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英这席话在人群中一石激起千层浪,若说之前她常常不着调的嘴脸能让人不由自主的放松警惕,那么现在这副严肃的样子则是能让人望而生畏,心中莫得就能冒出一句,她这回是真的生气了,这种感觉与高灏刚刚所传达出来的不怒自威不一样。
若是把高灏刚刚所表达出来的态度比作冷水锅里煮青蛙,那么杜文英现如今的所作所为,则是直接下锅爆炒,两者到最后虽然都是死,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有些惜命的就直接站了出来,与其挨到最后被人举报出来被处死,还不如现在就站出来,好歹还能留住性命。
这件事到最后的演变结果就是,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同一个人,那就是东坊里的军妓宋金儿,据闻她曾是东坊里的第一军妓,后来因被某个喝醉酒的士兵抓破了面相,而失去第一军妓的宝座,再后来因年老色衰又破相的缘故,渐渐没了收入,因是罪臣之后又不能像其他人一样被放出去,于是就沦落到为别的军妓洗衣服的地步。
杜文英与这宋金儿毫无过节,她们甚至都没见过面,不知她为何要这样处心积虑的抹黑她的名声,她很好奇自己究竟如何得罪了她,于是就派人去将这女人给带了来。
而这宋金儿是异姓王宋辉的私生女,宋辉造反伏诛之前,自知大势已去兵败如山倒,为了留有余地,他便下令其手下鹰犬毒死了自己家族的一部分旁支,并勒死的结发妻子,将儿子女儿趁机调包给送了出去,而宋金儿是宋辉和丫鬟生的女儿,其眉宇间与宋辉很是相像,于是被当做宋辉嫡出女儿的替身留在了王府当幌子。
丫鬟为了救自己的女儿,留了个心眼,带着御林军找到了宋辉嫡出儿女的藏身地点,才换回了女儿的一条命,作为证人上殿指认宋辉罪行时,因长相的原因被精虫上脑的皇帝高阳一眼相中,当天便将人留在宫里过夜了。
那丫鬟自知此次定刘辉的罪她虽有功,但女儿作为刘辉的现存于世唯一的一点血脉绝无活命的可能,于是就借着侍寝的机会求情,高阳帝是个很有恶趣味的人,告诉她想让她女儿活命可以,必须一命换一命,且换完之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丫鬟信了谢恩过后当场就要自杀,却被高阳帝给制止了,之后她便被潜出宫去,与她的女儿一起被流放到了玉潼关的东坊,终身都不得出东坊一步,否则照杀不误。
这么多年过去了丫鬟早已身归黄土,而宋金儿也已人到中年,或许是因为脸上有疤再加上太过操劳的缘故,让她看起来比一般的中年妇女还要沧桑还要老,她佝偻着身体站在那里,也不向杜文英下跪,就只是单纯的站在那里看着杜文英也不说话。
竟是这样一位妇人,若是单纯看脸很难想象,这位曾经是那劳什子东坊的第一军妓,可若是看眼睛的话,又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她的眼睛确实很漂亮很迷人,大大的圆圆的眨一下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她是有什么话想要说的,有这样的一双眼睛在这,杜文英不由得在心里肯定了,或许她的姿色曾经真的可以位列东坊第一。
杜文英收回探究的目光,见那妇人只是看着她一点也没有出声的打算,被一个女人以这样的目光盯着,杜文英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声以示提醒,而那夫人依旧只是看着杜文英不说话,就在杜文英以为那妇人不会在开口的时候,她突然猝不及防的开口了,并且还是张嘴就骂。
“小贱人,唤老娘来这里作甚?”
“跟谁这么说话呢?来人行刑。”
“漷哥你好狠的心啊!再怎么说奴家曾经也跟了你那么久,脸花了被你嫌弃奴家也从没什么怨言,也从来没有纠缠过你什么,今日左不过骂了她一句,你就心疼成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奴家,小贱人都怪你,小贱人小贱人。”
“胡言乱语什么,来人赶紧拉下去杖毙了。”
“慢着,我话都还没问呢!李将军你急什么?莫不是急着销毁证人?还是说你们两个是一伙的,那些关于我的那些谣言你也参与其中?”
“主帅慎言,军营苦闷末将平日里忙完军事,是有去东坊放松的习惯,点名叫的军娘子也都是你情我愿银货两讫,从来就没有佘过账更没有向她们承诺过什么,至于这罪奴她脸花后,末将就没在点过她,委实也不知这疯妇今日为何无故攀咬,她现在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末将怕她说的那些污言秽语脏了你的耳朵,一时情急气昏了头才逾矩下了令,还忘主帅勿怪。”
杜文英闻言懒得接话,摆了摆手免了他的请罪。
见坐在主帅交椅上的杜文英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李湉再次试探性的问道。
“那不如就将这疯妇交给末将去审问吧!之后一定书面向你呈报。”
不想话音刚落还没得到杜文英示下,他嘴里的疯妇率先发难,厉声质问。
“疯妇?漷哥你居然这样说奴家,奴家是疯妇那你就是疯子,还是一个企图染指主帅的疯子。”
“住口。”李湉怒吼出声,立时就想冲过去掐死她。
一直坐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高灏洞悉了他的想法,在他有所动作之前便暗示亲卫去那妇人的身边保护,并适时出言提醒。
“李将军作为当事人,和这妇人还有些牵扯,理应避嫌才对。”
话音刚落那妇人好似才反应过来,坐在地上叫骂道。
“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是你先无情就休怪我也无义,入幕之宾这个谣言最先出自咱们大名鼎鼎的李漷李将军,那日奴家夜间职守倒夜香时亲耳听到李将军抱着莜娘说的,他不知从哪里带了一套主帅的衣服强迫莜娘穿上,之后让莜娘按照他说的做,模仿主帅的言行举止,做不到就打莜娘,可怜的莜娘为了不挨打只能尽量满足他的那些变态要求,没想到完事后他还是亲手杀了莜娘,莜娘是因为主帅而死的,所以奴家就将这件事给抖落了出去。”
妇人似是气急攻心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一顿输出。
杜文英闻言抹了抹九云剑的剑柄,一个眼神看向李漷,只把他给看的后背直冒冷汗,她看着李湉语气平静的问道。
“李将军你怎么说?”
形势不利李湉见状连忙转了话锋。
“主帅长的花容月貌,武功有高强,人都有慕强心里,末将是个俗人仰望久了,对主帅心生爱慕是难免的,这事确实是末将的错,末将会给主帅和六皇子一个交代,自罚八十军杖再罚半年俸禄。”
他那个不痛不痒的提议高灏很是不满意,毕竟那点惩罚对于一个身强体壮皮糙肉厚的成年男人来说简直就是小意思,若是行刑的人再暗中放点水,可不就像是在挠痒痒嘛,高灏至今还记得这次刚回来的时候,在杜文英的书房门前,看到这人当时看她的眼神,本来就想找机会告诫一下他,管好自己的眼睛,不该看的别看,不该惦记的也少惦记,没想到还没等他找到机会,这厮竟然就做出过这等龌龊之事来,现在更是公开承认爱慕杜文英,那是爱慕吗?不是,是什么高灏作为一个男人很清楚,正是因为清楚,所以必须一次性解决好这个问题,毕竟杜文英还要在这个军营待上很长一段时间,军营里又都是男人,他必须借这个机会杀杀这股不正之风以儆效尤不能让什么王漷孙漷再有机会冒出来重伤他的文英,于是便提议道。
“为将不做表率就算了,还带头纵容助长这种歪风邪气重伤亵渎主帅,副将一职以你现在的德行恐怕再难胜任,领一百军杖降职马前卒,至于你那点俸禄就自己留着吧!”
高灏已下令而杜文英也没有出声阻止,众人便知李漷降职之事已成定局再难转圜,李漷本人也没料到竟会因此事而被降职,还一连降到马前卒,他倒是没什么大的反应,更没有自乱阵脚到讨饶的地步,只是心中对高灏的恨意又到达一个新的顶点。
李漷被带走行刑之后,宋金儿看杜文英的眼神依旧没有变,一点也没有恐惧害怕,眼神中好似还带有一丝似有若无的渴望祈求,这又是何故?按理说李漷已被处理且还被降了职,她所求的效果已经达到,这是怕李漷事后报复?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当庭诉说,思极此杜文英试探着问道。
“宋金儿李漷被降了职又打了军杖,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
“小贱人,要打要罚悉听尊便。”宋金儿看了看已经走远了的李漷,似是有些不放心,说话的口气一如之前一般难听,但眼神中隐隐透漏出了哀求的信息。
用最怂的表情说最**的话,大堤就是如此吧!
杜文英扁嘴摇头暗笑自己之前多心了,转头便对这口是心非的女人失去了兴趣,看她年纪也大了,好似身体也不怎么好,就准备意思着罚上五军杖让她多少长长记性,以后再不敢张嘴胡说乱骂人。
谁知正准备下令就看到那宋金儿扑上前来向她抬了抬手臂,手臂上面赫然写着什么,只是不待杜文英看清就被一边误以为她要刺杀杜文英的侍卫给强行按在了地上,她就那样趴在地上没有挣扎,手却紧紧攥住刚刚被杜文英所看过的那只手臂上的衣袖,似是怕被什么人看见,而极力掩盖。
单从行为来看,对方还真是有话要说,杜文英心中明了,知对方有所顾忌不想让旁的人知道,她便也没有直接点名,只是有些好奇她究竟因何事而需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向她传递消息,心下是百转千回,但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看不出有任何异常,转而改口道。
“本帅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等窝囊气,来人将这妇人给本帅丢到地牢里,不许动用私刑,还有把人给我看住了不许她自杀,一会待下等兵李漷行刑结束后,本帅要亲自去招待一下她,以正我京都小阎王的恶名,看谁以后还敢在背后妄议本帅,至于带头传谣的马大头、郑启、郭户、陈二狗、胡铁蛋等人各罚三十军杖领俸后逐出杜家军,其他参与讨论过这件事的人全部罚俸一个月,以后都给我长点记性好好管管你们的嘴,再让类似事件发生的话,本帅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心慈手软,到时候自会让这把佩剑教教你如何乖乖的闭上嘴巴。”
此令一下不待众人谢完恩,杜文英叫上高灏便与他一起走下校台,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而那宋金儿早在杜文英刚下完令时,就被成五拽着衣领给带走了,原因无他杜文英暗中指示的,因那宋金儿一开始不知何故拒不配合其他士兵,还不断的开口叫骂撕扯攀咬,杜文英猜她可能是为了麻痹那个躲在暗中的人,没办法谁让这个女人心思太过缜密,也不知是何要紧的事,她既想知道就暂且配合一下她,于是就装作不高兴的样子给了成五一个眼神,然后就有了宋金儿被成五提着衣领提到地牢去的一幕。
人群散去后,先前在校场训练的依旧继续留下来训练,校场边上行刑的行刑,领罚的领罚,而杜文英心系地牢里那个女人所持有的秘密,路过行刑现场时只大概检查了一下,将高灏留在那里监督,自己则只身前往地牢去会那个女人。
自李漷被带下去行刑之后,校台上就只站了杜文英和高灏两个人,所以刚刚那女人的异常举动高灏也是看在眼里,想跟杜文英一起去地牢一探究竟,没想到却被杜文英以监督行刑的借口给强留在了这里。
他不是关心什么秘密,只是有些担心杜文英的安危,担心那女人怀有什么阴谋诡计,故意做出那副样子引杜文英上钩想要对她不利,于是死乞白赖的跟在杜文英后面,不管她如何安排,如何给他使眼色,他就是装作看不懂的样子,非要跟着她一起去地牢。
“让你留在校场督查,你跟着来干什么?”
“那个女人看着有点问题,我担心你一时不察中了她的奸计,毕竟…”
杜文英知道高灏想要说什么,毕竟她曾经真的有在一个女人面前栽过跟头,吃了大亏,每每想起那件事就如鲠在喉一般难受,那可能再被人算计一次,此行她一定会加倍小心,绝不会再栽到女人手里。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会小心堤防的,你就不用跟着去了,免得引人起疑。”
“不行我…好吧!校场我是坚决不会回去的,这地牢我也不下去了,就在门口等你,有事差人来叫一声,这样总行了吧?”
对于高灏突然的这个决定,杜文英没在反对,只要他不要跟着她一起下去,怎样都行!
毕竟她也吃不准,那女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未防有变怕高灏跟着一起下去要是出现什么意外情况,她万一到时候兼顾不到他,所以就只能坚决反对他跟着一起下去,甚至不惜再次对高灏摆出臭脸来,停下脚步立在原地不走了,或许是她当时的脸色实在太过难看的缘故吧!才让高灏勉为其难的做出了让步。
地牢里光线昏暗无比,宋金儿被不明情况的成五粗鲁的扔进了牢房,此时此刻的她与刚刚的疯癫妇人判若两人,四周除了成五没什么人,所以她终于学乖安静了下来,抱臂瑟缩在墙角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杜文英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墙角坐了好一会了。
这座地牢一直都空着,好长时间没有关过人了,里面不仅阴冷潮湿霉气冲天,还恶臭难当,杜文英用锦帕捂着鼻子,踱步到关着宋金儿的牢房前,站在外面将立在她旁边的成五给支了出去,并吩咐他不许放任何人进来打扰她。
成五得了命令也不多言,对着杜文英抱了抱拳之后也没多做停留就直接出去,他走之后,这偌大的地牢内一时就只剩下杜文英和宋金儿两个人。
见成五走后,那宋金儿终于有了动作,她站起身来走到牢门前,面对着杜文英跪了下来,看着地牢走道的拐弯处大声的哭求着。
“主帅,不要,奴家知道错了,奴家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了,求主帅放了奴家。”
哭声太过凌厉凄惨,若不是杜文英亲眼所见,真的会以为有人在对她动用什么要命的私刑,这是故意喊给别人听的,这个女人独角戏唱的也太厉害了吧!
现在的环境相对来说是安全的,杜文英的鼻子已经适应了这里霉臭味,但她依然没有拿开捂鼻的锦帕,站在那里无动于衷的看着宋金儿的表演,直到她喊累,确认了四周没什么潜在威胁,这才言简意明的看着宋金儿开了口。
“好了不必再演了,现在这地牢里就只剩我们两个大活人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不必再遮遮掩掩了。”
宋金儿闻言笑了笑,给杜文英磕了一个头,聊表歉意,紧接着便小声说道。
“让主帅见笑了,奴家这也是走投无路的无奈之举,还忘主帅海涵。”
杜文英点了点头表示了解,那宋金儿见之很受鼓舞,有了杜文英的保证,她也不在含糊其辞,不待杜文英催促便直接言简意明的说明了她的来意,她所掌握的秘密,以及之前为何要处心积虑的算计杜文英。
原因无他,她是这军营里的军妓,是罪奴,是不被允许私自走出东坊的,她想要将自己掌握的消息送出去,还不想被李漷的人提前发现端倪灭口,就只能开动一番脑筋,然而事实证明这个女人的确很聪明,因为到最后她的确成功的见到了杜文英,还没让李漷以及李漷背后的人发现什么端倪。
原来父亲的死真的是李漷在背后捣的鬼,不,准确来说,李漷是受人指使,真凶另有其人,只是宋金儿无从得知。
“用最怂的表情说最**的话。”——出自网络(ps:老师问学生为什么没写作业,学生说他懒得写的新闻标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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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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