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老爷在县令任上已然十三年了,从偏远下等县的县令,到如今中原腹地的中等县县令。
老爷每到一任均克己奉公,教化地方,改善民生,兢兢业业不敢懈怠,可偏偏一直得不到升迁。
老爷出身贫寒,偏偏性子刚直,不会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上官,要不是她阿爹在太医院,他这刚直的性子,早就被罢官了。
虽老爷不说,但她也能感受到他的不得志,自家老爷是真心想为百姓谋福祉。
羊毛织衣让老爷在圣上跟前露了脸儿,这不够,还得做出耀眼的政绩才成,如今这高梁饴糖,就是一契机。
她微启红唇,问:“不知沈娘子想如何合作?”
沈梦珂抿唇,腼腆道:“民妇见识浅薄,还得烦请夫人拿章程。”
“沈娘子不必妄自菲薄。”
温氏笑着道:“你能够开创羊毛织衣,又做出高梁饴糖,可见心灵手巧,但说无妨,生意本来就是有来有往地谈出来的。”
沈梦珂捏了捏手中的帕子,斟酌着把跟李昊霖商量的法子章程说了,“我们出技术,也会出一些银钱,占股四成,如何?”
温氏思量了一番道:“开铺子除了技术,还要寻找货源,打点关系,安排人工,开拓销路,桩桩件件都是琐碎的麻烦事,耗费的银钱和精力都不少,六成太少了。”
沈梦珂继续道:“夫人说的这些,我和夫君也会帮忙,四成并不多。”
“沈娘子。”
温氏把身子坐直,把手放在胸前,姿态甚是端庄地说道:“沈娘子,咱们是熟人,我就不说客套话了。”
沈梦珂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温氏继续说道:“我家老爷虽是县令,但毕竟也是外来人,生意要想在安县平稳,还得跟当地豪绅打好关系,最直接的就是跟他们合作,所以你们要的四成太多了。”
沈梦珂抿唇,试探道:“三成半如何?”
温氏沉吟道:“但你们得出一部分资金。”
“可。”
沈梦珂爽快答应。
其实她和李昊霖商量的是要三成股份,三成半已然超过他们的预期了。
先前故意说四成,不过留一些讨价还价的空间罢了。
接着俩人又说了一些开铺子的细节,温夫人在周大人初到安县任职的时候,就在安县热闹的走马街,还有城隍庙附近置办了两间铺子。
走马街店铺经营胭脂水粉,城隍庙的店铺经营香烛纸钱,城隍庙的店铺还好,每月都有盈利,虽只有不到二两银子,但好歹有入账。
走马街店铺却从去年开始,却只能勉强维持收支平衡,既如此还不如重新整改,用来卖高梁饴。
店铺有了,然后就是启动资金,货源和人工等等。
启动资金暂定50两,按照股份比例投资,也就是说沈梦珂要先投15两,货源优先安县,安县买不到合适的,再去远处寻。
人工方面,温氏的人出任掌柜的职位,而沈梦珂则出人负责采买或者伙计。
沈梦珂好奇地问:“不需要账房吗?”
温氏笑了,“一个小店,掌柜的就能把账房给担起来,我们要做的抽时间查账。”
沈梦珂也笑了,一个小店初期确实用不上账房,等经营出规模再把人员配置配齐。
温氏身边一嬷嬷进来禀报,“夫人,张家娘子来了。”
沈梦珂起身告辞,并且说道:“夫人,我和夫君闲暇时间多,有事尽可差遣。”
“既如此,我定不会客气。”
温氏笑着回道。
“娘子。”
李昊霖早就在门房处等着了,看到沈梦珂出来,便站起了身。
沈梦珂冲他回了一个笑容,李昊霖松了口气,跟县令夫人的合作成了,他长袖遮盖的手握拳,眼眸底处翻涌着光芒,开局顺利,他治病的事九成九也会顺利。
沈梦珂微微一笑,道:“夫君,久等了。”
李昊霖微微一笑,“这里有炭盆,比家里还要舒服。”
他说的是实话,家里为了省柴火,虽然烧炕,但也就烧温而已,连烫手都做不到,他在家都得坐炕上披上被子。
哪里像县令家门房,炭火旺旺的,感觉不到寒冷。
沈梦珂扭头回望了正房方向,县令夫人的房间也是温暖如春呢,再想想家里比外面稍微暖和一点点的房间,她再次握拳,哪怕为了冬日好过一点,她也得努力挣钱。
出了门,李昊霖见沈梦珂抬脚就往牛车处走,好奇地问:“娘子,咱们不去看岳父吗?”
“不去了。”
沈梦珂回道:“等咱们住回村里,有的是时间见面,咱们有时间不如挣钱呢。”
李昊霖面带愧疚,“娘子辛苦了。”
沈梦珂却道:“让我在家围着灶台转,那才是真辛苦呢。”
李昊霖秒懂,认真承诺道:“娘子放心,但凡我在一日,便不会拘束你。”
沈梦珂微微一笑,“还望夫君记得今日的话。”
“自然。”
李昊霖正色道:“大丈夫当言出必行。”
沈梦珂微微一笑,伸手道:“请大丈夫上牛车。”
李昊霖看小妻子耍宝,微微一笑,抬脚便上了车。
沈梦珂随后跟上,上了车,把一羊绒被给李昊霖披上,然后看向车把式,道:“去珍宝阁。”
“好咧。”
车把式把鞭子甩了个鞭花,再轻轻地拍打了下牛的屁股,牛车缓慢启动。
李昊霖把身上的被子,往沈梦珂身上盖了盖,问:“娘子,咱们去珍宝阁做甚?”
“去接零活儿。”
沈梦珂随口回道。
高梁饴铺子需要投资十五两银子,除去修缮老宅的钱,她手里剩下十七两银子,再去掉十五两,手里便只剩下2两了,家里有病人,手里没钱,没安全感,得赶紧挣钱。
李昊霖没再提意见,他养不了家,能够做的,便是给妻子最大的自由,另外再给她挡住来自家里,以及外界的流言蜚语。
到了珍宝阁,先前招待过她的伙计就殷勤地过来了,“沈娘子,您可来了,我们掌柜的一直盼着您呢。”
“哎哟,我受宠若惊呢。”
沈梦珂笑着道。
裘掌柜此刻已然出来,抱拳道:“沈娘子能过来,该我们受宠若惊才对。”
“裘掌柜客气。”
沈梦珂笑着道,接着介绍了李昊霖,“这是外子李昊霖。”
裘掌柜抱拳,“幸会幸会。”
李昊霖拱手作揖,“裘掌柜有礼。”
见过礼后,裘掌柜便请李昊霖走去内间,等坐下伙计奉茶后,裘掌柜便问:“不知沈娘子今日过来,有何事?”
沈梦珂便把来意说了,“我想做一仿点翠的牡丹花冠。”
裘掌柜问:“需要什么,沈娘子尽管提。”
仿点翠绒花,让珍宝阁的生意更上一层楼不说,他也得到了东家的赏识,但最近一直是沈娘子的母亲送货,虽然造型新奇,可都是小巧的首饰。
仿点翠绒花至今没有比较精致的花冠,他本来还想找沈梦珂说此事呢,没想到沈梦珂自己找上门了,他欣喜之余便大方起来。
沈梦珂也不客气,“我需要一些品相较好的珍珠。”
“巧了。”
裘掌柜合掌一笑,“今天刚到一批珍珠。”
沈梦珂也笑了,“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珍珠并不是很珍贵的东珠或者南珠等,只是一些普通的珍珠,但就算如此,也不是如今的她能够消费得起的。
她挑了一些比较圆润,黄豆大小的珍珠,又挑了一些碎玛瑙或者玉珠,另外又挑选了一些铜丝和染色剂。
这才转头去了绣坊,买了蚕丝,又去肉摊买肉,刚走近,就听到有人抱怨,“张屠夫,羊肉咋又贵了五文钱?”
“老刘头,收的羊涨价,我有甚办法。”
张屠夫无奈道:“羊又涨了五文钱呢,就这还不定能买到。”
围观的人不解,“羊咋又贵了?”
“因为羊毛织衣啊。”
有人解惑道:“沈氏女的羊毛织衣法子一推广,羊毛有价无市,紧跟着原先养猪的人,也开始改主意养羊了,养羊既能卖羊毛,还能卖羊肉,比猪划算多了。”
人群外的沈梦珂勾唇,道:“夫君,养羊除了这些好处之外,还能喝羊奶,羊奶温补,回头你每天喝一碗。”
想起羊奶的膻腥味,李昊霖摇头又摆手,“不必费那个钱。”
沈梦珂哪里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嗔了他一眼,道:“放心,我会把羊奶除掉膻腥味后,再给你喝的。”
李昊霖松了口气,“有劳娘子了。”
买了肉回到家里,天色晚了,堂屋的大房二房再次齐聚一堂其乐融融地吃饭,而厨房里冷锅冷灶,显然又没给他们留饭。
葛氏看到他们回来,故意夹了一块红烧肉给李良才,还提高音量,问:“良才,肉好吃吗?”
“好吃。”
李良才圆胖的脸颊一鼓一鼓的,含糊道:“肉香着呢。”
葛氏脸往门口凑了凑,扬高声音道:“好吃就多吃,不给黑心肝的人留。”
她和李昊霖没招谁惹谁,回来就一通阴阳怪气,沈梦珂也不忍了,抬高声音道:“夫君,既然爹娘有肉吃,今天这肉,咱们就自己吃吧。”
气人没成的葛氏黑了脸,不由开始骂人,“天天胡吃海喝,也不怕撑死,昊霖的治病银子都要给她给吃没了。”
说到最后,她坐不住起身便朝着厨房过来,竖着三角眼,张口就道:“把昊霖的治病银子交给我,要不然都被你那两片嘴吃光了。”
沈梦珂面色一沉,大声道:“分家时,爹娘只给分了五两银子,修缮老宅都不够,哪里有钱,我吃喝的都是我嫁妆钱。”
李昊霖在一旁帮腔,“阿娘,娘子说的都是事实,修缮老宅还用了娘子嫁妆。”
葛氏用眼刀子刮了自己儿子一眼,大声道:“既然是陪嫁,进了李家门,就是李家的东西,不留着银子给昊霖治病,却胡吃海喝,一点成算都无,把银子交给我保管,等攒够买人参的钱了,再去给昊霖治病。”
“阿娘!”
李昊霖红着脸羞愤道:“您这是想让别人戳我们李家,戳儿子的脊梁骨吗?新媳妇儿刚进门,就索要嫁妆,以后李家男儿如何出门见人?”
葛氏一梗,哭诉道:“我这是造什么孽了,儿子娶了媳妇儿,忘了娘,我不活了。”
沈梦珂深吸一口气,走到李秀才跟前,问:“阿爹,敢问两位嫂嫂可有把嫁妆给婆婆保管,这是李家传统吗?”
被儿媳妇问到了脸上,李秀才不想管也不成了,他黑着脸,大喊一声,“葛氏,闭嘴!”
“咳咳!”
葛氏被喊的措手不及,被口水呛着了。
在她咳嗽的空挡,李秀才板着脸训斥道:“我们李家可没有要儿媳妇嫁妆的风气。”
葛氏一把年纪了,还被男人当着全家人的面训斥,一张老脸气成了紫茄子,也不敢当众怼回去,把怒火对准了沈梦珂。
不过这次她学聪明了,放软了态度,一副慈母样地道:“沈氏,给昊霖治病需要银子,你自己一个挣太慢了,不如把雪球山楂和粉片的手艺交给家里人,一起挣银子。”
沈梦珂深吸一口气,道:“这手艺是我在娘家琢磨出来的,归我娘家有,我阿爹特地定了规矩,不可外传,婆家人也不成。”
葛氏没达到目的,张口就骂:“沈氏,你……”
“阿娘,手艺也是嫁妆。”
李昊霖打断亲娘的话,为妻子撑腰。
葛氏手改指着李昊霖,破口大骂:“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孽子,你真以为沈氏真心为你治病?”
“我信娘子。”
李昊霖信誓旦旦。
葛氏被气了倒仰,还想再骂,却听李秀才喊,“葛氏,回来!”
她只能骂骂咧咧地回了屋。
一场风波就此结束,沈梦珂心累,有了今天要方子的事,她也不敢在家做绒花了,每天借着看老宅修缮情况的幌子去娘家做。
等她做好绒花,老宅修缮好了,县令夫人也传来消息,货源找到了,做工的人也招齐了,高梁饴可以开始做了。
沈梦珂突然间觉得天更蓝了,哪怕北方的呼嚎也动听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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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葛氏索要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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