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恶人无报

周以以此行的目的地,是京城东街巷口的一间小香料铺。由于她曾经借钱给铺主林大娘救急的缘故,林大娘也就对她心怀感激,答应居无定所的周以以把杂物都堆在她家阁楼里,其中就包括她心心念念的一大沓话本。

而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到铺子前时,却发现大门紧闭着,并未开业,与周围卖力吆喝着抢生意的店家格格不入。

“咦?”周以以觉得奇怪,以前林大娘的香料铺生意都极好,她也就每天都雷打不动地从早忙到晚上,从没有歇业过。

出门了?还是生病了?带着诸多不详的揣测,周以以心生焦急,于是伸手开始敲门。

然而敲了好几声也无人来应,她便皱着眉头大喊起来:“林大娘!在家吗?”

“别喊了,这户好几日都没人了。”旁边卖包子的胡子大叔探出头来,一边揉面一边对她喊道。

“什么?”周以以一惊,连忙问,“您知道她去哪了吗?”

“不知道,你也别问了,快走吧。”大叔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像是很不想她接近似的。

周以以心有不甘,又跑去左右几家店铺都问了问,可没想到这家家户户都是随口回绝。她没得办法,无奈间只好转身打算回去,却在眼角余光中忽然瞥见那香料铺子的楼上伸出来一块破布,朝她挥了挥。

她也就心领神会,绕过了巷口,往铺子的后门溜了过去。

门后伸出一只生满茧子的苍老手掌来,将她扯进了屋内,又左右仔细打量了一圈,确定无其他人在看,才又把门紧紧地关上了。

周以以见到拉她进来的正是熟悉的林大娘,这才松了口气,高兴道:“您在啊,方才旁边铺子的人还说您走好几天了呢。”

林大娘却叹了口气,嗓音沙哑中夹着几分悲戚:“不怪他们,他们也是顾着我,为我圆谎罢了。”

周以以一怔,这才注意到她面容憔悴,头发花白,仿佛在这未见面的这一个月里老了十岁,连忙问道:“您怎么了?”

“不是我……哎,你过来看吧。”林大娘没有直接回答,像是有事说不出口。她眼角湿润,愁容满面,又是叹了口气,领着她往楼上去。

周以以满心好奇,随着她踩着老旧的木楼梯,来到了满地积灰的二层。她印象中林大娘素来勤快又爱干净,现在这儿却一片狼藉,看来确实是出了什么难捱之事。

林大娘走到一扇门前,犹豫了许久,才缓缓将门打开。而里头的人见到光亮,立即就是一阵畏惧的瑟缩,浑身发颤地往角落里躲去。

林大娘连忙上前,抱住了那蜷缩在墙角的人,带着哭腔安抚道:“巧儿别怕……是娘,娘来了,还有你以儿妹妹……”

“巧儿姐?”周以以惊讶中不禁失声喊了出来,怎么也想不到面前这个狼狈畏缩的佝偻小人是记忆中那个明媚又大方、一笑就露出一排大白牙的赵巧儿。

“到底怎么回事?”她心中着急,往两人走近。林大娘将屋内的油灯点上,借着光亮周以以这才发现赵巧儿衣物脏污,到处是被撕开的破口。裸露出来的皮肤上也有许多青紫淤痕,那张曾经十分讨喜的脸也是此般惨不忍睹,脸颊高高肿起,还有许多指甲抓痕,最可怖的是她脖子上那两道发黑的指印,明显是被人往死里掐过的痕迹。

周以以不禁攥紧了拳头,愤懑道:“谁干的?”

“是……钱屠户。”林大娘犹豫地说道,而赵巧儿听见这名字又是害怕地一抖,往母亲的怀里缩去了。

周以以想起来,她说的这钱屠户是赵巧儿前年新嫁的丈夫,名叫钱万。这人虽说相貌普通又家境贫寒,但好在为人老实又肯卖力气,所以周围人对他还都挺满意,赵巧儿之前还给她看过钱万送她的金镯子,满脸幸色地说自己嫁了个好人家,而怎么才不过几日回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林大娘看出她心中疑惑,便悲叹着解释道:“他本来是老实,和巧儿一起这两年起早贪黑地也挣了些积蓄,可前个月却不知从哪带回来个女人,不顾巧儿反对强要纳做小妾。他非要纳,也便罢了,可之后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对新妾十分宠爱,对巧儿却冷眼相待,稍有不满便拳脚相加,前几日更是过分,那新妾污蔑巧儿偷了她的簪子,钱万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巧儿关在屋里打了快半日,还是四邻听见动静,才把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巧儿给救了出来。”

说着她不禁潸然泪下:“钱万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扬言迟早要把巧儿杀了。我害怕他找上门来,所以才把巧儿藏在铺子中,又叫左邻右舍帮忙隐瞒,眼下也不知道还能藏到什么时候。”

周以以听了简直气得浑身发抖,这世界上竟还有这样伤天害理令人发指之事:“简直是惨无人道、丧尽天良!你们可有去报官?”

林大娘摇头:“钱万常去衙门给捕头县官送肉,恐怕老爷们不会给巧儿做主。”

周以以闻言失语,她也知道京城道上的官衙是什么德行,清白全看谁的关系硬,公道全看谁的供钱多。

但这事岂能就这么放着不管?且不说钱万会不会找上门来继续行凶,就说这母女俩一直藏在铺子里没有生意进账又能撑到几时呢?

“我去叫钱万写和离书,让他不敢再来找你们麻烦。”她狠狠地一跺脚,一阵风儿似的就冲出了门,也不顾身后母女出声阻拦。

而等一口气冲到了铺子外头,见到惨白的日光,周以以这才有些冷静下来,明白自己不过是逞一时风头。钱万那么五大三粗的个子,她怎么可能拗得过?若是不想点法子,恐怕她的下场不会比赵巧儿好看到哪去。

怎么办、怎么办……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街道上走来走去,苦苦思索着能让钱万认错的方法,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走到了那猪肉铺子上。

这两年钱万与赵巧儿确实将日子经营地很好,曾经寒酸破旧的一个小摊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家有模有样的小店户,还请了帮工忙里忙外,生意甚是不错。

她蹑手蹑脚地躲在树后,观察铺子里的情况。只见钱万正在案板前剁肉,依旧板着那张看似老实的粗黑面孔,就是这会怎么瞧怎么令人作呕。而里头还坐着个没见过的美娇娘,正在打着算盘,估摸着就是那新纳的妾室,俨然一副老板娘的模样,完全已经雀占鸠巢。

周以以越看越气,铺子能经营得这般红火完全是巧儿姐的功劳,结果如今却被赶了出去,还落得个半死不活的下场,这世上还有天理吗。她攥紧了拳头,目光在四处游移,试图想出什么能整他们一顿的好点子。

而她忽而看到柜台上放着一尊小佛像,她可不记得钱万或是赵巧儿信佛,再一看佛珠在那小妾手上戴着呢。

灵光一闪间,周以以的身影已消失在人来人往中。

-

钱万新娶的妾室名叫白莹,接替赵巧儿帮肉铺干一会算账的活就觉得劳累了,于是站起身,一步一摇地攥着绢帕上楼歇息去。

而等她走到楼上的卧房前,却发现地上平铺着一件白衣,仔细一看却是赵巧儿的,顿觉晦气。

“钱万怎么把她的衣裳丢在地上?”她抱怨道,可又想起方才她离开时并未见地上有过什么衣服,而钱万一直在楼下忙碌,一时心中有些瘆得发慌。

白莹快步往屋里走去,打算倒杯茶喝稳稳心神,却发现茶桌旁有一块脏污,再定神一看、竟是一个未干的血手印!

“啊!”她不禁尖叫出声,往后退去,跌在床上,却发现这床柱、床幔上也布满了淋漓血痕,一抬头,还有血珠自天顶漏下,在地上汇聚成黏稠的血洼,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蜷缩在角落里捻动手上佛珠哆哆嗦嗦地念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我死得好惨呐……”

而一阵幽幽的女子悲鸣随着阴风渗进了屋子,在屋内萦绕不绝。令她一时更加悚惧,浑身抖如筛糠,挤出细蚊般的声音问道:“你是、是谁?”

“我是赵巧儿,你把我害死了……”

那女声又响起来,其中夹着浓稠的愤恨与怨毒,把白莹吓得半死,裤子湿了一片,都顾不上辨别那是否真是赵巧儿的声音。

“不是我、我没有!我不过是随口说了两句,都是钱万、都是钱万打的你!菩萨救我、菩萨救我啊!”她尖叫着,哭得涕泗横流,好不丑陋。

“呵呵……呵呵呵……”

而那森森的冷笑声似乎并不相信,白莹也只能如惊弓之鸟般哆嗦着直直盯着门外,目眦欲裂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心中不断念叨着各位大慈大悲菩萨的名讳乞求保佑。而大概佛祖从不为恶人敛眸,那女鬼并未退却,只见一只惨白的手一点点从门外的地上蠕动了进来,漆黑的指甲刮在木板上,发出刺耳的“咯吱咯吱”声。

“啊——”白莹大声尖叫起来,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止那身穿白裙、披头散发的鬼魂爬进了屋,在地面上拖出长长一道血痕。

“我要你偿命!”那女鬼说着,便伸长了血淋淋的手,就向她掐来。

白莹此刻再也坚持不住,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女鬼的手僵住半空中,忽而尬住。

……青天白日的,这小妾胆子也太小了吧。

她的计划还没执行到一半呢,怎么就晕过去了。

女鬼在一旁头大地转了好几个圈,最终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来,只能爬上床,抓着白莹的肩膀将她用力地摇醒。

白莹被迫地掀开半耷拉眼皮,却见那抓着自己的依旧是那被头发遮住面目的女鬼,一吸气又要晕过去,这回却被女鬼眼疾手快地掐住了人中,没能顺利地去见自己的老祖宗。

“我死后仍是钱万的妻,所以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女鬼生怕她再晕倒,连忙急匆匆地把剩下的词念完,“除非叫钱万与我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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