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穿着她初见他时穿的衣服，小麦感觉他衣柜里，可能挂满了一模一样的衣服。

在室内待了一阵，脸颊有点红红的。也没有带帽子，可能捂了汗，头发抓得乱七八糟，像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大丛灌木。他脖子上多了一条灰色的围巾，小麦抬头看他的时候，围巾遮住了他下半张脸。

围巾上方那双清澈眼睛，是如此平静的一片湖水，如果小麦抬头和这双眼睛对视，一定能清楚地看到她在湖心映出的倒影。湖边人吝啬自己的眼神，可湖却永远在这里。

他本下意识后退，却半途停住脚步，弯下腰来看小麦的脸。

小麦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他总是这样靠近看她的脸，像是要读清楚上面的所有内容。

她的表情已然平静，但还拧着忍耐的眉头，感觉到心率随着门外的噪声一路走高，小麦开始有意识地延长呼吸。

湖水靠近了湖边的人，湖边的人浑然不知。

僵持了几秒，俩人都在等对方先动。田军先转身，弯腰沿着门卫室的小窗户向外看，外头门禁拦着一堆车，周围的路人龇牙咧嘴地捂着耳朵，匆忙路过的时候不忘骂上几句。

他伸手把小麦拉进门，轻柔地把门帘在小麦身后放下。拍了拍桌边的门卫大爷，大爷打得正起劲，碰了三张牌拍在桌角，一手抓着塑料凳，抬起屁股往前挪了挪。

田军半个身子卡在大爷和饮水机中间的空隙里，俯身展臂把桌上的钥匙捞了过来，按了两下钥匙上的按钮。但外头的杆子没反应，田军抓抓头发，感觉可能是墙挡住了信号，准备出门试试。

他刚走到门边，一股大力抓住他的袖子，把他带得往后一趔趄。

是小麦，她把他手里的钥匙抢了，推门出去跑到门禁车杆旁边。

田军不顾旁边的大爷被挤得东倒西歪，探出身子沿着小窗往外看。

小麦解救了那些堵在门口的车主，有个出租车司机摇下窗户朝着小麦挥手致谢，小麦两手捏着那个钥匙不停地指向门禁狂按按钮，一边向跟她打招呼的司机点头回礼，杆子稳稳地抬着指向天空。

鸣笛声停止了，车轮碾过地面上灰黑色的雪痕，撒了化雪盐的路面上到处都是半融化半凝固的雪水，滞留在刚离开的车胎上，又再次落下滴进柏油路里，好几辆车同时经过，引起哗啦啦地一阵水声。

田军拉开门帘走出来的时候，正好最后一辆业主车经过，看见从门卫室里出来的小军，司机隔着挡风玻璃怒气冲冲地朝他翻了个白眼，嘴上毫不掩饰地骂了句脏话。

没等田军再去分辨那个业主的口型又说了些什么，小麦三步并两步地冲过来站定在他面前。

她的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另一只手拿着钥匙递过来。田军看见她用很慢又有点夸张的口型对自己说：“谢谢你啊”

说完，小麦把钥匙塞进面前人手里，转身离开了。她瞟了一眼他身后，那里新放着一把清雪用的方形大铲子，铲子边缘的雪还没化干净。

小麦又一次路过小区门口，门卫室的门又关上了，几圈麻将玩下来，有人输有人赢。赢了的把钱收了，留在屋里往床上一躺，没一会儿就传出了呼噜声。

输了的大爷走出门卫室，没意识到刚才门口发生的小插曲。只见田军一个人站在门口发呆，其中一个大爷拍了拍他的胳膊，一手抬起一手伸出两指做筷子状，朝上晃了晃。

这是问他去不去吃饭，田军笑着点点头。

小麦匆忙的背影离去了，他站在原地，一直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墙边，再也看不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