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暴揍

云殊当初走得匆忙,很多东西都留在了遂城没能带过来。

这些日子倒是陆陆续续送来一些,但基本都是她惯用的日常物件,库房里那些存货还在国公府放着呢。

她手头没有什么好的砚台可以送给宋匀徵,便去了一趟荣墨斋。

论文房四宝,京城无人能敌荣墨斋,买这类东西,来他们这准没错。

因为云殊喜欢出门逛街,京城很多人都已经认识了她,掌柜的也是一眼认出她的身份,忙亲自上前招呼:“王妃大驾,敝店蓬荜生辉。您雅间请,需要些什么小的送来给您过目。”

云殊目标明确,摆手道:“不必,把你们这最贵的两块砚台包起来就好。”

掌柜一听,脸上笑意更真诚了几分。做生意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豪客,钱多事少,做他们一单生意,店里三个月不开门也亏不了。

他忙吩咐伙计把店里最好的两块砚台包了起来,亲自递给云殊身边下人,恭送这个进门还没一盏茶功夫的客人离去了。

云殊买完砚台就跟往常一样四处玩去了,今日去的依然是前两日没逛完的北城瓦市。

几个国公府下人及范奚等人都跟在她身侧,随她一同在城中游玩。

穿过一个路口时,两拨人被一支迎亲队伍冲散,范奚等人落在了后方。

京城治安好,云殊及她身边人又都各个武艺高强,范奚他们并不担心对方有什么危险,便饶有兴致地观瞧了片刻,等这支敲锣打鼓的队伍走远了才准备追上去。

几人常年行走在军中,皆是耳聪目明之辈,往前追赶时忽听附近传来阵阵拳脚声和闷闷的哀嚎声。

“在那边。”

有人指着不远处的一条巷子说道。

不等范奚阻止,那性子暴躁的汉子已是抬脚跑了过去,一眼看到巷中有两人被套了麻袋躺在地上,周围四五个人正在对两人进行围殴。

汉子爆喝一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这京城之中,尔等竟敢……”

话没说完,对面抬头看了过来,汉子一噎,后半句话生生被憋了回去。

只见那几个动手打人的,竟是纪玄他们。

范奚皱眉,拨开那汉子,走到纪玄身边低声问:“这谁?”

纪玄低声答:“沈熠。”

范奚点头,然后一脚踢在了麻袋上。

先前开□□喝的汉子也跟了过来,闻言同样狠狠一脚踢了上去,口中骂道:“去你娘的!”

………………

宋匀徵翌日问云殊:“你昨日把沈熠给打了?”

云殊点头:“那厮先前一直没出门,纪玄他们蹲了大半个月也没蹲到他,直到昨日才把人逮着,揍了一顿。”

说来沈熠也是自讨苦吃。沈家因他而在京城丢尽了脸,近来一直大门紧闭,羞于见人,更不允许他这个始作俑者出门,免得事情愈演愈烈。

他们原想着等这阵子的风头过了,大家有了新的笑谈,自然而然也就不会总盯着他们沈家了,于是勒令一家老小非必要都不要在外露脸,更不要谈及与云殊有关的事宜。

就连柳氏进门那天,都没让沈熠出门去迎,而是直接把新娘子抬进了门。

但这次的事情实在太过丢脸,饶是沈熠是宣武伯夫妇独子,惯来宠爱,这段时日也是频频被训斥责骂。

尤其是在柳氏进门后,娄氏更是左看右看都对这个儿媳妇不满意,连带着对儿子也没有好脸色,几乎日日都要骂他几通,只要沈熠和柳氏出现在她面前,就少不了一顿骂,好像两人喘气都是错的。

沈熠自幼被捧着长大的,哪里受得了这些,昨日便没忍住带着小厮偷偷翻墙出来,想要散散心。

结果心没散成,倒是正被蹲守多日的纪玄等人逮到,趁两人走到僻静处时好一顿揍。

中途他们听到有人前来,还以为终于能得救了,谁知对方竟然和纪玄他们一起揍他,让他伤上加伤,痛上加痛。

沈熠被抬回去时,脸肿的都认不出本来模样。据看到的人说,要不是他被抬进了宣武伯府,他们都不知道这竟是沈世子。

此时云殊听宋匀徵问起,道:“怎么?有人找你告状了?”

宋匀徵摇头:“没有,所有人都知道这事要么你干的要么我干的,但咱俩谁干的都没什么区别,他们不敢告状。”

“我只是听到几个官员私下议论,说那沈熠被打的都认不出本来面目了,有些好奇他到底被打成了什么样,还挺想看看的。”

可惜沈熠伤好前肯定都不会出门了,没这个机会。

云殊失笑:“我也没看着,不过……”

她说着走到桌边,提笔泼墨,刷刷刷没一会就画了一幅大作出来。

云殊把这大作拿起,展示给宋匀徵:“想来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宋匀徵一看,那纸上赫然画着一个鼻青脸肿的猪头。

他前俯后仰哈哈大笑,眼泪都出来了,让院中的下人又是一阵莫名。

笑着笑着,宋匀徵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绝妙的主意,说与云殊听。

云殊听后也跟着大笑起来,对他的主意连连称赞。

于是,第二日,沈家门前及沈家所在的一整条街上,到处都贴满了猪头画。

沈家人发现后自是怒不可遏,将自家房门和院墙上的画全揭了下来,还将街上其他地方能揭的也都揭了。

但他们动作再快,也不可能短时间内把一条街的画都揭完,于是难免还是有些画被人提前撕下,相互传看。

一日之内,猪头画少说传了半个京城,宣武伯世子被人打成猪头的消息也人尽皆知。

坊市间众人共同围观画作时,不知谁说了一句:“这以后逢年过节,都不能直视供桌上的猪头了啊。”

周围哄笑声四起,又是好一阵热闹。

………………

宋匀徵近来心情甚好,连带着在朝堂上看那些脑满肠肥的官员都顺眼了些,准备好的砚台一直没砸出去。

这日他与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地听着一众朝臣废话,忽地听见有人提起镇国公府,耳朵不禁竖了起来。

说话那人是户部侍郎孙昌海,生的肥头大耳,薄眼厚唇,叭叭地说着镇国公府面积之广,占地之大,如何如何气派之类,末了道:“以往镇国公尚在,这宅邸他住着倒也不过分。但如今镇国公已故,且无子嗣继承其位,云家再占着这么大的宅院未免说不过去。”

“按理,既然云家已经无人,这镇国公府的门匾理应摘下,国公府也理应收回,以便将来改封他人时作赏赐之用。”

“陛下念及镇国公一家多年来劳苦功高,已是格外恩宠,让云家住着那宅子直到今日,眼下也是时候收回来了。”

宝座上年仅十一岁的元和帝往常不管遇到自己懂不懂的,都会说一句“朕知道了”。这次事涉皇叔新妇,他机敏地没有开口,眼角余光往皇叔的方向瞟了瞟,果然看到皇叔已坐直身子,阴沉着脸。

宋匀徵双目微狭,声冷如刀:“云家无人?孙大人这是在辱骂我的王妃吗?”

孙昌海身上的肥肉抖了抖,但自觉占理,便如事先准备那般道:“王爷误会了,下官并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云家只余王妃一人,她又是个女子,能用多大地方?何况如今她已嫁与王爷为妃,那国公府完全就是空着,岂不浪费?若能收回另作他用,也是为国库省了一笔开支啊。”

宋匀徵看着这个蠢而不自知的东西,冷笑一声:“大人身为户部侍郎,难道不知道镇国公府的宅邸是不是国库所出?还是说因为孙大人自己住在朝廷赏的宅子里,就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所居府邸必然是朝廷给的?”

听到这,孙昌海面色微变,眸光闪烁不定,一时没敢接话。

宋匀徵继续道:“云家所居宅邸乃云氏祖辈所建,一砖一瓦皆是他们自己挣来的。当年云家获封国公之位,朝廷欲行赏赐,含宅邸一座,云家推辞不受,直言已有居所,这宅邸与其赐予他们空置,不如留着将来赐给别人。”

“现如今,镇国公亡故,其遗孤出嫁未满一月,你就打起她家宅院的主意了?不知我大周哪条律例告诉你,旁人家中空宅无人居住就可视作无主之物,可以肆意掠夺据为己有了?”

云家祖上是读书人,后因战事投笔从戎,战事结束荣归故里,见家乡百废待兴,便又带头重建乡镇,修官道,兴水利,振商市。

及至获封国公,云家也从不居功自傲,百年来惠及乡邻无数,所行善举不知凡几,这也是为什么云家在遂城乃至整个青州都极有威望的原因。

但京城中已经没有几个人记得这些了,现在的这些人都只看得到他们的风光,以为他们的一切都不过是朝廷恩宠罢了。

孙昌海额头出了层细汗,忙辩解:“我……我不是要据为己有,我是说朝廷可以收回。”

“既不是朝廷的,又何来收回之说?”

宋匀徵厉声道。

“难不成你是要抄家?不知云家犯了何罪?”

“若是无罪,只因暂无人居便要将其祖宅收归朝廷,那在场诸位大人家乡祖宅,以及各处空置的别府,是不是都该上缴国库?”

他话中带着明显的威胁之意,显然是因孙昌海而迁怒了在场所有人。

朝中官员有人低头不语,有人不满地看向孙昌海,殿中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他们知道宋匀徵疯起来是真的敢做出这种事的,倘若有人逼他从云殊手中夺走云家祖宅,他就敢借着这个由头,把所有人的祖宅都收了。

再这么说下去,势必要把大小官员得罪个遍,孙昌海哪还敢再提什么宅子,转而道:“那……那镇国公府的门匾总该让他们摘下吧?如今云国公都已死……都已过世五年了,他府中又无子嗣可以继承爵位,那云家门匾也该改成云宅才是,岂有一直挂着镇国公府门匾的道理?”

宋匀徵冷哼一声:“谁跟你说无人承爵?云氏女尚在,待她今后有了孩子,便可继承国公之位,镇国公府的门匾自然也无需摘下。”

殿中低语声一滞,不止孙昌海,其他人也都愣住了。

“王爷是在玩笑吗?”

孙昌海问道:“云氏已嫁与你为妻,她的孩子不就是你的孩子?这……这如何继承爵位?总不能把你的孩子过继到云家吧?”

宋匀徵神情一怔,脸上出现了片刻的尴尬。

他方才一时嘴快,把自己原本的打算说出来了,却忘了云殊如今已经与自己成亲,是他的妻子了。

但他自是不会承认自己忘了这茬的,抬着下巴道:“有何不可?我就是打算今后有了孩子就让他姓云,做云家嗣子,怎么了?”

一众朝臣大惊,孙昌海也是不可置信:“您……您可是我大周的王爷!您姓宋!您的孩子怎么能过继给别人做嗣子呢?”

宋匀徵本就因自己刚才的失态有些气恼,这会儿更是恼羞成怒,说道:“我自家事与你有甚干系?你管天管地还管我拉屎放屁?”

孙昌海面色涨红:“朝堂之上,怎可如此污言秽……”

话没说完,一个砚台便迎面砸了过来。

“朝堂之上,那么多国政大事你不议,偏要在这耽搁时间议他人家事?闲出屁来了吧你?”

宋匀徵怒道。

孙昌海哎呦一声掩面倒下,旁侧的人赶忙退开,生怕他的血溅到自己身上。

殿中内侍已是身经百战,动作迅速地来到孙昌海身边,有人扶他出去就医,有人将地上的血迹迅速擦净。

片刻后,除了淡淡的血腥味显示这里方才有人倒下,其余一切如常。

大部分人此时已是战战兢兢不敢言语,但也有人仍存些气性,借着今日之事鼓起勇气道:“纵然镇国公于社稷有功,但云氏女也未免太过飞扬跋扈,自入京后不知惹了多少事,前两日还让人把宣武伯世子给打了。”

“她敢如此做派,无非是仗着王爷你偏宠她,王爷你可莫要被她的皮囊给骗了!”

宋匀徵哈了一声:“谁跟你说是她派人打的?”

那人道:“近来与宣武伯世子结仇的唯云氏女而已,不是她还能有谁?”

宋匀徵挺直腰杆:“我!”

那人一愣:“什么?”

“本王打的!”

宋匀徵昂首挺胸道。

“本王倾慕云氏多年,求而不得,那姓沈的却不识好歹,当众羞辱本王的心上人。本王看他不顺眼,让人打了他一顿。怎的?不行?”

“你……”

“如何?你弹劾我啊,写折子骂我啊!”

反正批折子的是他,他看不顺眼的一概留中不发。

这些年骂他的人之所以越来越少,就是因为骂了也根本没用。

早先那些骂的最起劲的,要么被贬了官遣出京,要么被直接杀了或是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少数几个留到现在的,大多也已心力交瘁,无心再骂。

毕竟当面骂他他油盐不进,有时还能骂回来,且骂的比谁都难听。写折子骂他则石沉大海,费了半天力气写了老长的折子,连个响都听不见。

让众人印象最深刻的一回,是有人说他德不配位,有负先帝所托。

他半点也不生气,还笑呵呵回了句:“那又如何,先帝就是托给我了啊,你不服气去把他挖出来让他改口啊。”

一众朝臣当时被气个半死,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于是渐渐的也就没什么人骂他了。

有的人是不敢骂,有的人是骂累了,索性也就不骂了。

反正这些年他虽性格乖张阴晴不定,但对于家国大事并未懈怠过,除了待人苛刻,其余事宜处理的都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既然如此,旁的也就由他去了。

总归他只是代理朝政,又不是真正的皇帝,只要将来小皇帝长大,别学的像他一般离经叛道就好。

见众人都闷头不言,宋匀徵也懒得再在这与他们废话,眼神示意元和帝退朝。

元和帝会意,立刻道:“朕乏了,退朝吧。”

大太监闻言手中拂尘一挥,尖声唱喝:“退朝。”

元和帝起身离去,包括宋匀徵在内的一应朝臣躬身相送。

待他走后,文武百官也相继退出殿中,宋匀徵亦是抬脚准备去政通殿批阅奏章,并教导宋漓处理国事。

就在转身之时,他瞥见几案上的砚台,动作骤然一僵,继而气地跺脚,连骂了好几遍“孙昌海这个狗东西”!

尚未离去的人被吓了一跳,怕他暴怒之下迁怒自己,忙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殿中的宋匀徵还在生气,一脚把几案踢翻了。

刚才扔砚台的时候他没注意,一时抓错了,竟把云殊送他的砚台砸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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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暴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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