，就差不多能猜出联邦九阶们的打算。不过这些事，白鹭如果问起，他会给白鹭解答；白鹭如果不问，他也不会主动提起。

说起白鹭，当时安璃抓着白鹭的照片不知道被谁放了出来，虽然是秒删，但也在娱乐圈引起了一点小范围的争论。好在很快就被压下去了，安璃工作室那边也发公告表示这只是共患难的战友情。

娜塔的去向也有人询问，被压的更快，几乎露头就秒。加上娜塔之前的公共社交号早就注销，这回也没公开任何新号，于是她再一次在娱乐圈销声匿迹。

白鹭他们也没有再特意关注，但为了尽量不被认出来，白鹭还是跟玄鹤学了使用源力弱化自身存在感的技巧。以他目前的阶位，糊弄下一二阶的普通人问题不大。

“我感觉这回有点亏了。”白鹭在内心嘟囔。

他们现在已经做完全部任务正在返程的路上，预计再有一个小时就能回基地。剩下这点路程也不用担心什么安全问题，所以白鹭就让红鸾他们先去休息室歇着，自己独自驾驶飞艇。

玄鹤在云海回他：“你前几天还不是这么想的。”

“是这么说……”白鹭也觉得这样不好，但人总是善变的，尤其是当人发现后续会有长期麻烦的时候。

“你先别想这个了，还是想想怎么面对侍左吧。”

白鹭：……

白鹭：“咱能别提他吗？”

说着又把飞艇速度调慢了一档。

这才是他把其他人赶去休息的原因，他不想那么快回基地。

“你这还是正常驾驶吗？”玄鹤吐槽：“陆行器都比你快了。”

白鹭不仅不认错，还变本加厉的继续调慢。

玄鹤看不过去了，控制白鹭的手将飞艇调整回正常速度，劝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人都已经在基地等好几天了，你还能永远不回去？”

侍字辈儿和普通隐卫不同，虽然同样出自训练营，但他们是蔷薇公爵及继承人的左膀右臂。尤其是侍佐侍佑，不需要和其他隐卫一样隐藏自己，而是时刻伴随左右。

侍左原本是要来和他们汇合，但被白鹭找了个借口推了，这才先一步去基地等待。为了方便行事，珈蓝还给侍左安排了一个佣兵团编外人员的身份，以便以后跟白鹭一起出任务。

“我还没准备好。”白鹭把自己头发挠成鸡窝。

如果他啥都不知道，自然能和侍左正常相处。但都知道他身份了，就很难心平气和了。

这么多年的恨意，哪是说掩盖就掩盖的？可是白鹭也清楚，如果想了解真相，那就得忍得住。侍左当了这么多年星盗，也算是各色人物都见过。白鹭如果流露出什么不该有的情绪，恐怕很快就会被他发现破绽。

玄鹤再次控制白鹭的手，先把头发理好，然后加快飞艇速度，在白鹭惊恐的目光中冷笑一声：“这么多天还没准备好就别准备了，直接面对吧，忍着忍着就习惯了。”

白鹭想叫，怕被别人发现；想抢回控制权，然后悲哀的发现自己根本抢不过玄鹤，只能眼睁睁看着飞艇用近乎极限的速度冲进大气层。

白鹭无声大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直到飞艇在地下仓库停好，他还在双目无神的发愣。

玄鹤：“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到了？”红鸾走进驾驶舱，见白鹭没反应，便拍了他肩膀问：“怎么了？”

白鹭打了个激灵：“没事！”

红鸾不明所以：“那走啊？”

“哦，好，好的。”白鹭手忙脚乱的关闭飞艇控制程序，跟在红鸾身后走出驾驶舱。

珈蓝在总控室，飞艇外只有侍左在等着迎接。飞艇舱门打开，侍左迫不及待的紧盯着出口。先是琅和凌，琅只是瞥了他一眼便转开视线，掩起心中的警惕，也不等凌打招呼，便抱着凌快步离开。

琅在星盗堆里长大，对星盗的气息十分熟悉。他一眼就看出，这个侍左即使现在不是星盗，以前也是。虽然不清楚血蔷薇家族怎么放心一个星盗做隐卫，他也不关心这个，只是在确定这名星盗的危险性之前，琅不打算让凌和他接触太多。

片刻后，红鸾一边拉伸肩膀一边跟白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出现。

在和白鹭对上目光之前，侍左将头低了下去。

白鹭行动一顿，若无其事走下阶梯。

“你就是侍左？”白鹭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他穿着紧身战斗服，肩膀、手肘等关键部位贴着一层金属薄甲，左胸口缀着血蔷薇家徽。深棕色的头发掺杂着一些银丝，灰棕色的眼眸里透着谦卑，另一只眼则被眼罩遮住。他的脸上有多处烧伤修复的痕迹，算不上丑，不过五官平庸，没有太多记忆点。身材高大，肩膀微微佝偻，与之前斗篷怪人形象大相径庭。

他四肢健全，不过白鹭猜测应该是假肢——黑火灼烧的肢体不可能再生，这是规则层面上的，就算是高阶贤者也未必能创造奇迹。

所以白鹭不应该将他和斗篷怪人联系起来。

“是，”侍左的声音还是那么嘶哑，不好听，好在也不刺耳。他头更低了一些，右手抚胸行礼：“见过少爷！”

侍左身上有清火草的味道，好在并不浓，社交距离下影响不大。红鸾不着痕迹的拉开一步距离，看到侍左脸上的伤疤心下了然，跟白鹭打招呼：“你们先聊，我回屋休息了。”

白鹭将侍左虚扶起来，忽然问：“你的身形和声音都很熟悉，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侍左似乎有一瞬间的怔忪，立刻矢口否认：“不，属下与少爷此前并未见过，少爷您可能记错了。”

“不对，”白鹭却说：“之前埃博欧飞艇上，是你对吧？”

侍左放松了一些，惭愧道：“没能保护好少爷，是属下失职……”

“应该是我向你道谢才是。”白鹭后退半步，深深鞠躬：“感谢你当初愿意舍命救我！”

“使不得使不得！”侍左忙不迭的将白鹭扶起，“保护少爷本就是我分内之事，没能保护好少爷还让您回来救我，我……”

“那可是六阶，你已经尽力了，”白鹭抬头露齿一笑：“而且那时候，你也不是我的侍左啊！”

侍左望着白鹭的笑容，嘴唇抖了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鹭眼睛弯起来：“别叫我少爷了，叫我白鹭就好。”

“属下……”侍左还想说什么，被白鹭打断：“哎呀，这里又不是家族，没那么多讲究，就这么定了！”

半晌，侍左才平复心中的激动，哑着嗓子开口：“……好。”

白鹭毕竟刚出任务回来，也是一身疲惫，所以他们并没有聊太久。白鹭回到房间，脸上的笑容缓慢收起，眼神也变得锐利，恨铁不成钢的低骂一声：“蠢货！”

云海中，真正的白鹭瑟缩着，语气十分委屈：“对不起，可是，我真的……”

玄鹤揉了揉眉心。

其实也怪不了白鹭，如果侍左还是斗篷怪人的形象还好，现在虽然相貌变了，可身形却跟白鹭记忆中的恶魔完全重合。如果不是玄鹤第一时间将白鹭踢进云海，他恐怕一个照面就露馅了。

“算了，”玄鹤叹了口气，“以后小心些，他现在已经六阶，可不好应付。”

白鹭震惊：“怎么这么快！”

“不是正常提升，应该是用了训练营的秘法。”玄鹤微微皱眉：“不过拔苗助长的代价就是，牺牲天赋。以后他再想提升，难了。”

“他……”白鹭犹豫片刻，问：“侍佐当初也是这样吗？”

玄鹤摇头：“没有。侍佐从没走过捷径，他对此一向不屑一顾。唯一一次使用秘法，是在虫兽包围中，燃尽生命给本大爷争出了一线生机。”

“那，为什么？”白鹭喃喃道。

他们都沉默了。

所以，是什么能让一个不屑用秘法提升的人，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白鹭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他真心希望这只是他自作多情。

良久，白鹭踌躇着问：“玄鹤大爷，能不能……”

白鹭一开口，玄鹤就知道他想放什么屁，都快气笑了，言简意赅道：“滚！”

白鹭闭嘴了，他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蠢。

玄鹤看着白鹭长大，要伪装他自然能天衣无缝。但侍左可是要陪伴终身的，难不成让玄鹤扮演一辈子白鹭？

玄鹤返回云海将白鹭踹出去，冷漠道：“自己想办法适应，本大爷只救急，多的没门。”

白鹭一阵恍惚，才重新控制好身体。他自我罚站了好一会儿，实在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算了，事已至此，先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