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夫人晕过去了!”婢女神情惊慌,尖声呼喊道:“孩子还没有生下来,府医,府医呢?”
一直在门外候着的府医闻声,连忙背着药箱上前,顾不得什么,就赶紧跟着婢女急匆匆进了门。
“什么!”楼颂年脸色骤变,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下意识就要冲进房内。
他身边的侍从死命拦住:“大少爷,夫人会没事的,眼下进去,房里只会更乱。”
偏厅里的几人听到这边的动静,也都坐不住了,纷纷站起身往外走。
昭昭见祖母和祖父都出去了,他也连忙跳下椅子,迈着小短腿跑到爹爹面前揪着他的衣袍。
楼洧舟这时也顾不上什么,弯下腰就将昭昭抱进怀里。
四四见状,它连忙挤进昭昭的怀里窝着,生怕他们把它落下。
夜色深浓弥漫,劈里啪啦的雨珠击打着伞面,昭昭被托住小屁股靠在爹爹的胸膛,他歪了歪脑袋,透过雨帘看到了狼狈不堪的伯伯。
楼颂年身上几乎湿透了,衣袍在往下滴水,他眼眸凄然地看着面前的房门,眼底只见无尽的悲哀与寂灭。
他们面前的房门紧闭,站在门外还能听到里有的人正努力唤醒李氏的声音。
昭昭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只是一眼,就深切地感受到了伯伯周身的浓郁绝望。
大家都在难过,昭昭小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很奇怪的感觉。
注意到昭昭的动作,楼洧舟低头垂眸看向昭昭,他眉头轻拧,低声询问:“昭昭,怎么了?”
四四听见他的话,也转过毛茸茸的脑袋看向昭昭,它贴近昭昭,安抚的蹭了蹭。
“嗷嗷嗷。”
昭昭不害怕。
昭昭仰头看向爹爹,小声问道:“伯母和小宝宝是不是很危险?”
楼洧舟抽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随后将怀中的一崽一狐往怀里抱紧。
楼洧舟不想欺骗昭昭,低沉的如实回答道:“危险,很危险!”
即便楼洧舟不懂生子之事,但也能猜得到一二,眼下人晕过去可能会一尸两命。
“会死掉吗?”昭昭小脸茫然,纯真如一张白纸。
楼洧舟沉默了片刻:“爹爹也不知道。”
闻言,昭昭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几息之后,昭昭重新抬起脑袋,漆黑明亮的眼睛看了眼爹爹,随后扭头看向面前的房门,小嗓音带着满满的认真和浅显的悲伤道。
“昭昭不想伯母和小宝宝死掉!”
昭昭说完这句话,眼神十分专注地盯着房门看,他的嘴角紧紧抿着,眼眸里透着稚嫩与慈悲,周身水雾好似无端停滞了一瞬见,忽然一阵冷风吹过,昭昭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怀里的四四感觉昭昭周身有些奇怪,仰头看向他,但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楼洧舟侧头,察觉到昭昭低落的情绪,伸手将他的脑袋按了靠着自己:“嗯,他们会好好的。”
死亡这个字眼对任何人都并不陌生,诞生、成长、衰老、死亡是每个人都会历经的事情。
生者如梦,老者如云,病者如影,死者如幻,生老病死皆由缘起,一切无常,在命定的结局里,每个人的生死都已经被谱写清楚,命运不会给这份不忍心留出任何可商量的余地。
生老病死是每个世界的常态,每个人的命运冥冥之中都已经固定,在既定的轨迹里,世界不会为任何一个人的意愿而倾倒,世界意识既有情又无情,它倾注心血在抚育它的世界,却不会为弱小的生灵而心软。
然而此时,许久没有苏醒的世界意识幂幂之中被唤醒,有些发懵的它下意识对这股力量心生依赖,意识到什么,一直被蚕食,被迫休眠的它心生欣喜,下意识就将顺着这股意志的意识照做。
就在它做完一切的瞬间,原本已经晕厥的李氏,身体里迸发出一股生命力,她悠悠地清醒过来。
稳婆见状,以为是府医扎针起了作用,急忙招呼着婢女给李氏灌了一口补气血的汤药,让她补充体力。
李氏这会儿也回过劲来,她抬起头死死咬住下唇,丝丝血水从中流了出来,额角青筋鼓鼓,发狠了的使出一股劲,随后泄气砸倒在床榻上。
稳婆一声惊呼,眼疾手快的就提起了一个浑身血污的婴儿来,“啪!”的一声,大手拍在才出世的婴儿屁股上,感觉到痛意瞬间,懵懵懂懂的婴儿顺着心意“哇”地一声嚎哭了起来。
响亮的哭声穿透了房门。
就在孩子出身的一瞬间,束缚着世界意识的一道无形枷锁松动了,一道黑雾消散,无人能看见的地方,咬着小手还没学会睁开眼睛的小人身后是一条血雾之道,周身气运也比常人粗壮许多。
世界意识对此倒是毫不关心,一团金光纳入身体后,它便彻底清醒过来,它看到了被人严严实实藏在怀里的昭昭,悄悄顺着一道清风触碰了一下昭昭肉乎乎的小脸,柔软的感觉传回意识里,它愉悦地收回探出的意识。
祇来救它了。
四四再次抬头,它伸出爪子摸了摸昭昭的脸,果然捕捉到了残留的气息。
它就说有人在偷看昭昭,还摸了昭昭的小脸。
被它一爪子按住的昭昭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脑袋发昏的李氏勉强打起精神,看了一眼稳婆怀中的孩子后,就脱力昏睡了过去。
很快,大夫人生了个小少爷的消息,瞬间如飞鸟般传了出去。
闻言,屋外的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楼颂年一听,手脚有些发软,随后便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房内,不顾稳婆惊呼什么不吉利。
府医被挤在角落也是狠松了口气,他抬起衣袖擦了擦额角上的汗水。
活了,活了。
府医衣袖下的手不断颤抖,他方才施针的时候李氏的命脉几乎已经摸不到了。
应该是汤药起了作用吧,他心下不宁,也十分庆幸人活过来。
昭昭仰头看过去,然后小脸看向楼洧舟:“爹爹?”
楼洧舟抱着昭昭,肯定的点点头:“没事儿了,他们都平安。”
闻言,昭昭眼睛亮亮的,嘴角雀跃的翘起。
四四也快速摇晃着小尾巴,高兴地使劲噌着昭昭的小脸,昭昭猝不及地吃了一嘴狐狸毛。
昭昭:“呸呸呸。”狂吐口水。
楼洧舟抬起不慎被尾巴打中的下巴,额角跳了跳,咬牙威胁道:“再乱动,就把你丢下去。”
他话音一落,狐狸耳紧贴着脑袋,不敢再造次。
它圆溜溜的狐狸眼瞄了一眼湿哒哒满是积水的地面,它香香的毛发可不想弄湿。
第二天,昭昭和四四齐齐挤在床上,四仰八叉地睡懒觉,日上三竿,饭点到了都没能起得来。
楼洧舟看着挠挠小屁股,翻了个身又睡过去的昭昭,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随后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最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叫不醒了。
昨天夜里,没睡着多久就起来了,后面他们回来的时候,黑沉的夜色已经稍稍褪去,离天亮不远了。
伸手拿起被踢到角落的被褥抖了抖,重新盖在两小只身上。
没再叫他们起床。
楼洧舟拿来几段胡桃木,坐在院子里打磨起来。
他要给昭昭做一个小木马。
前些日子,他带昭昭去马场跑了一圈,昭昭回来后便一直念叨着想要一只自己的小马驹。
可惜昭昭现在太小了,马场里没有合适他骑的小马驹。
楼洧舟打算亲手给他做个木马摇椅玩。
测量并确人好小木马的尺寸后,楼洧舟就拿着工具开始动手切割。
太阳慢慢升空,不知不觉中已经正正立在头顶上,灿烂的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白云,透过枯黄的树叶,一缕缕地洒满了庭院。
秋日里的阳光不温不火,舒缓又漫长,在这样的光景下,连影子都变得柔和了起来,人影与树影交织在一起,描绘出一副沉默的画卷。
不知过了多久,撅着小屁股趴在床上,睡得昏沉的昭昭慢慢苏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抬手揉了揉眼睛。
“爹爹~”小嗓音带着迷糊喊了几声。
没有人回应,倒是屋外传来咚咚的敲打声。
平日里,楼洧舟在的话,都让下人离开了,这会儿小院里就楼洧舟在。
清醒了点后,昭昭小手拉了拉衣服,遮住不小心露出来的肉嘟嘟白肚皮,他看了眼还在埋头睡着的四四,决定自己先起床。
他肚子有点饿辣。
昭昭挪到床边翻下了床,小脚踩着地板上有点冰凉,他低头看了看圆润的小脚趾,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拿着鞋子穿了进去。
昭昭跺了跺小脚踩实后,低头看了看,确认没有穿反,昭昭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连衣服都没有换,穿着里衣就迈着小短腿跑到门口,看看是什么动静。
昭昭一眼就看见了在院里忙活的楼洧舟,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嘴角高高地扬起,奶声奶气地喊道。
“爹爹~”
院子里正在打磨木头的楼洧舟听到动静抬头看过来,看到昭昭屁颠颠跑向自己,嘴角没忍住勾起一抹微笑。
看着跑到跟前的昭昭,楼洧舟躲开他的小手。
“爹爹身上都是木屑。”楼洧舟见昭昭只穿了里衣,先把小家伙哄回屋,生怕他着凉。
随后,楼洧舟洗洗手也跟着昭昭回屋。
弯腰将昭昭抱起来,握着肉嘟嘟的小腿,打算先把他脚上的鞋子脱下来。
昭昭歪歪头看着脚上的鞋子,他翘起小脚,仰头看向爹爹:“昭昭自己穿鞋鞋呀。”
乌亮亮的眼睛带着些许小期待。
楼洧舟看了眼昭昭,了然地点点头,清冽的声音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昭昭真厉害!”
“腻害~”
得到满意的答案,昭昭开心地挺了挺小胸膛,有点小傲娇。
楼洧舟先将他的小鞋子脱下,穿好衣服和裤子后,重新给他穿好。
拍了拍肉嘟嘟的小屁股,把人放下来,不等他说话,昭昭小脚一粘地就牵着楼洧舟的手,小嗓音喊道:“洗脸脸咯~”
楼洧舟笑了笑,跟在他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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