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匀徵翌日下了朝便早早回府了,一回去就直奔书房。
他昨天晚上想了半晌要怎么解决布老虎的难题,找绣娘怕是不行了,绣娘针线活一个比一个好,缝不出那种破破烂烂的感觉。
打听清楚云殊是在城中哪个地方买了这布老虎,让卖家直接修补,又怕问来问去的这事传到云殊耳中去,让她知道自己把她的布老虎弄坏了。
思来想去,宋匀徵决定不如自己动手。
反正那布老虎针线粗陋,一看就是个新手做出来的。新手不就是不会针线,刚开始学吗?正好他自己也不会针线啊。
他这么想着就这么做了,先跟着绣娘学了学,就自己上手了。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那布老虎的破口总算缝好,宋匀徵手上也被扎了不知道多少个针眼。
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觉得十分不错,跟以前的没有什么差别,云殊肯定看不出来。
趁着云殊还没回来,他将布老虎放回云殊床头,想着等她回来时若没问起任何跟这布老虎有关的话,肯定就是没有察觉,那这一关他就算是过了。
宋匀徵嘿嘿地笑出声,拍了拍那老虎头,本想在揉几把,想起这布老虎的“弱不禁风”,只得把手又收了回来,回书房处理公务去了。
………………
另一头,云殊正带着赵启先往城北行去。
过几日便是赵启先五岁生辰,早在遂城时云殊就答应在他五岁时送他一匹小马驹,今日便带他一起去挑了。
赵启先一路都高兴得不得了,小嘴叭叭地念叨着要一匹和云乌一样的高大黑马。
云乌是云殊的坐骑,十三岁那年她爹娘一起亲自挑了送给她的。她很喜欢,让它随了自己的姓,又因是一匹通体乌黑的马儿,所以取名为“乌”。
赵启先喜欢极了云乌,每每去遂城总让云殊带着他一起骑几圈,因此心底里也想要匹同样黑色的马。
顾青生怕云殊一时兴起,真给赵启先买一匹差不多的,忙强调:“是马驹!马驹!你才几岁,真给你一匹和云乌一样的,你翻的上马背吗?”
赵启先鼓了鼓腮帮子:“我再长几岁就能骑了嘛。”
云殊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给你买一匹小马驹,等过几年你长大了,它也就长大了,这不正好?”
“若是跟小乌一样的大马,光是驯马就要许久,你好一阵都不能骑呢。”
云乌当初刚买来时性子很野,他爹驯了许久才敢给她。就这交到云殊手里时,那马儿还不是很顺服,云殊又调.教了大半年才能自如驭使。
赵启先想了想,觉得有理,便没再强求。
几人说话间来到了城北的马场,早有马官等候在侧,一见到他们的车驾便殷勤地迎了过来。
这马场是京城达官贵人们爱来的地方,虽是跑马所用,但也兼着贩马,只是不像西城门的马市那般良莠不齐,只卖一等一的好马。
马市离得远,来回一趟再加上挑马的时间就要耽搁一日,云殊懒得跑,便直接带人来这了。
马官一早知道他们要买马驹,为免马厩气味太大熏着贵人们,此时已将马场最好的几匹小马驹都牵了出来,拴在木桩上。
“王妃你看,我们这的马驹虽不比西城门马市里多,但各个都是精挑细选的,将来长大了那绝对是良驹。”
“城中许多贵人跟您一样,都是从我们这买了马驹回去从小养着。但凡悉心照料妥善养大了的,就没有不成才的!”
他说着拍了拍其中一匹马驹的马背:“您看看这腿,这毛色,还有这蹄子……”
眼看着他要滔滔不绝,云殊忙道:“是给这孩子买,让他自己挑就行。”
马官看向一旁五六岁的孩童,虽不认识,但也立刻堆笑:“原来是这位小公子要挑马驹。”
他说着半蹲下身,仔细给赵启先介绍起来。
马驹一共有五匹,其中两匹黑的两匹枣红还有一匹白的。
赵启先来前还说要选黑的,这会儿看着都觉喜欢,一时挑不出来,便问道:“哪一匹长大后能像云乌一样厉害?”
“云乌?”
马官不明所以,就见小公子抬手指向不远处刚牵来的一匹黑马。
只见那黑马四肢修长,皮毛油光水滑,体形壮实匀称,行走间每一块骨肉都令人觉得赏心悦目。
马官忍不住走近了些,仔细观察这马匹的面目与四蹄,不禁连连感叹:“好马,好马。”
他克制着伸手摸几把的冲动,走回赵启先身边,苦笑道:“赵公子,小的自幼便养马贩马,自认见过良驹无数,但即便如此,像您说的这匹马那也是极为罕见的。我活了三十余年,所见也不超过一掌之数。”
“我们这的马驹虽也都是一等一的良驹,但要说能长成这样……那我也不敢跟您保证啊。”
这话让赵启先略感失望,但他也知道像云乌那样的良驹确实难寻,便又专心看起了眼前这几匹小马驹。
云殊上下打量那马官一眼,笑道:“你倒是个实诚人。”
“哎呦,王妃说笑了。”马官道,“我们马场要是动不动就夸下海口胡乱骗人,哪还能在这经营这么多年啊。”
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要在这经营这么大一片马场,不仅要有些背景,还得口碑立得住才行。不然没了达官贵人们捧场,不赔的底儿掉才怪。
赵启先看来看去,最后在一匹黑马和一匹枣红马之间犹豫不决。
云殊道:“挑不出来就都牵出去跑一跑试一试,跑着跑着没准儿就知道想要哪个了。”
赵启先闻言便先试了那匹黑色的,跑了几圈后才又试了那枣红的,最终还是放弃了原本想要的颜色,选了更壮硕一点的枣红马驹。
云殊点头,让人付了银子将这匹马定下了。
赵启先有了自己的马正高兴,少不得要在马场多跑几圈。云殊也许久没跑马了,今日把云乌带来就是想在马场跑一跑。
马场虽不似山林里那般自在,但多跑跑也还算畅快,几人便这么一直玩到了下午。
小马驹还没长成,不能跑那么久,赵启先骑了一会儿便让人先牵下去,让他爹带他去骑别的高头大马了。
一行人在这边玩得高兴,没注意到远处最边角的那块马场也来了几个人。
柳楣顶着日头坐在马场边,贴身丫鬟宝珠一边卖力地给她扇着扇子一边嘟囔道:“世子也真是的,打着您的名号去求老太爷,说要带您出来走走。结果一出门就直奔这马场,他自己开开心心跑马去了,把您晾在这!”
“这么大的日头,您又怀着身孕,他……”
丫鬟想说“他就算不顾及您,也要顾及您腹中孩子吧”,话到嘴边又觉得这话伤人,便咽回去了。
柳楣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在马场上开心跑马的自家相公,久久无言。
不知坐了多久,她察觉旁边场地有人靠近,转头看去,便见到几个穿着骑装的年轻男女。
“还真是她。”
有人压低声音说道。
“我就说嘛,里头跑马的是沈世子,宣武伯府也没传出纳妾的消息,那等在边上的这位肯定就是大名鼎鼎的世子夫人了。”
他们说着声音渐大,丝毫不在意会被人听到。
“我当长得多么国色天香呢,也不过如此啊,跟成王妃比起来差远了。”
“是啊,真不懂沈兄看上她什么,小门小户的,相貌也平平,怎么就能让沈兄失心疯似的为她当众悔婚啊?”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越是这种小门小户出身,越是能放下身段做些咱们做不来的事,这才能让人五迷三道的。就说这未婚有孕吧,换做咱们,谁做得出来?”
几人哄笑,讥讽一番便又跑马去了。
坐在场边的柳楣面色涨红,手中紧紧攥着自己的帕子。
宝珠也是气得不轻,愤愤道:“您好歹也是宣武伯府的世子夫人,他们怎么能这么说您?奴婢找世子评理去!”
柳楣拉住了她,眼眶泛红,低声道:“不必了,早就知道会有这一日的,早知道的……”
当初选了这条路,就知道会面对些什么。
今时今日的一切,好也罢坏也罢,都是她自己选的。便是今日堵住了这些人的嘴,难道还能堵的住京城悠悠众口吗?
柳楣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对宝珠道:“扶我起来走走,这里太热了。”
………………
云殊跑了大半个时辰想去更衣,便将云乌放在场子里让它随便溜达,自己在顾青的陪同下去了净房。
净房在马场南侧一片小园子里,进去后见四下没什么人,顾青低声道:“小姐,我方才听说沈世子也来了马场,还带了他如今那位世子夫人。”
云殊挑眉:“柳氏有孕在身,沈熠带他来马场做什么?”
这大热天的,柳楣身子又向来不好,他就不怕她和腹中孩子有个好歹?
“谁知道呢,若非在他们旁边场子打马球的几位公子小姐派人来说,我也没注意。”
顾青说道。
这马场甚大,分了好几片场地。若不专门留意,不相邻的场地之间根本看不清对方是谁。
云殊失笑:“他们想来是想看看我有什么反应,今日能不能看到什么热闹。”
“那小姐的意思是?”
若云殊还生着沈家的气,想要出出气的话,顾青他们是绝不会拦着的。只要云殊开口,他们今日一定让沈熠柳楣出尽洋相。
云殊摇头,道:“不必理会他们,咱们玩自己的就是。”
顾青皱了皱眉,虽觉得这样处理最妥当,但心底其实也是有些愤恨的。
她虽比绣绣沉稳得多,但云殊在沈家受到那么大的羞辱,只打了沈熠一顿她实在是觉得不解气。
“我听说那柳氏在场边被冷嘲热讽了一番,想来她这世子夫人也不好当。”
顾青说的虽然还算客气,但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讽,丝毫没有同情之意。
云殊想起那个女子,叹了口气:“她若不是有个那样的爹,大抵也不会如此。”
前世柳楣与她前后脚进了沈家,她后来派人查过她的家底。
柳家世代读书人,门楣虽不算显赫,但到他祖父那辈都家风尚可,也攒下了一些积蓄,算是薄有资产。
结果到了她爹这里却是急转直下,书读不好不说,还染上了赌瘾,没多久就把家底败光了,将她祖父也活生生气死了。
为了还上赌债,柳爹打起了女儿的主意,要将她卖给城郊一个六十多岁的鳏夫。
柳楣知道后自是不愿,收拾了行李想要逃走,路上与沈熠及其几位友人擦肩而过。
柳爹追出来时正看到沈熠直勾勾盯着自己女儿远去的背影,于是心思电转,打起了攀附权贵的主意,将柳楣抓回来一番虐打之后,逼她在鳏夫和权贵子弟之间选一个。之后便有了刻意与沈熠相识,私相授受之事。
云殊知道时颇有些感慨,心想同样是为人父母,人与人之间真是千差万别。
顾青见她竟还为柳楣叹气,瞪她一眼:“她害你至此,你还觉得她可怜不成?”
云殊笑了笑,说道:“那倒没有,只是我虽不喜欢她,但也谈不上厌恶。有时候在心中想想,她若与我一般生在国公府中,有疼爱她的爹娘,锦衣玉食一辈子不必为生计发愁,又何须靠这种手段笼络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呢?”
顾青循着她的话想了想,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但柳氏于她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她也只是听听就过去了,一边给云殊整理衣衫一边说道:“没办法,人啊,都有各自的命。”
两人从净房出来,一路回到马场,没注意转角后藏了两个人影。
柳楣原是觉得马场太热,来这小园子歇歇凉,坐着休息时见云殊与顾青走了过来,便下意识躲了起来没有出声,却不想听到了那样一番对话。
方才马场上那些人的羞辱只让她红了眼睛,这会儿她却是忍不住蜷在墙角泪流满面。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觉自出逃失败被父亲抓回去之后的种种羞愤委屈都再也压抑不住。
起初她只是无声流泪,到后来哭声止不住的从唇缝溢出,哭的浑身都在颤抖。
一旁的宝珠吓坏了,忙劝她:“小姐,可不能这么哭啊。您还怀着身孕呢,这要是把身子哭坏了可怎么是好。”
但柳楣此时哪里控制得住,仍蹲坐在地上泪流不止。
………………
回了马场后的云殊打了个呼哨,将正在场中溜达的云乌唤了过来。
她本想骑上马再跑几圈,忽见远处有人牵了匹白马正往马厩的方向走。
那白马显然很是不驯,一直在挣扎着,牵马的马官费了大力才控制住没让它跑脱。
云殊喜欢骑马,对马匹自然也有一定的了解。她一眼看出那是匹好马,当即翻身上了马背赶了过去。
来到近前后,她更加确定这是匹难得的良驹,下马问那马官:“这是你们马场的马还是别人寄养在这里的?”
马官一边费力地牵着马一边说道:“回王妃,这是我们马场的马,今日刚送来的,还没驯服呢,脾气大得很。”
云殊笑了笑,仔细打量这白马一番:“应该的,好马脾气都大。”
她的云乌至今不喜欢让除了她以外的人骑呢。
这时负责云殊他们那块马场的马官也赶了过来,忙道:“王妃最好离远些,这马野性大,仔细冲撞了您。”
云殊摆手,浑不在意:“你帮我看看,这匹马怎么样?和我那匹比起来如何?”
马官见她很是感兴趣的样子,便将这匹新送来的马仔细瞧了瞧,最后眼中发亮:“是我们马场近些年来数一数二的好马了,不见得比得上您那匹,但也差不了太多。”
“看来我眼光不错,果然是……”
“好马,果然是好马!”
云殊没说完,身后便传来另一人的声音。
她循声回头,便见沈熠骑马走了过来。
沈熠原也是被这白马吸引过来的,来时看到旁边另一匹黑马也是少见的良驹,本还想待会问问是谁的,没想到却跟云殊撞了个正着。
他当即面色一沉:“怎么是你?”
他与云殊也就成亲那日见过一面,之后就再未见过了,刚才只看背影竟没认出她来。
云殊只扫了他一眼,便将头又转了回去,对那马官道:“这马怎么卖?”
马官愣了一下,旋即面露难色:“这……这才刚送来,还没定价呢,小的也不好说啊。而且这马野性未去,您便是现在买了,一时怕是也骑不上。”
他们马场的马都是驯好了才卖出去的,一是防止马匹伤人,二是这样的马也更好卖上价钱。
云殊道:“无所谓,你问问你们东家如何定价,不管多少银子,这马我要了。”
她刚才远远一看便觉得这马漂亮极了,跟宋匀徵特别配,她想买回去送给宋匀徵。
马官见她这么说,心知定能卖个好价钱,脸上迟疑之色顿消,立马笑道:“好嘞,您先回马场稍后,小的这就去问东家……”
“等等,”沈熠这时忽然打断,走过来道,“凭什么就卖给她?我也看上这马了。”
马官面色一僵,看看他又看看云殊,赔着笑说道:“沈世子,这马是成王妃先看上的,您看这……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不是?”
“她看上就是她的了?”沈熠说道,“她付了定钱还是跟你们签了订契了?若是都没有,那不就该价高者得?她出多少银子我都多加二十两。”
他其实并非是一定要这匹马,只是见不得云殊如意。
自从那场混乱的婚礼以来,他因她受了多少嘲讽多少委屈?起初他心中还有些许愧疚,故而祖父教训他他也默默听着,并未还嘴。谁知后来他竟因此被成王派人揍了一顿,还在大街小巷都贴满了嘲讽他的猪头画像,让他丢尽了脸面。
祖父惯来偏心这个外姓女,不仅对他没有半句安慰,还下令将他禁足在家中,直至今日才肯放他出来。
沈熠心中早已对云殊堆满了火气,今日碰见了,自是想寻她的不痛快。
她喜欢这匹马,那他就偏要抢过去!
马官一脸为难,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云殊对沈熠道:“看来是那天没把你打疼,让你这么快就又能出门乱吠了。”
沈熠被人当众提起之前的丑事,气得面色涨红:“你这是承认是你派人打的我了?”
“是又如何?你信不信我现在再打你一顿?”
云殊说的平静,让沈熠更加像个跳梁小丑。
他心底里对云殊是有些惧怕的,但这惧怕并非因为她本人,而是因为成王。
在他看来,云殊敢如此张狂,完全是因为有成王在她背后做靠山。
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若因一个女人的几句话就退缩了,传出去还有何脸面?
沈熠被愤怒冲昏了头,怒道:“你这女子好生粗蛮!我当初本就不欲与你成婚,是我祖父非要我娶你。那婚事非我所愿,我便是退亲又如何?你若有什么委屈,大可以好好说,以拳脚慑人算什么本事?”
云殊扯了扯唇角:“既是你祖父为你定的亲,你不满意为何不找你祖父去说,为何不与他据理力争?”
“怎么?在你祖父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在我这个女人面前到硬气起来了?这便是你的男子气概吗?”
她翻了个白眼,最后说了句“怂货”就不再理他了,只对那马官道:“你只管去问价就是。”
马官巴不得赶紧离开,闻言转身就要走,谁知这时被戳到痛脚的沈熠气急败坏,忽然一鞭子抽在了那白马身上。
白马本就一直在挣扎,吃痛之下更是发了狠,猛地扬起了前蹄。
牵马的马官被带的一个趔趄,使出吃奶的劲也没能拉住缰绳,眼看着那白马发了狂地向马场冲去。
云殊沉了脸,当即就想一鞭子甩到沈熠身上,却听身边顾青惊呼一声:“启先!”
她转头看去,就见那白马正是冲向她定下的那片马场,而此时赵启先正骑在一匹高大黑马的马背上,赵河山在旁牵着缰绳,面带笑意地教儿子骑马。
云殊再顾不上旁的,翻身上马便追了过去。
眼见着白马就要冲进马场,云殊高声喊道:“启先,小心!”
赵河山循声望来,就见一匹彪悍白马正向着他们的方向狂奔而来。
感受到手中缰绳晃动了几下,他知道这是身旁黑马有受惊的迹象,二话不说便将赵启先一把从马背上抱了下来,快步向另一侧冲去。
果然,他才跑出没几步,黑马便因疾冲而来的白马受到惊吓,狂奔起来。若非他动作快,非要被撞飞不可。
马背上的云殊松了口气,却怕场中两匹马跑个不停,将还未逃出马场的两人撞到,便继续追了上去。
眼看着和那白马持平时,她找准时机纵身一跃,翻上白马马背,两腿紧紧夹着马腹,手中缰绳时而拉紧时而松开,引得白马嘶鸣不已。
如此折腾了一刻钟左右,白马被缰绳扯着跑又跑不动,颠也颠不下来她,终于渐渐平静。
等这白马彻底老实了下来,云殊才拍了拍它的脖子,扯了扯缰绳让它小跑着回到场边。
周围几块场地的人早已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见她过来纷纷鼓掌叫好,都觉得刚刚那番驯马场面实在是精彩。
云殊却阴沉着脸,丝毫没有因为驯服了马匹而露出喜色。
她下马将缰绳交回到马官手里,然后一路走到仍在场边的沈熠面前。
沈熠刚才本就是一时气急拿那白马出气,想着这马若是跑了,云殊就是想要也得不到了。
谁知她竟追了上去,亲自将这马抓了回来。
出气没成还让云殊又出了回风头,沈熠脸色越发难看,见她过来以为她是要炫耀,张嘴便道:“有什么了不……”
话没说完,就被云殊一脚踹在胸腹上,倒飞了出去。
随行的两个小厮忙上前阻拦,却被镇国公府的人挡住,一步都靠近不了。
沈熠被这一脚踹的险些吐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时,却又被人一脚踩在了地上,然后便是劈头盖脸的拳头砸了下来。
云殊跨坐在他身上,一拳接一拳地照着他脸上打,边打边骂:“不长记性是不是?不长记性是不是?那我就打到你长记性!”
砰砰的拳脚声中夹杂着沈熠的惨叫,后来惨叫声越来越弱,被打肿脸的沈熠竟是连痛呼都发不出了。
直到把他打的鼻血横流面目全非,云殊才站起身来,又抬腿给了他一脚,呵斥道:“警告你!以后不许出现在我身边三丈之内!否则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说完擦了擦手上的血,对国公府的人道:“回家!”
镇国公府的人齐声应诺,簇拥着她离开了,只余一众围观之人惊愕地站在原地。
………………
云殊今天一天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回到王府时脸色依旧不好。
直到听说宋匀徵已经回来,此时正在书房,她这才收了脸上的戾气,将身上染了灰的衣裳换去,又洗了手净了面,将在外面打过架的痕迹都抹去了。
顾青心情也很不好,但并不希望云殊也如此,有意缓和气氛道:“以前在遂城是也是这样,小姐在外面打了架,回家就收拾的干干净净,也不跟国公和夫人说,生怕他们知道了责罚你。”
云殊想到往事,面色稍缓,笑道:“哪是怕他们罚我,是怕他们担心。”
家中就她一个孩子,爹娘对她宝贝得很,即便知道她就是打架也吃不了亏,但还是会担心她。
顾青笑道:“那现在呢?怕王爷担心你?”
云殊怔了一下,一时竟接不上话,好在这时外面传来动静,宋匀徵来了,顾青便退下了。
宋匀徵听说云殊回来,迫切地想知道她是否察觉布老虎与以往不同,便从书房出来回到了正院。
进门后他悠哉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和云殊聊天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结果云殊自始至终就没往美人榻上看,压根没发现他已经把虎老虎还回来了。
这么等下去,怕是要到晚上睡觉前她才能发现。
宋匀徵等不及,终是没忍住,主动说了一句:“你的布老虎我拿回来了,给你放回床头了。”
云殊闻言往枕边看去,果然看到布老虎放在那里,只是……她怎么觉得这布老虎似乎比之前大了一圈?
她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总算明白问题出在哪。
宋匀徵先前将布老虎弄坏,里面粟米撒了出来,他大概是没能将所有粟米都捡回来,便又塞了一把进去,结果塞多了,布老虎的腰身明显比之前粗壮了不少。
云殊看着胖了一圈的布老虎,再看看老虎肚子上“惨不忍睹”的针脚,眉眼间泛起笑意。
“真好,跟以前一模一样。”
宋匀徵听她说“一模一样”,竟没察觉这话有什么不对,只觉自己果然厉害,第一次做针线活就做的这么好。
云殊这时又说了一句:“尤其是肚子上这块,比其它地方缝的还好。”
宋匀徵得意的尾巴都要翘上天:“那是,我的手艺……”
说到一半他面色一僵,笑容凝滞在了脸上。
云殊见他这副表情,噗嗤笑出了声。宋匀徵见没能瞒过她有些颓丧,但见她并未不高兴,也松了口气。
“你……你不生气吗?”
他喃喃道。
“这布老虎跟你娘以前做的很像,却被我弄坏了。”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云殊道,“再像也不是我娘亲手做的,况且我娘做的布兜我都送了你一个,又怎么会为了这个布老虎生你的气。”
宋匀徵闻言觉得也是,脸上又浮现起笑容。
“早知道就让绣娘缝了,还省的扎我的手。”
云殊蹙眉坐回他身边,将他的手拉过来看了一眼,果然见他几个指头上都有针眼。
宋匀徵只是随口一说,怕她觉得自己是在抱怨,忙道:“没事没事,就扎了几下而已,很快就好了。”
云殊却已经转身去拿了药箱,从中取出一小瓶药膏来。
见他要给自己抹药,宋匀徵赶忙道:“不用不用,这点小伤哪用得着涂药啊,明天就看不出来了。”
云殊却不容分说将他的手按到桌上,用小竹片将药膏挑出一点,轻轻抹在了他受伤的几根手指。
不知是不是从小长在宫中的缘故,宋匀徵仿佛比别人都要娇贵些。常人扎几下也看不出什么,他这手指却又红又肿的。偏他自己好像习惯了似的,也不当回事。
宋匀徵原本一点都不想抹药,但见云殊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用指腹将他手上的药膏抹匀,指尖相碰温热中带些麻痒,他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他看着她的侧脸,不知为何心跳快了几分,耳根也有些发烫。
直到察觉云殊的动作停了下来,视线看向他的手腕,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袖不知何时滑落几分,露出了一截手臂。
宋匀徵回神,赶忙就要将手抽回来,却被云殊一把抓住,将他的衣袖又往上推了推。
只见那白皙的手臂上遍布着疤痕,深浅不一,纵横交错。
这是宋匀徵最不愿示人的一面,他想要挣开云殊的手,这时却听她问了一句:“疼吗?”
她没问怎么回事,没问他身为王爷,身上为何会有这么多疤痕,只是问他“疼吗”。
宋匀徵动作一顿,半晌才喃喃回道:“都已经好了,不疼。”
可当初受伤的时候一定很疼吧?
云殊想着,将他的衣袖放了下来,继续给他的手指涂药,没再问和他手臂疤痕有关的任何话题。
宋匀徵默默地看着她,原本因为被看到疤痕产生的慌乱渐渐消退,唇边再次浮现浅浅笑意。
他看着看着,忽然发现云殊手背骨节处发红,伸手指着那处问道:“你手怎么也红了?”
云殊哦了一声:“没事,不小心碰了一下。”
宋匀徵皱眉,心说怎么会不小心碰到这种地方?这分明像是打架打的。
但是见云殊不愿说,他也就没多问,只是等云殊给他上完药,不顾她的拒绝非要给她手背那几处也抹上药才行。
云殊自幼习武,这对她来说根本就算不得受伤。但见宋匀徵坚持,也就由着他去了。
他看着男人低着头笨拙给她上药的模样,忽觉今日所有的不愉快都消散了,唇边渐渐浮现笑意,心底如清风拂过,一片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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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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