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104章

今日对许多人大概都是场颠覆。

霍漓江把休掉佟梦姿且将佟氏生的儿女逐出霍家的休书写好,盖上印章,休书生效。

霍海啸接过他叔的休书欣赏,刚看眼就被霍雄鹰抢过去,他们哥俩都看过,派两名护卫把休书送往京兆府衙办户籍,被惊的云里雾里的观众仿佛才逐渐回神。

直觉就不相信、怀疑霍漓江在耍诈的观众们猜他还会派人把休书追回来吧?

将信将疑的观众们总觉得不至于,闹到这地步,霍漓江若是还要自我打脸还能在妻儿和岳家面前抬起头来吗?但要让他们相信霍漓江真能就此舍掉霍振羽,他们又犹豫。

性情果决的观众们就没什么犹豫不信,霍漓江都把佟尚书绑起来了,摆明不想再谈,何况霍家都把休书送去办户籍了。唯一的嫡子又如何,厌恶与逐出家族能差多少,霍漓江既然已经彻底厌恶霍振羽,把他逐出霍家不过是把最后的遮羞布扯掉而已。

娉姨娘和霍鸳娇姐弟痛快啊,看这娘仨今后还怎么狂?!

侯瞻渥心焦,他懒得猜霍漓江是想把妻儿和岳家都踩到脚底还是真要休妻连儿女都要逐出霍家,他就看霍漓江真的狠啊,对着有二十多年情份的妻子和嫡亲儿女都能这么狠心,对他的阿柔还能手下留情吗?拽着他爹狂摇非要他爹同意让他去找阿柔。

武襄侯头疼,他能理解霍漓江对佟家的深恶痛绝乃至要休妻,但真的不能苟同霍漓江要把两个涉世未深的儿女逐出霍家,孩子们若行差踏错,家长们自该板正教导,岂能孩子们一有偏差就将他们抛弃,但凡还有人情味的人家就做不出这种事,霍家是真冷血啊。

佟图匡就坚定不信,当他不清楚霍漓江有多疼爱这双儿女吗?霍漓江绝无可能真和振羽计较,更遑论休妻,要把振羽和蓁蓁都逐出霍家更是天方夜谭,当前不过是在装腔乃至就是振羽点出的虚张声势而已,非要搞到自己在妻儿面前低三下四的也不嫌丢人。

他这般作想,不管他是真坚定还是自欺欺人,他这般作想,鄙夷的眼神随之带了出来。他就抬着下巴斜起眼鄙夷讥诮着霍漓江,跟之前霍振羽吐出‘不必理会,他虚张声势而已。’时的神态虽不相同却是异曲同工,附近的旁观者们:“……”

懒得理会他的几位纷纷调转自己的视线,晏琼勋打量他好几眼后想佟尚书真的有病吧。霍雄鹰抓狂啊忒想把这老头暴揍顿,难受的是还不能揍他,只能把拳头捏得咯吱响。

顺郡王妃佟梦如笑起来,笑得比哭还凄怜,她爹多可笑啊,到这刻,他竟然还抱着他自以为的霍漓江不会舍掉霍振羽兄妹的幻想跟霍漓江对抗?!哈哈哈……她糊涂啊,她居然才想明白佟家最糊涂可笑的人是她爹,是她爹把妻儿带得就会做白日梦。

同感到阵凉意的是时隔二十多年重新归入佟家的奴婢们,佟梦娴和佟梦姿各自出嫁时带进各自婆家的陪嫁奴婢虽然不多但经过多年的繁衍生息,这两批奴婢合计已有五十多人,都养得舒服惯了,哪还受得了不能再享以前的好日子反而还得再做奴婢的活计。

在人群中的乐邑长公主注意到这点细节,细心地对霍灵渠指出:“这两批奴婢在霍家和晏家的婚嫁也是个隐患,还是斩草除根,把跟他们有牵连的奴婢全部剪除。”

霍灵渠思索下好像没有隐患,看向晏霁之,晏霁之颔首道:“长公主费心了,臣谢过。这群奴婢二十多年来的婚嫁都是跟佟家和钟家的奴婢,他们眼下已尽数回归佟家。”

“你们防备得真齐全。”薛述聪似褒似贬,晏霁之轻轻摇头解释:“是佟尚书夫妇担心从佟家出来的奴婢跟晏家和霍家的家生子成亲后有可能会叛变,坚决不许。”

薛述聪顿时无语凝噎,两名禁军带吴王和简郡王过来,由此,太上皇在京中的众儿子们全部齐聚。两位小王爷给父皇和皇兄问安后,班丞相看向他家长孙,班韫堂瞟瞟那抱着十二岁娃的霍巨浪,给自己安慰下,再走过去抱起未满九岁的小表弟简郡王。

被遮挡视线的吴王默念:过几月他就满十五岁了,和十二岁还要人抱的小娃根本不同。突然有只小板凳闯入眼底,吴王幽幽抬眼,然后默默接过表哥给的小板凳。

禁军再禀告:任逍姑娘想来这边找魏王表哥。薛述聪和晋王当即嘲笑魏王,虽然自个儿可能都没懂这有啥好嘲笑但就是乐得嘲笑。太上皇被烦得嫌脑仁疼,都几岁了还那么幼稚;乐邑和湘王都无语了,魏王黑着脸瞪向这禁军,两名禁军向圣人和陛下告退。

皇帝和太上皇的四周有禁军和大臣们里三层外三层环绕着,自不是任逍能挤过来。

晏霁之随意瞥眼没想到看见侯瞻渥,他凝视两息时间,伸手拽薛述聪给他指指,意思很明显,薛述聪要笑不笑,你可真好意思当着晋王和太上皇的面向我打听,但还是告诉他了:“武襄侯原本要重责,被我那大姨拦住了,就打几板子当然不影响他活蹦乱跳。”

太上皇、皇帝和魏王、晋王乃至湘王都霎时神情微妙,薛述聪斜睨晏霁之哼哼:看吧,这就是你非要问的结果。晏霁之当没事人,乐邑瞟瞟父皇和四个兄弟,拽霍灵渠揶揄缓和:“嗳,你不肯留霍振羽兄妹也有嫉妒他们怕你爹疼爱他们会超过你的因由在吧?”

刚聚起的微妙气氛趋于消散,薛述聪腹诽这媳妇真会转移话题,用得着她多事嘛。

“我爹真的疼爱霍振羽和霍蓁蓁吗?”霍灵渠美眸凝凝仿若喃喃自语,乐邑答当然啊,还拉着湘王佐证,湘王附议:“是真的,表姐,你童年在霍家时二舅是很疼爱你,但二舅疼爱他们两个不比你差,母后给蓁蓁相看前他们在霍家真的都没受过委屈。”

皇帝嬴忱璧看着贵妃怅然若失想宽慰贵妃时,霍灵渠刹那间眉眼生动,活色生香的容颜魅惑不已似能摄人心魄,乐邑长公主立时在心底骂妖孽,抬手狠狠拧把驸马。薛述聪痛得真想跟她呛,他什么都没看好吧,当着皇帝的面他会像晏霁之那么没顾忌吗?

“佟尚书官拜主管科举的礼部尚书该当学识渊博,不想他竟连《三字经》都不懂。”

霍灵渠只是陈述都挡不住话语中蕴含的轻蔑:“否则他至少可以坏掉点我爹的名声,而不是节节败退至一败涂地,往后回过味来想再反击都来不及了。”

晏霁之桃花眼溢笑,唇畔亦扬起抹微笑,仿若只因她这番话便豁然舒畅。

湘王再神情古怪地打量这表姐,太上皇和皇帝魏王他们一时间还真没听懂,乐邑怀疑:“佟尚书不懂《三字经》?你真知道还是假知道,还有你提佟尚书懂不懂《三字经》作甚,这跟你嫉妒霍蓁蓁比你得兴献侯疼爱有什么关系吗?你故意混淆视听吧你。”

好嘛,乐邑的措辞已经成言之凿凿了,或许她私心里就觉得霍灵渠不可能不嫉妒。

“是啊,表姐,你嫉妒妹妹就嫉妒吧,我们又不会因此排挤你,但我们都知道你嫉妒,你还遮遮掩掩的就不觉得假嘛。父皇因为你都没阻拦二舅,你还想怎样,非要二舅彻底不认他们吗?”湘王和霍蓁蓁的表兄妹情份当然要胜过和霍灵渠的表姐弟情份千百倍。

霍灵渠淡笑笑尚未应对,皇帝要训斥湘王都被晏霁之抢前了:“湘王这般疼爱表妹,莫非您有意纳霍蓁蓁做侧妃再让湘王妃遁入空门给霍蓁蓁腾位子?”

瞬间安静,太上皇总觉得有点糟心,湘王被卡下后狂喷:“你胡说八道什么啊你?”

“霍蓁蓁眼下最好的出路显而易见是做湘王妃,你有媳妇,她自然想先做你的侧妃再把湘王妃除掉做你的继室。”晏霁之顺理成章道:“在王爷眼中,她要凌驾在父亲头上拿捏父亲要榨干霍家要姐姐死都无所谓,姐姐不对她好就是恶毒,不是吗?”

“你胡说——”湘王被污蔑地火冒三丈高要冲过去踹他,晋王真嫌他小孩气,太上皇就知道要糟,皇帝让步昂和顾统领拦,穆国公霍秦川收到动静被迫转移过来,顾统领和步昂抱住被抱住还要乱踹的湘王,但湘王只喷出三个字真是被晏霁之打断了。

“湘王你疼爱霍蓁蓁就疼爱吧,我们又不会因此排挤你,但我们都知道你疼爱霍蓁蓁,你还遮遮掩掩的就不觉得假嘛。”晏霁之把话还给他,晏墉甚至嬴忱璧亲自扯他都被无视,晏霁之斗志昂扬:“谁耳聋了没听见霍蓁蓁说:反正我和我哥都绝不同意你休妻。

爹你若非要执迷不悟,我们兄妹就跟娘回佟家,你不收回休妻,我们就不回霍家。想让我们兄妹回霍家,爹你就不要再妄想什么休妻断亲了。湘王你认为很妥当,你当然该对你爹说:反正我绝对不同意你禅位给老五,爹你若非要执迷不悟,我就回霍家。

你不收回禅位,我就不回皇家,想让我回皇家,爹你就不要再妄想什么禅位给嬴忱璧。再或者你可以套用霍振羽的话:父亲还是不要再胡闹了,倘若你非要闹着禅位给老五,我就去霍家改做霍家人。毕竟湘王你很认可他们啊否则何至于替他们抱不平,是吧?”

氛围理所当然僵住又像有秋风扫落叶的凄清,霍灵渠眼酸垂眸,湘王妃心底闷堵苦笑,湘王若是被霍蓁蓁算计到还会不纳霍蓁蓁进门么?她知道湘王是真的挺疼爱霍蓁蓁。

将满二十岁的湘王被责备得小白脸火辣辣连耳根都烫红了,是否该给父皇和皇兄请罪或者至少该驳掉晏霁之都想不到。穆国公默默数数,打算让外甥难堪会儿再给他解围。

晋王唯恐天下不乱:“晏霁之,我皇兄还在这儿呢,你这是想置陛下于何地呀?”

“我祖母和湘王妃的祖父是亲姐弟,我和湘王妃是正正经经的表兄妹。”晏霁之一脸怀疑晋王脑子不正常:“我推测湘王和霍蓁蓁可能合谋害我表妹,我给表妹出头不是应该么,这和陛下什么关系?陛下若是突然干涉给弟妹出头才令人浮想联翩吧。”

“你有种!”晋王真郁闷居然这都能被他找到借口,薛述聪讶异晋王这么容易就蔫了,再想想霍蓁蓁兄妹跟晏霁之的表亲情份今时自是已经荡然无存,是没必要再呛。

班丞相边腹诽穆国公故意等他来打圆场边走过两步,含腰驼背以示恭谨再笑道:“贵妃娘娘指佟尚书不懂《三字经》的隐喻是——”对上霍贵妃饱含尽在不言中的恳请,他愣下,顷刻间明白这是贵妃对父亲的维护,既事已至此,恶名就全给佟家担吧。

私心里,班丞相都觉得没什么不该的,莫名唏嘘地给霍贵妃作揖行个礼,再走到太上皇身侧在手掌写六个字给圣人看,太上皇恍悟,不吝啬赞道:“贵妃果真通透。”

“圣人谬赞,我今日真正察觉到我将霍家人的狠传承得淋漓尽致,但我问心无愧。”

霍灵渠抬眸望向数丈外被捆绑着倒在地上的霍振羽兄妹,眉眼间悲戚而决绝:“我相信霍蓁蓁今日是第一回胁迫父亲,霍振羽更是第一回不把父亲当回事儿乃至蔑视父亲。

但,是初犯又如何,他们若有孝心真敬爱父亲又岂会有这种初犯,这不是佟家蛊惑的,但凡他们对父亲有孝心就没人能蛊惑他们,这只能是他们兄妹的本性如此。

我还相信,倘若爹愿意留他们兄妹在霍家,他们今后绝不敢再对父亲猖狂,多讽刺啊,是不敢而不是他们不会不想,是不敢,是他们怕失去霍家的荣华富贵才不敢。

霍灵渠疼得想哭,咬牙切齿都掩盖不住痛惜:“这兄妹俩的皮囊下藏着颗什么心肝啊,父亲给他们荣华富贵庇护他们在今年以前都没受过委屈,居然都养不出他们对父亲的孝心;我嫌寒心,既然他们对父亲没孝心对霍家没真心,何必再看他们的虚情假意。”

霍灵渠倏然冷笑,明知这想法过狠了但她真觉得痛快啊:“娇生惯养没受过委屈好啊,我庆幸霍振羽霍蓁蓁在今年二月以前没受过委屈,否则哪能看到他们的真心!”

太上皇自然懂贵妃的言外之意,受尽娇惯没受过委屈就不会权衡利弊只会按本心行事,霍振羽和霍蓁蓁今日呈现出来的就是他们未加修饰的最真实的本来面目。

到这刻,太上皇才认可霍贵妃和兴献侯的做法,江山易改禀性难移,霍振羽兄妹的劣根已断然不可能再板正教好,对他们怜悯心软就是给家族埋祸,必须当断则断。

此时特容易敏感的湘王就觉得这表姐也在指摘他,亏他心性好,没想记恨。

附近的老臣们颇有感触,但不论是否觉得霍家和贵妃狠,比起优柔寡断表里不一,的确是霍贵妃当机立断的敏锐和坦荡能令他们有好感,房副相更感佩霍贵妃犀利。

他们多少年过半百的老臣还旁观者迷,霍贵妃年纪轻轻已是当局者清,若是宽容这回,霍家再费心教育霍振羽和霍蓁蓁,能把这兄妹俩教好吗?不可能的,娇生惯养没受过委屈时都养不出真心,在这兄妹俩自觉受委屈被压制时只会愈发心怀怨怼乃至憎恨。

霍家再对这兄妹俩怀恻隐之心就是养两条毒蛇,是给自家捅刀,绝不能再留了。

吏部薄尚书反复推论确断霍振羽兄妹对父亲的态度还真不是佟家能蛊惑的,兴献侯没薄待过这双儿女啊就是没再给霍蓁蓁争继后位,因此,这兄妹俩孝顺母亲却对父亲如此犯浑?只因父亲没顺从他们的心意就能被蛊惑着去践踏父亲,还能是被蛊惑的吗?

除非是霍振羽兄妹两个唯利是图,兴献侯没顺他们的心意令他们不满怨憎,是他们本心里就没有对父亲的孝敬,那么这兄妹俩对父亲犯浑当然不是被蛊惑的。

薄尚书摇头,怨不得贵妃和兴献侯寒心,这对兄妹岂止没孝心,根本是全无良心啊。

班丞相想想霍家也没那么狠吧,要给皇帝解惑被挡回了,嬴忱璧自己想明白了,明白得不是滋味,他甚至都不知这到底是因他的迟钝还是因他对贵妃的不上心?

贵妃甘愿离家颠沛十多年就是出于对弟弟妹妹的疼爱,她怎会还嫉妒霍振羽和霍蓁蓁,何况贵妃刚提及过她当年走到家门前都没回家就是不想毁掉弟弟妹妹的人生。

他竟然就如同没过耳,嬴忱璧心底苦涩,其实贵妃没骂错他,他表现得很在意贵妃,他也很想在意贵妃,但他内心真的没他想的那么重视贵妃,晏霁之必定是瞬间明悟吧。

晋王睨着魏王也整出副领悟模样,不知他真懂还是装腔,给薛述聪使个眼色。

驸马爷腹诽这妹夫真会想,一溜烟潜回他爹身边,差点把晋王和乐邑都给气着。

显国公在训薛述嘉消停:“非想让你姨夫看过来是吧?”这混账对着侯瞻渥翻白眼翻个没完了,薛述嘉振振有词:“爹你看看他的德行嘛,摆明在闹着武襄侯又想去找那假冒货。霍海啸亲自把他逮着送到陛下面前的,才几天,这都不叫阳奉阴违了。

这是明目张胆大摇大摆地就没把陛下的训诫当回事儿啊,我真是奇了怪了,都是尚公主都是圣人的外甥,怎么侯家的风评比我们家好那么多,简直倒打一耙嘛。”

“是你表嫂。”显国公重点告诫:“你瞻渥表哥爱妻情深这点总是无可指摘的。”

薛述聪挤过来,薛述嘉都没给他哥一个眼神,只顾嘲笑:“圣人的六公主两岁就早夭了,他这媳妇是不是都不能是,就算圣人收那位做义女又能护几年,陛下到底是霍太后养大的,陛下在这件事里难道还会为个面都没见过几回的义妹去跟霍家和养母翻脸吗?

这大姨有那么大脸面能让霍家和贵妃放过她这儿媳妇吗?什么爱妻情深,侯瞻渥还能护得住他这媳妇吗,当断就得断,难道真为个女人把整个武襄侯府都拖进去跟霍家硬刚吗?不管霍家将来会怎么样,霍家现在还是当朝第一豪族呢,会捏不死侯家吗?”

“你姐姐是晋王妃,晋王是你姐夫。”显国公面无表情,亏他还知道当断就得断。

薛述嘉萎蔫了:“我知道啊,要不然我还愁什么,这难题简直愁死我了。”

显国公懒得再理这混账,转念想,猜疑道:“霍桑柔的孩子是她亲生的吗?”

“不是。”薛述嘉赖洋洋的极像敷衍,显国公确认道:“你肯定?”

“当然啦,桑柔跟我的时候还是个姑娘呢,我是她第一个男人。”

“那她这孩子从哪来的,她们姐妹颠沛流离自顾不暇怎么会还养个孩子?”

薛述嘉摆手道:“是她们姐妹以前投奔的远方亲戚家的孩子,她姐跟她说是远房亲戚,但到底是不是霍家的远房亲戚,我估计她不清楚,只有她姐才知道。那家人家在授康二十八年时全家遭难就把孩子托付给她们了,她姐姐进英王府,她就给这孩子做娘了。”

“你最近刚晓得还是今年以前就清楚?”显国公刨根。

“我刚包莫欢时就知道了啊。”薛述嘉敏感地问:“爹你怀疑什么?”

“你说呢?”显国公意味深长,薛述嘉嫌他爹疑心重:“哎呦爹啊,这有什么好怀疑,她们在撷芳馆的势力下四五年,如果这小娃身世有问题,魏王还能放过吗?

何况是不是的,晏霁之还能不清楚吗,倘若这孩子是桑柔的外甥,晏霁之四年多都没点反应就出奇了,更更何况她们姐妹背着血海深仇好吧,哪儿有那种闲情啊。”

显国公被噎住,没想到他竟然也有被薛述嘉驳得无言以对的时候,还真是他多虑了,就凭贵妃还没报仇就不可能这么没分寸,怪只怪这个孩子太容易引人遐想了。

薛述聪默默在边上听过这轮再把疑惑抛出,薛述嘉惊奇:“大哥你这么好骗啊,贵妃怎会知晓佟尚书懂不懂《三字经》,就算是晏霁之告诉她的,但《三字经》啊,刚启蒙的小孩都会背,分明是晏霁之在逗流光姨娘玩嘛,你们居然都能被耍得团团转。”

“好了!”显国公忽略掉薛述嘉没过脑的废话,琢磨下猛然滞住,养不教,父之过?

霍漓江重数霍振羽的种种罪状,但霍漓江的教导呢?显国公惊诧地倒吸口凉气,他竟然都没察觉出方才霍漓江痛斥霍振羽时的巨大漏洞,唯一的嫡子啊,霍漓江若是有在意寄望,早管得霍振羽灰头土脸哪还敢对亲爹狂得起来?换言之,霍漓江不在意霍振羽?

显国公被自己的结论难住了,不应该啊,霍漓江对庶出又不上心,怎会不在意霍振羽?可他若是在意霍振羽,他能放任霍振羽被佟家养成这副德行吗?绝无可能的。

“爹?”薛述聪打量老爹阴晴不定的脸色怀疑他爹在想什么,显国公手写六个字给他,薛述聪恍然大悟要折返回去告诉晋王时被显国公制止:“虽然不是贵妃特意提点,但还是得谢贵妃告知,要懂得礼尚往来,既然贵妃不想宣扬,不必转告你妹夫了。”

薛述嘉很怀疑他爹向着谁啊,薛述聪更感觉他爹对女婿有隔阂,表现得忒明显。

谷王陪着女儿走到人前引得佟姓诸位和霍振羽、霍雄鹰都愣了愣,佟图匡愣了下后得意地冲着霍漓江挑衅,佟老太太更觉痛快,被麻绳捆绑着都困不住她老脸上又发散出的张狂,连众多怀疑霍漓江在耍诈的看客们都恍然想到原来台阶在这里呀。

谁相信谷王父女不是来给霍振羽和佟家说情要请霍漓江以和为贵呢?

霍雄鹰憋闷想谷王不是这么没脸没皮吧,霍海啸是担心谷王父女带着圣人的口谕,反观霍漓江压根儿没在意,有太上皇的口谕来对他也没影响,得罪圣人就得罪了呗。

“爹,我要带着灿哥儿跟霍振羽和离,我皇伯伯已经同意了。”霍四奶奶道明来意再引得众人一愣,佟图匡脸上的得意挑衅被凝固至撕裂,佟老太太和佟梦姿犹如熊熊怒火又重燃般剧烈挣扎起来,霍振羽盯着这个妻子犹如从云端跌进泥潭疼得他浑身冒冷。

以为谷王是来给霍漓江台阶下要让霍漓江和霍振羽重归于好的看客们傻眼了,佟梦姿的陪嫁奴婢更懵,花珀姨娘脸煞白,心里恨得要命,四爷这般的危急关头,这四奶奶竟然非但不劝侯爷还要落井下石,和离对她有什么好处啊她是疯了吗?

霍雄鹰可被这转折乐得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顺郡王妃佟梦如想哭哭不出,佟家今日算是把过去许多年没尝过的苦味尝尽了,霍蓁蓁脑袋放空还像在魂游天外。

“行,一起办吧。”霍漓江转向霍海啸询问:“霍振羽还有两个小妾在霍家是吧?”

霍海啸应是,霍漓江定道:“派人回府通知你媳妇,把佟氏娘仨屋里的器物全部当掉。霍振羽那两个小妾还想跟霍振羽的就送到佟家,不想再跟的,给二百两银票放出霍家让她们去自谋生路。佟氏娘仨的财物折成现银让郡主带走就当霍家给灿哥儿的。”

“儿媳替灿哥儿谢祖父。”没想过还能有这样笔意外之财,霍四奶奶眼酸,不是她贪财而是她带着孩儿和离回娘家,越多银两傍身越好,对灿哥儿也更好,世情如此。

“想跟霍振羽告别就让护卫把布条撤掉让你们说几句。”霍漓江酌情道。

“不必了,我都能猜到他会对我说什么,他会说,和离,你妄想,我要休掉你,灿哥儿你更别妄想带走。”霍四奶奶凉笑起来,转向佟尚书,说:“佟尚书您看,他可全然不会想我是宗亲郡主,我爹是圣人的弟弟,我是圣人的侄女是陛下的堂妹,他能休我吗?

更不要说我和他是圣旨赐婚,和离须得由圣人允准。他若是把要休我的话说出来,他是你佟家的家眷了,佟尚书要跟着受牵连的,何必让外祖父再受这无妄之灾,是吧?”

佟图匡老脸绷得僵硬,含怒瞪着这个外孙媳妇,像是要把她的良心瞪穿。

霍四奶奶或不屑或不在意地没理会,走过几步,再隔着几步远注视霍振羽,观众们随之关注,冷不防被吓跳,霍振羽眼睛亮得吓人满脸痛恨好像在仇视着跟他有血海深仇的仇人而不是他的媳妇,若非他被绑着,许多看客都不怀疑他能跳起来把妻子给活活掐死。

“我不是不能跟你去佟家过活,我是心寒,你疼爱灿哥儿吗?堂哥们的规矩是有嫡长儿女后再令妾室避五年方可怀胎,你娘不情愿还得要祖母来敲定你的例是避三年。

可灿哥儿才刚满周岁,你的花珀姨娘是偷摸怀胎吧,若是三位堂兄,必是打掉胎再把这妾室发卖,你护得可真紧啊。我在人群中想了很久,灿哥儿没有你才是对他好。”

霍四奶奶毫无惧意地直视着将和离的丈夫对她的恨毒视线,痛快笑了,像是要把成亲两年多来的憋屈尽数发泄出来般畅快奚落:“你根本分不清好坏对错,你更看不懂谁对你真心谁对你假意,更可笑的是你什么都要靠别人却自命不凡觉得你比谁都强。

你就看着吧,对你吹得天花乱坠好像为你连命都能豁出去的外祖家在你做佟家人后会否连你买醉的酒钱都不肯替你出,你们娘仨养出来的这群胃口撑破肚皮的奴婢又是何等忠心,你最宠的这个花珀姨娘在你落魄后还会不会把她肚子里那块肉生下来?!”

语毕,霍四奶奶利落决然转身,飒飒英姿张扬,她走到长桌前亲自写和离书。

不少看客莫名倒吸凉气,若按这势头,霍漓江要把霍振羽逐出霍家还能有悬念吗?

跟佟梦姿娘仨休戚相关的奴婢们惊惧得几乎连急都忘记了,霍振羽的花珀姨娘更惊悚地捂着小腹,佟图匡怒向没被绑的小女儿眼神示意她制止,佟梦如转过头忽略。

忽见顺郡王的身影,顺郡王妃佟梦如刹那间僵住,强烈的不安笼罩,她眼睛睁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看着丈夫走到她面前,她死命告诉自己,不是的不会的,她和顺郡王夫妻感情好还有三个孩子,她不会有事,她最多被继子夫妇压得抬不起头来而已……

“梦如,你走吧,走得离京畿远远的,对孩子好。”可惜顺郡王没遂继妻心意:“你放心,我们和离后我不会再娶了,我会把我们这三个孩子好好抚养长大。”

佟梦如霎时一颗颗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眶里摔出来:“你已经决定了?”

“是,唯有你走了,我们这三个孩子才能和佟家彻底斩断;你留着,断不了。”顺郡王残忍地宽慰:“世子夫妇是厚道人,不会苛待继母留下的弟弟妹妹,你放心吧。”

放心?多可笑啊,佟梦如疼得犹如整颗心都被辗轧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顺郡王沉默下没有动容地转身去长桌前写和离书。观众们被这连续的闹和离整安静了,世子妃紧张地握丈夫的手,顺郡王世子对此在意料之中都没显见有兴奋。

顺郡王的和离书写得很快,其实写张和离书又能耗时多少呢,他的和离书跟霍四奶奶的和离书一同送往京兆府衙办户籍,从此彼此间各自斩断成铁板钉钉再无回旋余地。

佟梦如眼睁睁流着泪看丈夫写下和离书再把和离书送去办户籍,被震得头昏眼花,冷得像被冻僵了死活抬不起脚步去阻拦,最后竟只剩全身的生气似被抽干般跌退步。

到这等地步还能有诈还会有悬念吗?再认为不可能的看客们都认了,不会再有侥幸了,霍漓江要休妻是真,要把霍振羽和霍蓁蓁逐出霍家是真,都是真的。

佟老太太不肯认,仿佛认下就会让她全身骨架都散掉,她憋着强撑着她的一口气疯狂挣扎要挣脱束缚。整个场中也就她还在挣扎,佟梦姿和佟梦奭夫妇都没再挣扎了。

佟梦姿更在幻灭中,应该是霍漓江早给她和她爹娘赔罪认错了呀,怎么会她这儿媳妇和顺郡王都要闹和离?不可能,假的,她猛地安慰自己是假的,她做噩梦而已……

她陷入浑噩,她女儿霍蓁蓁却如梦初醒般挪向父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告诉爹,她不要做佟家人她不做佟家人,她要跟佟家断亲,她不离开霍家,绝不离开……

英王妃佟梦娴慌乱往后退想把自己藏起来,她再自认不会的都死活压不住不好的预感,就怕下一刻就是晏墉冒出来要跟她和离,这孽障儿子到底死哪儿去了啊还不出现?

霍海啸见状好心宽慰:“英王妃就放心吧,为着晏霁之,英王绝不会休你。”

英王妃佟梦娴顿时狠狠松口气,她就说她这孽障还是有点用处的,比起这俩妹妹,她的儿子还是很有用的。好些官员命妇瞧着都忍不住想蠢死她得了,英王当然不会休你,英王会让你病逝啊,你这样作死,儿子懒得再管你,英王还能让你活着吗?

隐在人群中的皇帝问穆国公:“蓁蓁姑娘要选秀?”得到肯定答案,皇帝交代:“朕记得佟二姑娘也在秀女名单上,一家岂能出两名秀女,穆国公让蒙侍郎出面向佟家要个准话吧,明日秀女大选,佟家出哪位姑娘,再让礼部今日补名秀女。”

穆国公霍秦川应是,边告退去找蒙侍郎边在心里盘算自己的小九九。

霍灵渠看眼走远的伯父,视线滑向晏霁之,欲语还休欲言又止。

目睹的臣子们被刺激得血有点逆流,魏王怀疑她又发什么疯啊只能希冀她脑子还在,皇帝嬴忱璧目视前方选择做睁眼瞎,大人们总算血有点回流了,英王晏墉脑中的弦绷到简直能削铁如泥,忙要把他家混账拽走时,晏霁之说:“我相信兴献侯的猜测。”

附近的众位:“……”你们还在谈事情?晋王率先问:“你们打什么哑谜?”

“流光还在英王府时,我们曾谈起霍振羽对佟家的态度,当时我的结论是:霍振羽活在他幻想的假想中,他自认捏着佟家的命脉,佟家想要前程就只能倚仗他,并且是除掉他就会没有前程、想要前程只能仰赖他,故而他不惧。但今日,我相信兴献侯的猜测。”

晏霁之语调偏沉郁:“两个月前霍振羽还性情软和得几乎没有主见,今日,他已经想要强压到父亲头上,他当前的处事态度更接近于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他对人更没有情份可言,佟家怎么可能会有例外,正如兴献侯所说的,不过是佟家对他还有用。

但想把他当踏脚石想害死他的人家,哪怕霍振羽自认为佟家不敢除掉他,他不必担忧,然不肯顺他的意,他都要对付,何况是想害死他的想法,他为何要让想害死他的人家活着;倘若他们走到最后的争夺,霍振羽必定会除掉佟家,不会有例外了。”

嬴忱璧微笑着转向贵妃问:“贵妃是疑惑国舅和晏卿对霍振羽猜测迥异吗?”

“嗯嗯。”霍灵渠小脸喜悦美眸盈盈溢笑,单纯因晏霁之猜中她的想法而高兴,有人能这般懂得自己当然值得高兴呀。然而这对于正徽帝嬴忱璧,皇帝真觉得扎心了,他真的宁愿贵妃是当着他的面明目张胆和旧情郎眉目传情都好过这种心有灵犀。

“霁之可真懂贵妃的心意啊。”晋王恭维。

“晋王爷言之差异,当前的情况,贵妃找臣不会有第二件事,不管是谁曾和贵妃谈论过霍振羽,都会猜到的。”晏霁之自然过渡:“但不到两个月,霍振羽性情骤变,根源在于他想做人上人幻想旁人该尽皆顺从他,但挑起他变化的引线,我以为还是在佟家。

陛下颁下册封贵妃的圣旨当日,霍振羽越过父亲对霍海啸放话,霍家嫡两房决裂,当时海啸就猜,应该是佟梦奭教他,只要他霍振羽强硬就由不得他爹霍漓江犹豫摇摆。

他尝到随心所欲的畅快后把他对被压制的憎恶和凡事都由他做主的渴望彻底挑起来了,以致于今日还不到两个月,他就不把父亲当回事儿了,他要强压到父亲头上。”

“霍振羽说的:不必理会,他虚张声势而已,是看不起他父亲吗?”魏王感悟道:“他莫非觉得兴献侯宁可不给霍蓁蓁争继后位也不肯和穆国公霍海啸翻脸是没用吗?”

晏霁之点头:“我相信有这层因由在。”

“那这么个权欲熏心的货色,他真是想争皇后位吗?”晋王嗤笑:“他这架势分明是想让他妹妹做个年轻太后,立个儿皇帝,他做摄政王啊,要不然他不还是被压着吗?”

晋王话落,没人反驳,湘王沉闷低头,霍灵渠刚漾起的欢喜笑意消失殆尽。

当此近薄暮,晏霁之微微抬头透口浊气,遥望见夕阳的斑斓或在盛放前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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