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妤抬起头瞅他:“是啊,不过你不要急,先带你见几个人。”
阿洋一点儿也不想见什么人,他就想赶紧知道这个乱写他风流逸事的小报窝点在哪里,等他探清楚了,回去就带着官府的人一锅端了这些成天乱写造谣、毁他名誉的家伙。
是的,阿洋压根不是什么王府幕僚,他就是崔煜川本人——大景当朝年纪最小的闲散王爷。
本来就因为年纪小没什么存在感,再加上这些小报乱写,他在民间的形象俨然已经变成了那种轻浮放荡、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这谁受得了!
更何况,他去揽月楼实则是为了见王府埋在敌国政要之中的一个重要暗探,以收集情报,了解敌国动向,而云锦在其中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中间人而已。
结果顾婉妤不仅自说自话地编出一堆令人尴尬的爱情故事引得民间争相传阅、信以为真,还随时有可能泄露他与暗探接头的机密规律。
实在是非常可恶。
崔煜川才不相信顾婉妤能替他保守如此重要的秘密,这小丫头叽叽喳喳,看起来没个心眼,保不准哪天就说出去了。到那时若被有心人发现,不仅暗探的生命安全岌岌可危,甚至可能导致大景与他国的关系更加紧张。
“阿洋,你在想什么?”顾婉妤见阿洋吃着吃着便神游天外,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难道娘亲做的这么好吃的东西对他都没有吸引力?
“我想,你不会是在骗本王……我吧?实际上根本不打算带我去看小报如何制作。”崔煜川一脸不悦,越说心中便越发笃定。
在顾婉妤眼里,却是少年等得不耐烦了,在耍小脾气呢。
“怎么会,我可没有搪塞你,带你过来吃面是固定环节,吃了这面才算入伙啊。”顾婉妤眨着大眼睛,满脸真诚地哄着,“我也不卖关子了!实际上这个面摊就是我和伙伴们接头的地点,我带你来正是为了引荐你正式加入。”
“那他们人在哪呢?”崔煜川仍有几分不忿。
“嘿嘿。”顾婉妤尴尬地笑了笑,“有一个就在这里,他人有点怪,但很厉害。”
随着顾婉妤话音刚落,突然有一只手搭上了崔煜川的肩膀,还顺便探了探他的肩颈经络,把他吓了一个激灵。
他转身看,竟然是一个满面络腮胡的粗犷大汉,似是刚放下面碗,甚至用另一只手背随意擦了擦嘴。
崔煜川皱起眉毛,刚想拍掉这粗鄙大汉的手,却听见一道音色清澈朗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偏偏夹着嗓子语调风骚,让人狠狠恶寒:“公子~”
崔煜川腾地站起身,退避三舍,手背上汗毛乍起。
哪来的妖孽!
“哈哈哈哈。”这人似是作弄成功,十分快乐地来到他们的桌子前坐下,顺手便把胡子摘了。
这络腮胡一摘,面目就清晰许多,崔煜川定睛一看,发现这张被藏起来的脸孔竟浓艳到美极。或许是有异域血统,他皮肤白皙泛红、相貌又高眉深目,令人过目不忘,身为男子竟有如此美貌,几乎可媲美宫廷内那些有着倾国之色的胡姬美人。
“小公子真是没耐心,可惜了邓阿娘熬的高汤。”
顾婉妤有趣地看着崔煜川讶异的反应,开口介绍:“这位是流火君,擅长变装,身手极好,是我们之中最厉害的神探。”
“小妤谬赞了,我看这位小公子的武艺应当更加高妙,改天有空比划比划。”流火君饶有兴致的看着一脸戒备的崔煜川。
“你还会武功啊!”顾婉妤惊讶,又高兴地说,“那就更便于从事我们这一行了。”
崔煜川被他们两个这一通弄得晕头转向,不禁粗声粗气地拒绝道:“不会。”
“流火君说的肯定不会有错。”顾婉妤拉住崔煜川的袖子拽了拽,“别闹脾气啦,快坐一下吧,其他人应该很快也要来了。”
崔煜川僵硬一瞬,谁闹脾气了!
然而,他还是无法抗拒少女纯真的示好,只能顺势坐下了。
果不其然,正当他刚刚落座,与其余两人面面相觑之时,又有人风尘仆仆地从远处赶了过来。
“大哥!大姐!”流火君抱拳,煞有介事地站起来行礼。
“这又是搞得哪一出啊?”姗姗来迟的女子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到桌上正襟危坐的陌生少年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有新人来了,你可不要太捉弄人家。”
来人一男一女,背着行囊,似乎刚从外地回来,从气质来看也确实比他们年长稍些。男子一介书生打扮,细皮嫩肉,腰间佩玉。女子温柔娴静,头戴竹簪,面若春水。
“这是阿洋,人很好还会武功。”顾婉妤笑嘻嘻地居间介绍,“阿洋,这两位是瑜瑾君和阮竹君。”
“见过二位。”崔煜川礼貌点头,心里却想着,这是把作案团伙都认齐了,到时还能一网打尽,“诸君的名讳都是笔名吗?”
“对。”顾婉妤干净利落地站起身,为大家添茶倒水,“哥哥姐姐们,虽然条件简陋,但仪式不可缺。为了庆祝阿洋加入,我们碰个杯吧。”
“欢迎欢迎。”阮竹君端起茶杯,笑容可掬,“阿洋与婉妤年纪相仿,你们能相互照看,我们也更放心,此后行事需得多加小心,莫太过要强。”
流火君也凑上来:“欢迎小公子~”
众人便都举杯,却见桌上只剩一人沉默不语,表情凝重。
“瑜瑾大哥,你有什么想说吗?”顾婉妤问。
瑜瑾君抬起眼睛,与崔煜川对视。
明明一介瘦弱书生,其眼底精光却蕴含了许多意味深长,让崔煜川一下子想起宫中那些老谋深算的大臣。与之对视,不免心中一惊,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瑜瑾君看着他,似是探究,良久收回目光才说:“阿洋身份不明,怎的就这样使其加入?未免有些不妥吧。”
“瑜瑾大哥,我素来以感觉看人,没有失手过。”顾婉妤正色道,“阿洋是好人,我能感觉到。”
瑜瑾君面上仍有不赞许的意味,看来是不同意顾婉妤的做法。
说实在的,如果这里人人都毫不在意,随便接纳他的加入,崔煜川反而要担心其中有诈。或者这些人全都脑子有问题,不懂提防。朝廷官方虽不曾明确表态将小报视为违法,但总体仍是采取打压态度。尤其是胆敢妄议朝政的,稍有不慎便会被打为妄言罪,遭受严酷刑罚。
因此,市面上那些给小报供稿的文人,或者刊发小报的工坊,大抵都在躲躲藏藏,轻易不敢泄露身份。
现在,终于有个正常人站出来怀疑他的动机和身份了,崔煜川反而觉得不出意料。
他到此之前,跟在顾婉妤身后,一路上已经打好了扯谎的腹稿,不怕有人质疑。崔煜川直视瑜瑾君,视线丝毫不回避,正要开口,却被远处传来的阵阵嘈杂和惊呼声打断。
“杀人了!杀人了!”
此方动静令人闻之均是心中一惊:光天化日,还有人敢在闹市行凶?
正巧一桌子都是闻八卦而动的“好事者”,闻声纷纷站起身来,往人声鼎沸之处看。
“什么情况?”顾婉妤踮起脚来探头探脑。
随着人群渐近,出现在视线里的场景大大出乎了顾婉妤的预料。
喊着“杀人”,在前面屁滚尿流地跑着逃命的,是个膘肥体胖的壮汉。反而在壮汉身后举着一把杀猪刀,目眦欲裂地追砍的,是个寻常妇女模样的女子。
“这不是刘屠夫和他老婆刘大姐吗?”面摊旁边的桌子传来邻居们议论的动静,“怎么两口子打架闹到街上来了,也不怕让人瞧了笑话。”
“咦!”顾婉妤心惊,她认得屠夫的老婆刘大姐,刘大姐为人贤惠平和,是遇到了什么事,要这样面红耳赤,搏命般地闹到如此程度?
“嗐,我还以为有什么大新闻可写,原来是夫妻打架。”流火君听到旁边人的议论,兴致缺缺地重新坐下。
“或许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我们拦下刘大姐问个清楚吧。”顾婉妤担忧地看着在街上闹出不小动静的二人,“我认得刘大姐,她平素当真没有这么泼辣,今天十分反常。”
几人相互对视,达成默契,阮竹君拍拍流火君的肩膀,示意该他出手。
流火君似乎是这种“任务”接多了,随着阮竹君的动作条件反射般噌地站了起来,显得十分听话。起身后,他才反应过来羞恼地说:“好吧!我去!”
流火君的身手的确利索,他提起轻功跃到两人之间,两下便擒住了横冲直撞的刘屠夫,又按下了刘大姐的刀。
顾婉妤连忙跑过去,身后跟着阮竹和瑜瑾,还有一脸防备地盯着流火君的崔煜川。
“你放开我,我今天就要和这个害了我女儿的狗东西同归于尽!”
顾婉妤听见刘大姐撕心裂肺的呼喊,冲上去抱住她的手臂:“刘大姐!你们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你是谁!?你是……婉妤?”刘大姐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姑娘,许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她终于冷静了几分,“你们不要插手,这是我的家事。”
“刘大姐,有什么你就说,我们一定会帮你!”顾婉妤强硬地拉着她,一定要她讲出事情的缘由,“到底发生了什么,刘大叔怎么会害自己的女儿呢?”
“造孽啊!”听到这话,刘屠夫居然放声大哭起来。
大家都被这变故惊呆了,好说歹说才把夫妻两劝回了家,在屠夫家满是肉味的院子里,几人听刘大姐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顾婉妤的感觉没错,刘屠夫家遇到的,当真是一件人命关天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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