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晏霁之带着他草拟的整饬江南贪腐和海禁的章程进皇宫见皇帝。
皇帝嬴忱璧阅后赞:“晏卿不愧乃我辈惊艳之人,这份章程真是令朕拍案叫绝。”
晏霁之低眉顺眼:“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嬴忱璧笑:“你知道问题在哪里吧?”
晏霁之没有说话,嬴忱璧走下玉阶,道:“你知道,你当然知道,这章程最大的问题是拟此章程之人着眼真大,这是真正做大事的人,霍海啸不是拟不出来而是不会想如此转变,这不是将才甚至不是帅才能匹配,朕真怕将来以相位配你都委屈晏卿了。”
“陛下谬赞。”晏霁之中规中矩道:“臣将来居吏部侍郎位,已足。”
“晏卿还是对朕有怨啊。”嬴忱璧故意拉长尾音,晏霁之只得回怼:“臣记得贵妃曾言,二十年前同在拙曜堂读书的孩童们,谁和谁又不是童年相交的情谊?
二十年如在弹指间,或许我们都快忘了,霍海啸和侯瞻让是魏王的伴读,臣和嬴天漾是陛下六弟的伴读,代王世子和护国公世子是陛下您的伴读。”他眼含笑,唇畔溢出丝玩味:“陛下可还记得如今在北疆抗击外敌的童年伴读?”
嬴忱璧平静对视:“你向贵妃打探过原小将军和他未婚妻是何等情投意合了吧?”
晏霁之坦荡:“是小孩过家家,贵妃的喜欢还停留在五六岁连七岁都还没到,她压根儿不懂情爱,原牧炽大概也是这么个德行,他俩的喜欢很符合他们的风格。”
嬴忱璧:“……”皇帝他默下还是反驳:“贵妃明天就满二十五岁了,不至于吧。”
“陛下和贵妃谈过她对喜欢的理解了吧。”晏霁之问:“您觉得那是几岁小孩的喜欢?”
呃?嬴忱璧真琢磨下后意识到自己的幼稚,皇帝无缝隙切换:“晏卿能告诉朕,你欲抓贪腐的用意吗?以清冗官来做铺垫已够,为何还要抓贪腐?”
“现在的吏部左侍郎是陛下的生母的亲爹,虽然今年底他到致仕的年纪了,但臣敢放言忠毅伯决计不肯致仕。”晏霁之莞尔:“陛下看太上皇对外祖家多好,忠毅伯府眼巴巴怨着您对他家不好对生母不孝更不懂学父亲,不定哪日怨怼就成恨了。”
晏霁之道:“陛下维护,臣自然奈何不得,臣建议抓贪腐就是冲着忠毅伯府。”
嬴忱璧隐有怒意:“晏卿莫非是想说,忠毅伯府可能会成为第二个昌隆侯府?”
“是!”晏霁之傲然昂首:“臣不敢断言昌隆侯府的心会有多大,按朱家忠诚来算,臣敢放言,忠毅伯的向往必定是做第二个昌隆侯府,想皇帝对他家不会有任何辖制,想皇帝对他们有无尽恩宠,想他家想做什么都行,想大张旗鼓私自挖金矿就挖金矿。”
君臣两人视线交锋半响,皇帝嬴忱璧率先收起威势:“朕前日收到份禀报,小朱太妃扬言她父亲若是回京,相位都只有任其挑选的份儿。相比起来,姑苏府尹将上百斤本该进贡的碧螺春转送给昌隆侯府还真就不是事儿了。”
晏霁之眼神闪闪,皇帝凤眸幽幽:“你说,昌隆侯会否真有不臣之心?”
“昌隆侯今年将满五十岁,若他自信能活到七老八十,他还有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嬴忱璧怒而甩袖:“再过二十多年,你我都是五十多岁的老头了。”
“圣人对昌隆侯府宽纵,还不到二十年。”晏霁之话落,嬴忱璧倏然凶狠瞪向他,他感慨笑:“在前天以前,谁告诉我,霍灵渠不在意至亲们悲痛欲绝,我都不会相信。
霍家,老穆国公霍擎、穆国公、霍太后、霍漓江、霍海啸、霍灵渠,各个都是狠角色,假若霍海啸是英王世子,佟梦娴十几年前就坟头长草了吧。”
像有凉风灌入将刚燃起的火苗熄灭更令浮躁的心骤然冷下平和,嬴忱璧静默稍许后问:“晏卿和湘王妃是表兄妹吧,霁之的祖母是湘王妃的嫡亲姑祖母。”
晏霁之应是,嬴忱璧默许道:“贵妃生辰,八弟妹若想给贵妃送份生辰礼,无妨。”
“臣代表妹谢陛下恩典,流光在时从不过生辰,湘王妃不懂该给贵妃送什么生辰礼。”
“也罢!”嬴忱璧不再多言,往殿外走,去太微宫。
日头渐高,皇帝的銮驾驶过宽阔官道倾轧了几株青草,在彩蝶翩翩中驶入太微宫。
敞亮大殿内氛围渐渐凝固,盖因皇帝将章程呈给父皇之后太上皇许久没表态。太上皇不喜这份方案吗?不是,甚至他阅览时还有眼前一亮的欣喜,但这方案是裹着刺的蜜浆,专会挠他的痒痒,既甚有诱惑又藏着尖刺让他想接下就会被刺痛又难以舍掉。
“皇帝就同意了?”肯定的语调,太上皇问:“皇儿不觉得这方案波及得太大了吗?”
“父皇,全国十三座行省,每座行省肃清七十名冗官就有九百余人了。”正徽帝嬴忱璧不以为然:“朝堂中再肃清批,小打小闹的还能闹出什么大乱不成?”
“清除千名官吏叫小打小闹吗?西南的叛乱去年才刚平定啊,皇帝!”太上皇生气斥,嬴忱璧不赞同:“父皇,全国一万八千多名官员,清除千名吃闲饭的能闹出什么事来?”
“能再闹出场叛乱来,能闹得南北边境战事都再生变数!”太上皇愤然将章程摔在桌,重训皇帝轻狂气盛:“授康二十四年西南叛乱,授康二十五年契丹南下,授康二十七年交趾进犯,耗八年才将西南叛乱平定,皇帝真想让南北前线的战事耗上十几年吗?”
嬴忱璧站起来,没有退让之意:“父皇言重,西南小小场叛乱都要耗八年平定,因何故,父皇您很清楚是朝廷养着批蛀虫,这批蛀虫必须得清除,总归是宜早不宜迟。”
太上皇霎时就觉得这皇帝儿子含沙射影是在指向昌隆侯府甚至是在指摘他,本来只有点点星苗的怒立时被激得烧起来:“好,皇儿就告诉父皇,蛀虫在哪儿?”
正徽帝嬴忱璧顶着老爹的暴怒豪爽地把爱卿往前推:“晏卿,你来告诉圣人吧。”
晏霁之腹诽过皇帝,上前步,仿佛没有察觉出太上皇和皇帝之间的剑拔弩张,含笑道:“圣人,陛下,繁盛几百年历经多个王朝的世家们向来是皇朝心病,太宗皇帝雄才伟略尚且在位时都始终未开科举,可不就是担心重蹈前朝覆辙。
去年立国百年,今年是国朝立国第一百零一年,朝廷放开科举的第六十一年。臣斗胆,比起寒门进士,世家出身的儿郎的确更优秀,且科举进士也容易陷入千人一面之象。世家若不压制任其滋长恐出祸乱,但只要能用得好又何尝不是利国利民的善举?”
嬴忱璧和他太上皇爹愣是同时冷静,父子俩对视眼,皇帝探究:“莫非,晏卿认为可用这些个繁盛几百年的老世家来平息这回清除冗官整治贪腐的小动荡?”
“是!”晏霁之笑意湛湛,灿然华彩风流仿佛有诱惑的漩涡能将人吸入:“圣人,陛下,朝堂要人才要大量能办事会办事的人才,人才培养又极其耗时耗力。
全国虽然已经书院遍地,大量珍贵典籍到底还鲜少面世,想让老世家们将藏书献出来不是十年八载乃至一两代人能够达到,但慢慢做总会有成效。眼下,臣以为治贪腐,清冗官,许以遏住老世家们的颓势,可以谈交换。”
正徽帝嬴忱璧凝视他片刻后坐下,皇帝黯然自嘲,到底还是他低看晏霁之。
“好!”太上皇总归高兴居多,毕竟这相当于给他把这份蜜浆里的刺拔掉又给他奉个意外之喜再拔掉根刺,他欣慰道:“好啊,霁儿年纪轻轻就有此胆识谋略,不愧于寡人的重望,你姑母和你祖父甚至是你曾祖父在天有灵都能含笑九泉了。”
“都是姑父您栽培得好。”晏霁之自然答,太上皇满意点头,问:“皇帝意下如何?”
嬴忱璧同样表现高兴:“甚好,父皇,孩儿也觉得霁之的想法甚好,就这么办吧。”
太上皇嗯声,再提第二点:“还有整饬江南,皇帝真不忧可能会废掉江南的繁华?”
“父皇,国家在打仗,国家南北两线作战都已持续几年了,可江南奢靡贪腐之风甚重,以江南之奢靡偿边境将士之苦宽朝廷之艰岂会有不值之理?”嬴忱璧殷殷劝道:“父皇,南北边境的战事两三年内必然都能见分晓,当前动江南是最好的时机。”
太上皇沉吟片刻,同意了,的确是,哪怕废掉江南的繁华又算什么,将来重建又有何难?吩咐传丞相和两位副相及吏部尚书来,转念想又把英王和穆国公都叫上。
六位重臣前后脚到来,人到齐,晏霁之把他拟的章程递给他们再转述两位至尊的意思。
穆国公霍秦川首当其冲像活见鬼般盯着这小辈。英王晏墉想后悔,昨晚他怎么就被蛊惑得没拦呢?!班丞相捧着这份章程想哭,天爷啊,他把英王世子可能会推出的种种谋划都预想遍了居然都没防范到。
“圣人、陛下,前线战事未休,此举波及甚大恐怕不妥。”晏副相率先表态不赞成。
皇帝点名让他们叔祖孙谈,晏霁之反驳道:“副相,前线战事虽未休但战局已能预判,两三年内必能见胜利在望,这才是朝廷出手的最佳时机。肃贪腐、清冗官、治江南、海禁,桩桩件件都会引起不小的风波,只有边境战火未停时朝廷才能收尽民心大义。”
班丞相神情微变,倘若这桩桩大事在他的宰执任内办下来?房副相忍不住在心中感叹,这样的年轻人,若是对上个优柔仁弱的君王,晏家恐怕都能再出位权臣了。
晏副相向君王颔首没再提异议,嬴忱璧道:“父皇,孩儿想,不如就让丞相和薄尚书、两位副相、英王和穆国公俩俩协作各拟出份具体可行的方案,三份方案交上来对比着看,各取优处,再让丞相他们整合出一份完善的章程来实施,您觉得呢?”
太上皇允了:“好,皇帝言之有理,十日内,丞相你们就出三份具体规划交上来吧。”
六位大臣异口同声遵旨意,晏霁之再禀件小事:“圣人、陛下,镇南侯有禀奏,因是件小事,他便不上奏了,只让臣帮他传个话。镇南侯想给贵妃送份礼庆贵妃晋封贺贵妃生辰,贵妃生辰当日是赶不及了,圣人和陛下若能允准,五月能够送至。”
嬴忱璧腹诽晏霁之故意选在太上皇面前禀告是觉着他小心眼防范他不同意吗?
太上皇问镇南侯怎会想给贵妃送礼?晏霁之笑答:“圣人,镇南侯和贵妃童年相交场,如今故人归来,镇南侯也甚是替贵妃高兴。他还琢磨送什么礼物好呢,写信问臣,若是他送两只孔雀,贵妃会不会骂他,送不起凤凰就不要送?”
凤凰的喻指就太明显了!莫非镇南侯支持贵妃登顶?几位大人各有计较但都没异样。
太上皇没在意:“阿漾有心了,皇帝,镇南侯想给贵妃送礼也是番心意,让他送吧。”
嬴忱璧应是,午膳将至,太上皇心情不错地留他们在太微宫用午膳顺带看场歌舞。
看场歌舞,穆国公霍秦川对于即将到来的他将会比陀螺还忙的郁闷总算缓和点。
宴饮毕,皇帝率众向太上皇告退,他们再恭送陛下起驾回皇宫,然后,大家慢慢溜达。行至半路时霍秦川遭遇拦路,他对被拦路没意见,有意见的是边上有群看热闹的。
晌午前,霍鸳娇带着弟弟去找父亲,没等到。用过午膳后再去,左等右等还等不到父亲回衙门,霍鸳娇只得寻过来,在官道上相遇,见到人,她就把要求甩下:这个月给霍鹣娇升到正三品、给建威侯府个教训、给他们四人各送一万两白银。
霍鸳娇站在马车上,神态倨傲地对视父亲,她当然敢倨傲,这爹根本离不开她的生母:“父亲什么时候把姨娘的要求做到什么时候再来接吧,不然您就不用来接姨娘了!”
霍鸳娇撂下话就带弟弟走,留下被拦住路的七人呆愣片刻才有反应,霍秦川幽幽转向这群人很想把他们灭口,班丞相受不了:“穆国公,你还真想去接您家那位姨娘啊?”
“大概是的。”晏霁之凉凉道:“否则穆国公还能任由这姐弟踩到他头上吗?”
“霍秦川,你到底看中这个都爬到你头顶作威作福的小妾什么呀?”英王真搞不懂。
“根据霍灵渠和霍海啸的答案,据说是娉姨娘够蠢,拿来逗闷很不错。”晏霁之抢答。
都已年过半百的五位大人神情各异地瞟向他,霍秦川甩鞭跑马走人,不跟他们同行了。
至于他是否要去愗郡公府接娉姨娘?他当然要去,戏都排演好了还能让这戏白瞎掉吗,他要是不登场还怎么开演这场让他想想就能乐得开怀大笑的精彩好戏啊。
是故,休沐日的清早,霍秦川他就精神抖擞得顶着霍雄鹰的狂飙跑去愗郡公府了。
啊啊啊啊啊!!霍雄鹰抓狂地简直差点就想跟着去愗郡公府把娉姨娘和霍鸳娇姐弟捏扁,若非今日还是他贵妃姐姐的生辰,他得进宫祝寿,他绝对不能就这么轻易罢休!
京城的好事者们都看服了,穆国公夫人亲自出面都没请动那位娉姨娘,谁都看得明白人家的意图,而霍秦川会否亲自出面?大多数看热闹的看客们都觉得这总不可能。结果城里的赌局还没开,穆国公居然就屁颠颠上门了,还真是活该被宠妾捏得死死的。
当然活该!霍舒窈回娘家接到这个让她怒得头顶冒烟的消息,直想把娉姨娘剁碎。
“霍秦川他真不想要脸了是吧?贵妃侄女的生辰,他非但什么表示都没有,居然还能屁颠颠跑去接娉姨娘,他到底想给谁没脸想打谁的脸呢?行,行啊!他有种,真有他的,他能做得出这种没脸没皮的事就别怪我踩死他,反正都是他自己活该自找的!”
老夫人的正院堂屋里,霍老夫人大清早被霍雄鹰闹得脑仁疼,不想再看大孙女飚怒了。因此堂屋中唯有霍枫叶做长辈的代表,霍巨浪夫妇和霍三少奶奶还有霍蓁蓁陪着。
两位少奶奶欲宽慰时,不请自来纯属过来看热闹的霍蓁蓁抢在前讥笑:“大姐,你还能怎样踩死大伯,你们不是都说霍家现在是由穆国公他霍秦川当家作主吗?”
霍舒窈眼风扫过她,原本没想搭理,恍惚间意识到:“二叔不进宫给贵妃贺寿吗?”
“是呀,亏得我和我娘同我哥都打算带着灿哥儿进宫想给大姑母瞧瞧,哪想到,我爹都没把贵妃的生辰当回事儿,府里也是什么都没有准备。”
霍蓁蓁按着座椅的扶手轻盈而懒散站起,可怜道:“真寒碜呀,咱家再卑微的庶女过生辰时都能得府里封二十两白银添喜庆,大堂姐你就帮我给贵妃送二十两白银吧,我今儿还要和我娘我哥回外祖家,一会儿就出门了,改明儿我再把银钱还给你。”
“慢着!”霍舒窈看她这欠扁的德行真是想踹她两脚,耐住脾气问:“昨儿个,礼部把京畿秀女的名单呈给陛下过目,有消息传出来,说你在秀女名单上,真的假的?”
“贵妃能抵什么用,霍家的荣耀最终还是要靠我的。”霍蓁蓁神采洋溢,还青涩的小脸依稀能窥见将来会出落的美艳:“待我登上凤座,我定会记得那些挡我路的绊脚石。”
霍枫叶很平淡,霍巨浪垂眸沉默,两位少奶奶似已习惯,霍舒窈被气笑了:“登凤座?蓁蓁,你参加选秀是家里同意还是你们母女自作主张?是,礼部尚书是你的外祖父,把你的名字添在选秀名单上很容易,可你难道认为你参加了选秀就能万事大吉吗?”
霍蓁蓁斜她眼,轻蔑道:“用不着你来教我,当我没你们这家人就会不行了吗?”
“又是想让晏霁之帮你们谋划?他若不肯就拿他的亲事要挟?”霍舒窈猜都猜出来了:“你的良心就过意得去吗,蓁蓁,你还不到十五岁呀。”
霍蓁蓁抿抿唇,就觉得她的好心情全没了,不想受这种谴责地反呛:“大堂姐怎么不问问你爹和你大哥坏我前程时的良心过意得去吗?你装什么好人,晏霁之是我表哥,帮我是他义不容辞的事,若是他想挡着我不让我有个好前程又对得起我吗?”
沉默的四人仍然保持沉默,哪怕霍巨浪都似乎已经厌倦再费唇舌辩驳。
霍舒窈抬手按按怀着胎的小腹让自己冷静下来,既讽刺又想试图再教教:“义不容辞,义不容辞什么意思啊?天下哪来的道理,表哥不为你奔走居然能变成对不起你?
佟家这样教你,你就相信了?佟妙兮要选秀的吧,淑德贤三妃,淑妃的排名在德妃前,你原想争做淑妃吧,但你外祖家是不是教你,咱们姑母当年可是从霍德妃做到皇后,霍德妃的寓意好,你应该争做德妃、由佟妙兮来做淑妃?”
“是又怎样?!”霍蓁蓁语气很冲,就觉得那话刺耳让她不舒服:“你用不着挑拨离间,我外祖家有私心也比你们好得多,就算我不相信佟家,我更不会相信你们大房。”
霍巨浪捏捏眉心闭眼,霍舒窈趁势猛进:“是我挑拨离间还是佟家想装都藏不住,佟家连淑妃位德妃位这点排名差别都要争,皇后的位置还能不妄想?
你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啊,你外祖家的私心可是妄想踩着你和霍家往上爬!我和霍秦川霍海啸霍巨浪整个霍家嫡长房有谁想过要害死你吗,霍蓁蓁你到底长不长脑?
难道佟家教你:表哥帮你是义不容辞,表姐帮你也是义不容辞,他们佟家连同英王妃和晏霁之生来就是为了给你霍蓁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种鬼话你也信吗?”
“对,就是这样!”堂姐犀利的言辞逼得霍蓁蓁几近想哭,只能用咆哮才能稳住自己把眼泪逼回去:“我生来就是做皇后的命,谁想挡着我就是没良心对不起我,我外祖家、我所有的亲友为我争后位为我做事就是天经地义他们义不容辞的事!”
霍蓁蓁飚下话就往外跑,霍舒窈被气得哆嗦:“疯了,肖想着后位真是要疯魔了。”
霍三奶奶扶着大姑姐给她抚背顺气,霍二奶奶唏嘘:“其实蓁蓁的秉性不算坏,可有她娘和她外祖家在,注定要毁掉她,霍家想板正她都不可能,如今更是来不及了。”
“晏霁之没长歪真是不容易。”霍舒窈坐下来喝杯茶,霍巨浪缓和过来,提醒:“他是养在祖父祖母膝下,他是嫡长孙,就算他娘是个好的,已故的老英王也会接过嫡长孙的教育,咱家大哥难道是母亲教养长大的吗,还不是老太爷手把手教大的。”
好吧!霍舒窈愣下又想到:“哎,祖父怎么没把霍振羽接过去教养?我记得,晏煦之和晏霁之都是养在他们祖父祖母膝下长大的呀,对比到咱们家,霍振羽是二叔的嫡长子,这毕竟也占着嫡长二字嘛,祖父越过二哥你把霍振羽接过去教养也能说得通嘛。”
霍巨浪煞有其事数落她:“霍舒窈你这话说的,你把霍灵渠置于何地呀?”
霍舒窈被噎噎,真想白这哥两眼。霍三少奶奶惊讶:“贵妃幼年养在老太爷膝下?”
“当然啦,霍家的掌珠,难道是随便传着玩得吗?”霍舒窈哼哼:“霍家现在曾孙辈的姑娘里数大哥的嫡长女霍未央最尊贵,但霍未央的待遇跟当年霍灵渠的待遇完全没得比,霍灵渠能骑到霍秦川的头顶甚至能骑在老太爷的头顶,霍海啸都没得比。”
霍舒窈着重申明:“要不是看在霍海啸都比不过她,我能轻易跟她霍灵渠罢休吗?”
嫁进霍家做媳妇的两位少奶奶互相看看,自然猜大伯子和贵妃的堂兄妹关系不怎么样,都有点接不住这话,霍二奶奶桓炜若打圆场道:“话说回来,四堂弟是可惜了,倘若他没被二婶和佟家养歪,今时他对母亲和妹妹好歹能有辖制也不至于把他们的路越走越偏。”
“你确定?”霍巨浪嘲笑他媳妇:“看看晏霁之和英王妃都闹成什么样了,我们看来都觉得这亲娘根本不在意亲儿子的死活,没把这亲骨肉害死都是因为这儿子活着对她还有用。假若换成霍振羽和他娘,霍振羽还能辖制得了他娘吗?”
桓炜若被噎得无言以对,霍舒窈真嫌恶:“真是恶心得人够了,祖父和晏家怎么就不想把佟家支走呀,佟家不在京畿,英王妃仨姐妹也能少受很多娘家的影响。”
“支不走。”霍枫叶肯定道:“以佟家对出嫁女的掌控,佟家若不在京畿,佟家的姑奶奶定会无休止地闹腾夫家必要让夫家想办法把她们父亲调进京来做京官。”
“天爷啊!”霍舒窈没被牵涉都觉得想想这种死缠法就受不了,霍枫叶推测:“老太爷应该是心凉才没接过霍振羽的教育。晏家,已故的老英王妃在世时曾对长媳教导过将近十年,哪想近十年都只落得场空;咱家,老太太对二儿媳妇也教导过三四年。”
“根本没用!”霍枫叶将讽刺冷意藏在眼底而语调很平淡:“谁能不寒心,既然佟家想把外嫁的姑奶奶和外孙们毁掉,咱外姓人非得管佟家人的死活作甚?”
“是这个理儿。”霍舒窈没啥不认同的:“霍雄鹰人呢,还有霍桑柔,在屋里磨蹭什么啊还磨蹭;还有二哥二嫂你们真的不去吗,就我们几个是不是太寒碜了?”
“犯不着在意这个。”霍巨浪道:“贵妃过生辰自然按贵妃心意,何况陛下都发话了。”
“四弟妹今早有拿份礼过来让我们代她送给贵妃。”霍三奶奶低眸感触:“没说是二房的心意或者他们夫妻俩的心意,这样算,就真的只是她这位弟媳妇独自送给大姑姐了。”
“霍振羽这媳妇人挺不错的,我都觉得这四弟妹配霍振羽可惜了。”霍舒窈随口应声,往堂屋外瞧眼,悄咪咪问:“班丞相不是通知大家,陛下交代,贵妃生辰从简,哎呀就是什么都不办更不要送礼,扯的还是贵妃顾念前线战事未休体恤边境将士这种理由。
萧家就猜陛下用的这理由还是让班丞相出面来交代大家而不是霍家出面……太悬乎了。”她真有微微的忐忑啊:“大前天、大前天陛下的那两道旨意真能当真吗?”
“不知道。”霍巨浪答,霍舒窈立时谴责:“霍巨浪,你就不能给我个表态吗?”
“是真的估不出来,老太爷都拿不准。”霍枫叶解释道:“三天前毕竟贵妃闹得太大了,陛下得给出明确包容的态度才能将所有对贵妃和霍家不好的流言压住。”
“行吧,哎不对,陛下那么两道旨意都出来了!”霍舒窈狐疑:“霍蓁蓁还能做梦?”
“他们三个不知道,连陛下交代该如何给贵妃庆贺生辰的旨意都不知。”霍枫叶估量:“是班丞相故意漏掉佟家还是佟家没告诉他们三个就不知道了。”
霍舒窈便再有个问题:“小叔,班丞相做什么想故意漏掉佟家?”
霍枫叶冷嗤:“强抢后位的账!蓁蓁母女非闹着想强抢后位可是被佟家蛊惑起来的,何况佟家又闹腾不休想争贵妃位想争淑妃位,一品妃位,是佟家看中就能想要的吗,佟家眼中还有陛下吗?佟家这样撒野,陛下若再不整治,君威何在?”
“这倒是,就佟老太太那股闹腾劲儿活像嫔妃的位置都是随他家买的,她想要就能要,那德行是真就没把皇帝当回事儿。”霍舒窈吐槽着想起来:“哦对了,咱家也有这样的货色,昨天晏霁之送了张纸条给我,霍鸳娇昨儿个午后还去找霍秦川了。
在官道上把人拦着的还是当着班丞相他们六个外人的面,她要求,这个月给霍鹣娇升到正三品、给建威侯府个教训、给他们送四万两白银,霍秦川什么时候做到什么时候去接人,否则就不用去接娉姨娘了。结果,霍秦川他居然今早就能屁颠屁颠地就去了!”
两位少奶奶不好议论公爹内宅中事,皆保持禁声,霍巨浪头疼,霍枫叶宽解:“大哥应该就是想把人接回来,大嫂到底不好强行接,大哥把人接回来后再管教吧。”
霍舒窈就觉得这小叔是在拿她当傻瓜:“霍秦川还能强行接得回来?”
“把娉姨娘和超群打昏,让愗郡公夫人拦住霍鸳娇就行了。”霍枫叶说,霍舒窈郁闷地换个话题:“霍雄鹰和霍桑柔人呢,他们两个到底在磨蹭个什么劲儿啊?”
“霍雄鹰在沐浴。”霍巨浪嫌弃道:“大清早上房揭瓦不成,转去跑马打拳发泄了,发泄完弄得浑身臭汗后才知道顶着身臭汗进宫见贵妃不行。霍桑柔在挑礼物,她备了一大堆东西想送给姐姐,家里告诉她只能带一样,她闹半天拗不过后还在选只带哪样好。”
霍舒窈真没好气:“磨蹭死他们算了!”
霍桑柔还是比堂兄有点时间观念赶在了辰时六刻出现,当霍雄鹰姗姗来迟还捯饬得花里胡哨像花蝴蝶似的,霍舒窈真是不得不数落他:“你进宫祝寿还是去相看,什么时辰了,霍秦川出门快有个把时辰了,我们居然还连霍家的门槛都没迈出去,你好意思吗?”
“都是爹害得!”
霍雄鹰振振有词,但他不敢像老姐那样直呼亲爹的大名因为会被揍,他愤愤恨恨道:“我看爹就是故意选在今天跑愗郡公府接人,好防止我阻拦他。”
“行了,进宫去吧。”霍巨浪嫌道:“再磨蹭,你们到长春宫就能用午膳了。”
霍雄鹰愤愤瞪瞪这二哥,转身昂首阔步走在最前;霍舒窈深呼吸,率弟媳堂妹跟上。
结果好死不死的,眼睛暂时移到头顶的霍雄鹰在迈出府门的高门槛时差点和来人撞到,他刚想对骂走路不长眼时发现这货是他亲爹,他愣下,还没反应,这爹就进府去了?
他爹脸色怎么好像很差,还有娉姨娘和霍超群怎么没见人影?霍雄鹰脑门冒出串问号,霍舒窈已经逮着跟着穆国公回来的长随问情况了,四十多岁的长随不白的老脸都要羞红了:“大姑奶奶呀,娉姨娘、娉姨娘她……哎呀老奴没脸说,您就放过老奴吧。”
“什么有脸没脸,你就说嘛,诚心挠我的好奇心是吧?”
“啊呀,大姑奶奶啊!娉姨娘她——”老长随真难以启齿:“娉姨娘她、她……她居然在和愗郡公鬼混,国公爷走到屋前发现不对劲,破门而入,把那两人给抓了个正着。”
霍舒窈&霍桑柔&霍雄鹰夫妇&霍枫叶:“……”…………不可能吧??
单纯的小祐娃娃仰头,奇怪这些大人怎么都在发呆?长随羞愤地跺跺脚疾步进府里去,被惊吓懵掉的五人方才逐渐回过神,霍舒窈朴实地怀疑:“娉姨娘有那么饥渴吗?”
霍雄鹰耳朵红了,霍枫叶被噎得险些想闭眼,霍桑柔晕晕傻傻配合:“说不定有可能,人家不是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吗,这个什么姨娘是不是四十来岁的年纪呀?”
武将家出来的霍三奶奶都要被大姑姐小姑子弄得羞臊脸红了,霍雄鹰还没恢复,霍枫叶个童子身还在的大老爷们深呼吸,霍舒窈真答了:“很快就要满四十二岁了。”
“好了,舒窈!”霍枫叶紧急喝住她们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交代道:“娉姨娘这个事十成十是被算计的,咱家要被闹翻了,二姑奶奶应该很快就会赶回来——”
“已经来了,小叔。”霍三奶奶伸手指指,急促的马蹄声和马啸嘶鸣同时传进耳朵里,他们就看到霍鸳娇在马车没停稳时就跳下马车往府门跑来,在府门前见到霍舒窈和霍雄鹰姐弟时戛然止步,整张脸狰狞得恨不得想把他们给生吞活剐了!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得逞了吗,敢这样算计我们,霍舒窈霍雄鹰你们给我等着,我一定会把这笔账百倍千倍还给你们,我一定让你们不得好死,你们就都给我等着去死吧!”
霍鸳娇撂下狠话即往府里跑,霍舒窈和霍雄鹰都没反击,他们相互看看,就感觉怎么看都像是大家都还没会回神,反应最迅速的霍枫叶镇定下,刚想指挥时又有阵马蹄声响传来,十四岁的霍六爷霍超群紧随胞姐而来,见到霍舒窈姐弟就挥拳打过去。
霍桑柔忙护着小祐躲开,霍三少奶奶护着大姑姐躲避,霍雄鹰毫不迟疑地跟庶弟动手,总算把他刚不小心掉了的在京里横着走的霍三爷的气势给重新找回来了。
霍枫叶忍着脑仁疼让小厮入府去禀告。
没多久,霍巨浪冲出来:“小叔,怎么回事?”
“娉姨娘和愗郡公厮混,被大哥捉个正着。”霍枫叶拉过比他大的二侄儿,悄声耳语:“事情到这份儿上,必须咬定是娉姨娘耐不住寂寞,让护卫来把雄鹰和超群拉开吧。”
“好!”霍巨浪头大得简直宁愿他爹把人接回来都不想闹出这种事,他刚把护卫传来,管家就带着被堵住嘴巴且五花大绑的霍鸳娇走出来,把这二姑奶奶扔出府,对着两位爷传话道:“四老爷、二爷,国公爷交代,即刻派人去找世子回来。
请世子爷今日就给霍超群分家,分家给多少银两田铺全凭世子爷做主。懋郡公若上门来就请两位爷把他拦在府外,告诉他,霍家两个条件:第一,对娉姨娘,请愗郡公收下;第二,对霍鸳娇,不准休妻。只要愗郡公做到,两家的关系照旧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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