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驸马官威

第二日起来用膳时,周以以眼底的青黑更明显了。

她在后室桌前坐下,盯着往里头进进出出端碗碟茶水的仆从,试图找出一个贴合的身影。

就是这身影昨夜到寑院的窗前来,害得她还没能闭上眼,就被公主李暄一手揪起,又给摇了一夜的木床。

她哆嗦着酸痛的胳臂,把茶水往嘴里倒。

又凉又馊的隔夜茶。

她又夹了一口炒白菜放入口中,咸得发齁,还有未洗净的沙石在齿缝咯咯作响。

好,这跟着窝囊公主,就是只能当个窝囊驸马。

一口接一口的折磨中,周以以实在食难下咽,忍不住抬头发问:“这菜是谁做的?”

“回驸马爷的话。”听桐答得倒是恭敬,“是后厨的郭生,还未掌勺多久,许是不合您胃口。”

岂止是不合?简直是故意!周以以也知道他们是一伙的有意在刁难她和李暄,就是欺负李暄不受宠没法将他们处置。只是她现在不用研究温饱,闲着也是闲着:“未掌勺多久?那我便来教他一教。”

说着她便丢下了筷子,在李暄意味不明的视线下冲出了后室。

不一会她便穿过了破败不堪的回廊,来到了眼前这个或许是庖厨的垃圾窟。

看着面前满地菜叶上践踏过的泥巴印,各种胡乱堆在角落里而生出霉点的食材,沾满污垢的锅中还煮着什么直往下漏黏稠汤糊,湿漉漉的柴火堆旁还有老鼠的死尸,一股恶臭也便顺着各种**的坏菜烂肉钻进了鼻子。

周以以简直气到不行,这样的浪费,知不知道外头多少人吃不起饭。她气势汹汹地走上前去,踢了一脚那睡得鼾声如雷的仆役正躺着的摇椅。

“起来!烧糊了!”

那名叫郭生的掌勺吓了一跳,睁开惺忪睡眼,看到面前怼着个狰狞面丑的恶鬼,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跪在地上砰砰磕头:“鬼爷爷饶命!饶命啊!”

什么鬼爷爷?周以以左右看了一圈,也没见到什么鬼,于是又狠狠踢了一脚:“少在这插科打诨!我问你,为什么把吃的都丢在地上?”

郭生颤巍巍地抬起头来,眯着眼瞧了她好一会,才发现这人是昨晚见过的驸马爷,顿时又油嘴滑舌地敷衍起来:“这不没地方搁嘛。”

“……”周以以无言以对,又往那锅中潲水一般的糊糊一指,“那你这锅里怎么回事?就给公主吃这个?”

“哎,驸马爷,这食材就这样简陋,奴才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呀。”郭生又紧跟着答道,语气好是悠闲,“奴才是新来的,就这水平,您们也多包涵包涵吧。”

周以以听了,怒极反笑:“好啊,正好我对烹调略懂一二,你就听我指挥。”

“啊?”郭生没想到她竟会扯到这一出,油光发亮的脸上芝麻大的眼睛顿时瞪圆了往她面上瞧。而周以以已经推搡着他到了案台前,冷冷命令道:“洗菜。”

郭生虽说百般不愿,但也不好明面上驳,于是磨磨蹭蹭地将菜叶子放入水中洗起来。

“谁叫你这么洗了?”周以以却拿了锅铲猛地拍在他手上,“叶子和梗子分开,叶上不能带一点梗、梗上不能带一点叶!”

“这……”郭生心里不快,又被她狠狠瞪着,只好一点点将菜叶剥开,分别浸在水里又搓洗上一通。

“剁肉。”白菜叶子洗完,周以以又冷眼命令道。

郭生于是将猪肉放在案板上,取钝刀作势就要切,然而又被周以以一锅铲敲在手上,疼得哎哟一声。

“谁叫你这么切了?”周以以教训道,“精肉与肥肉分开,精上不能带一点肥、肥上不能带一点精!”

“驸马爷莫是来消遣奴才的吧!”郭生总算是忍不住,撂了菜刀抱怨道。

“消遣的就是你!”周以以却从旁边锅里舀了一大碗发臭的汤糊,掰着他的脸就往嘴里灌,“叫你这么糟践粮食!”

那郭生被自己煮出来的东西糊满了嘴,吐也吐不出只得往下咽,被其中滋味腌得浑身抽搐。等被周以以放开后便立即趴在地上呕吐,但也只吐出一堆白沫子来。

他踉踉跄跄地爬起,指着周以以愤愤骂道:“您自己也是奴才出的身,当了老爷却不体谅奴才的难处!迟早等着遭报应吧!”

说着他便趔趄跑远,许是找谁告状去了。然而周以以也管不得,只将身倚在墙壁上,脱力地叹了口气。

过一时瘾又如何,日子还得接着过。俗话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她这是既入错了行、又嫁错了郎,真是怎一个惨字了得。

但她很快就打起精神来,无他,实在是肚子饿了。

她打量了一圈后厨,虽说脏乱,但能吃的东西也不少,于是便动手翻整起来。将烂掉的菜肉与地上的老鼠都丢出去,剩余的整整,拢出一大篮还勉强过得去的食材,看着也够饱餐一顿。

周以以想了想,打算就做碗热粥喝。瞧着那一点小得可怜的肉,还是决定留着给公主吃了,于是只捡了菜叶、蘑菇、莲子,细细洗净,而后放入米中,加上一大勺沁凉井水,再缀上几滴酥油,之后便下锅大火煮沸,一边用铲勺细细搅动避免沉底。半刻钟后盖上锅盖转为小火慢熬,直到米粒开花、粥水交融时再开盖盛出,便是一碗清香扑鼻、细腻柔滑的家常米粥。

周以以眯眼吸了一口香味,不禁热泪盈眶,就像回到了曾经在师门受人关照的惬意好时光。

顾不得伤春悲秋,饿了两日的她迫不及待地蹲在门边,拿起勺便挖了一大口,一边品味一边满足地哼哼。丝毫没注意有一高挑的身影飘到了身后,一只冰冷的手就搭在了她的肩上,用力地一捏。

周以以差点没将刚吃进嘴里的粥全喷出来,转过眼去,含糊不清地结巴道:“殿……殿下?”

只见来人长叹一声,嗓音幽怨:“驸马自己在这偷吃得欢,倒是把本宫一人丢下受苦,叫本宫好生难过。”

周以以不好意思地咽了口唾沫,自己确实是把她给忘得一干二净了。然而礼数多少还得做全,于是非常舍不得地将手里的碗挪过去一点点:“那殿下您吃口?”

她以为公主这样的皇亲国戚肯定看不上如此一小碗青菜粥,却没想到李暄非常干脆地将碗拿过,动作优雅慢条斯理地就吃了起来,丝毫不在意那勺子被她刚刚舔过,一口接一口,很快就见了底。

“再盛一碗。”李暄将空了的破碗还给她,周以以只得又给她盛满一碗,接下来又是一碗。

这女人怎么这么能吃啊!周以以哭丧着脸,看本来满满的一锅越来越浅,最后就剩下薄薄一层了,李暄终于大发慈悲地将碗搁下,给她留了一点饱腹的口粮。

“下回莫再忘了本宫的那份。”大概因为合口味,李暄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又捏了捏她的肩,如来时一般化作一道红影,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只余下周以以拿着个空碗,蹲在一片狼藉中欲哭无泪。

-

勉强吃了顿饱饭的周以以本着知足常乐的精神,就要来一段饭后小走,在清平府烧干的花园中散散步。而一出回廊,就看见一架熟悉的厌翟车停在院中,前头依旧是那匹高头白马,正在埋头奋力吃着地上所剩无几的野草。

……那人怎么又来了。对岐王毫无好印象的周以以摸了摸脸,确定胡子还好好地粘在脸上,这才往那大门敞开的前堂走去。

还未进屋,那股令人头昏的麝香味便飘进了过来,她下意识捂住鼻子;又听见那优雅做作的声音,可却没法分出第三只手来捂住耳朵。

“这宅邸比本王的王府还大上不少,七妹妹在这过得可是滋润。”李灏温和地笑道,依旧是些不痛不痒的话题起手。

“是啊。”李暄也笑,给他倒了杯绿幽幽的茶水,“就是有些冷清,亏得皇兄挂念,过来看我。”

“哪里,本是一家人……”李灏应和道,接过茶杯顺势喝了一口,表情瞬时僵住,但很快又将笑容费力挤了出来。

连这府奴才泡的茶都能喝下去,看来是真有事相求了。周以以想着,清了清嗓子,弄出点声响表示自己的存在。

两人闻声看向门外,周以以就在他们意味不明的目光中一路清着嗓子坐了下来。

“既然驸马也来了,四哥有事,不妨明说。”李暄把目光从周以以身上移开,又看向李灏。许是见他方才那茶喝得中意,于是又善解人意地给他添了半杯。

李灏嘴角微微抽搐,将茶杯默默推远了几分,而后低头似乎十分苦恼地叹了口气,慢慢说来:“皇妹,驸马,你们却不知,前两日我落了件心爱之物。”

“哦?四哥遗落了物件?”李暄面露困惑之色,又看向周以以,“驸马可有捡到?”

周以以摇头:“臣未曾捡到何物。”

未曾捡到,是主动摸的。

李暄闻言点头,也为李灏的白来一趟觉着难过,于是对李灏关切道:“许是掉在了别处。不知那遗落物是什么?妹妹也好帮四哥找找。”

李灏张开嘴,又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说。支吾间见两人一齐殷切地看着自己,便狠了心道:“是一块玉。”

“玉?”李暄闻言顿时眼眸一亮,倾身向前,“可是王妃所赠的信物?”

“这……”李灏被她这话打了个瞬雷不及掩耳,正不知怎么作答间,李暄又拍手笑道:“最近京中流行女子赠男子玉珏以表情意,没想到四哥成婚多年还与王妃如此情深。”

“真是恩爱啊!”周以以立即附和赞道。

李灏被他们这妇唱夫随弄得手心冒汗,干脆就借坡下驴,呵呵一笑:“是啊,所以我才来寻……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无事本王便不打搅妹妹和驸马了。”

“这么快就要走了?”李暄连忙站起身,不舍地张口挽留。

“是啊。”周以以也站了起来,将茶杯从桌上塞进了他手里,真诚道,“至少喝完再走吧。”

李灏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接过茶杯将其中不明液体一饮而尽,而后迅速地转身离开,不给旁人瞧见一点面上表情。只听他声音又苦又颤还带着点狠劲:“妹妹莫忘了好好准备三日后的太后寿宴。”

“妹妹自会好好准备。”李暄笑意盈盈地扬声答道,等那身影趔趄着走远了,便一扭头将手中扇子拍在还在捂嘴发颤的周以以头上,“别笑了,去看看他有没有吐在院里。”

“……诶。”周以以憋着笑应了一声,走出门去,决计若看见岐王真吐了出来,非收他二两清洗费不可。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