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跟任何人讲,苏顺同上一世一样,又一次搬离了这个和苏胜一起生活了两世的大房子。
理由太简单,他实在不想参与进苏胜和夏星灿商量结婚事宜的队伍中去,也实在不想看着自己曾经走过的每个角落新添上夏星灿的脚印。
苏顺觉得,苏胜一定是憧憬着结婚的,不然为什么他都搬出去三四天了,还没看到苏胜找寻他的身影?
坐在空荡荡的新家那张唯一的沙发上,苏顺多少有些许抑郁,但他想他需要适应,他需要和苏胜分开。
只要苏胜过的好,他苏顺心底的伤疤,就让时间抹平。
一周过去了,不知道苏胜从哪里得到的苏顺新家的地址,他匆匆上门,趴在门框上还来不及进门,气喘吁吁的还是一贯的质问语气,“你搬家做什么?”
“和你和嫂子住一起多不方便。”苏顺笑了起来,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哪里不方便?那么多房间,不够你睡觉的?”苏胜极速的吞咽了好几口唾沫,才缓和下来,他走进苏顺的新家,眼神到处看,微皱的眉头显然他并不满意。
“这房间也太小了,还没你的卧室大!”
苏顺想笑话他,这哪里是房间多不多,大不大的问题,小孩都知道要避嫌,他哥却不知道?
但是看到苏胜满头是汗,说话都说不利索的着急模样,苏顺终究是没忍心阴阳怪气,他还是向苏胜郑重解释:“哪有小叔子和嫂子住一起的不是?你这样的大人物会被人说闲话的。”
“我看谁敢!”苏胜突然暴怒,嗓门也大了好几个分贝。
苏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他哥傻都傻的这么可爱。
“没人敢,没人敢,但是道理咱们都明白,你就别固执了,哥~”苏顺故意拉长了尾音,让自己显得尤为自愿,他抓住苏胜的衣角,带他到处转,介绍着他有多满意这间新房,就算没花的地方都能被他编出花来,只为了打消他哥想让他回家的念头。
一通介绍后,苏胜总算被他动摇,“你真的想搬到这住?”
苏顺猛的点了点头,“真想。”
“一个人?”
“一个人。”
苏胜似乎是明白了苏顺的决心,便只能叹出一口气,“是哥对不住你。”
苏顺知道他哥指的自然是他又被迫搬出原本的家这件事。
但其实这一次他已经很满意了,比起上一世的逼迫,这一次他哥已经足够尊重他的选择了。
“哥啊,别有压力,我真的是百分百的自愿。”苏顺用衣袖替他擦去额角的汗,宠溺笑起来。
只是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这是你那天要穿的,我给你带来了。你试试合不合身。”苏胜从刚才就一直放在门口的袋子里取出一件西服。
苏顺接过来,柔软的面料触碰掌心,一摸便知道是上等的材质,可这能让身体舒适的东西却像刀尖一般扎心。
“是伴郎服吧。”
苏顺木纳的开口问,苏胜机械般的点点头。
“什么时候?”
“下周日。”
在衣服下方的手攥紧,手心的汗水将布料都浸湿了些许,苏顺从不参与苏胜婚事的商讨,他以为这样他就能躲过去,可又怎么躲得过去?
作为苏胜唯一的弟弟,根本不可能。
苏顺抿了抿嘴,看到他哥表情担忧且惶恐。
忽而间,就想起了他曾经许下的承诺。他不愿再撕掉他不是个好弟弟的那张皮。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苏胜从鼻息间长吁出一口气,继而才露出温和的笑意,“周日我派车过来接你,好吗?”
“好。”
“就这么定了?”苏胜还想征求意见。
“一切听你的安排。”苏顺坦白的说。
送走了苏胜,苏顺在镜子前将衣服对着身子比了比,他哥倒还真是好记性,没搞错他的尺寸。
完后他将衣服随意仍在沙发上,整个人也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瘫在了旁边。
看着一地待收拾的纸箱,苏顺忽而就没了力气。
他自认为他已经足够仁至义尽,可苏胜却还要杀人诛心。
可面对苏胜的无理,他却没有一丁点儿的勇气说他并不想去。
*
时日太快,转眼间就到了周六。
苏顺已经一个人在这间狭小的房间内过完了孤独的一周,围绕着床边的尽是诸如泡面桶这类的垃圾,他摸了摸下巴处长出的胡渣,突然自嘲笑了起来。
这样邋遢的场景若是让苏胜瞅见,可不得发飙?
只是,他再也不会瞅见了。
苏顺站起身,下了床,来到卫生间的镜子前,开始剃胡渣。
总不能在苏胜最重要的一天以这样的形象给他丢脸。
将自己收拾好,镜子里的邋遢男人终于恢复了他清爽帅气的模样。
他穿上苏胜给他备好的伴郎服,看了看表,二十一点。
距离苏胜安排的车子过来还有三个小时。
距离他将苏胜捧手送人还有最后三个小时。
距离他苦苦追寻的爱结束还有最后三个小时。
忽而他的记忆就似是电影般窜上脑壳儿,从他和苏胜的第一次遇见开始,到他对苏胜的第一次心动,再到他向苏胜的第一次表态,又到他和苏胜的第一次做ai……
一幕一幕,一幕一幕,转而又转,换了又换,让他的头疼欲裂,令他的心如刀绞。
他捂着心口蹲下身子,他目眦欲裂,缓了好半天,最终发出一声划破寂静的嘶吼。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他想立马就冲到苏胜面前,质问他凭什么挑拨了就走!凭什么要他收敛了爱意迁就!
他站起身,撕扯着身上的西服,他才不要违背自己的良心!他才不要穿上这一身让他看一眼都恶心的衣服去送祝福!
他就是自私,就是龌龊,就是小心眼!
他像个疯狗,将身上的衣服撕扯出烂洞,洁白的布料随着他双手的律动飘落在地板,静静的诉说着这不公。
待冷静下来,苏顺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事儿,看着已经不成样子的西服,苏顺却又怂了。
这被苏胜看到的话,他会有多失望啊?
他所认为已经“改过自新”的好弟弟,是假的,该有多失望啊?
窗外传来“滴滴”的车鸣,苏顺吓得一机灵,再看表,才发现还没到时间,原来只是外面路过的车,他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一声车鸣来的正好,唤醒了苏顺的神志。
他看着一地的狼藉,突然就笑了起来。
苏胜,你不是想结婚吗?那我就给你个难忘的婚礼。
毕生难忘,绝对。
*
周日十二点,汉云市最大的酒店内,宾客满席,婚礼仪式却迟迟没有开始。
甚至于说,新郎和新娘的人影都没见着。
司仪一个人尴尬的站在台上,看着下方人群窃窃私语,他还得努力维持着这场婚宴的体面。随后他被丹凰董事长的助理小泉叫下台说了些什么,再上来时就向着所有人宣布可以离席了。
台下一片惊呼,纷纷猜测发生了什么。
后来几日,这事情便在汉云市里人尽皆知,但原因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夏氏集团在汉云市的地位不一般,为了这件事情夏星灿还专门发布了记者会,面对镜头却也只说是男方的家庭内部发生了一点变故,无法再继续结婚。
可她嘴里出了事情的苏胜,却迟迟不肯露面,解释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事。
苏胜倒也不是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无法露面,纯粹是因为他太忙了。
忙着找苏顺。
就在婚礼前夜,他派车去接苏顺的那一晚,苏顺失踪了。
他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只留下一地的衣服碎片,和桌上一张写给苏胜的纸条。
可纸条上,也就两个字罢了。
“勿念”
勿念?
为什么?
如何做到?
苏胜从司机嘴里得知这消息,顿时炸了锅。
他不顾任何人的劝阻,丢下了一众化妆师和摄影师,自己驱车来到苏顺的住处,看到的却是和司机描述相符的一幕。
这一次,苏顺是真的走了,没有留下一点线索。
从那一刻起,再也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比苏顺还重要。
苏胜的心情相当暴躁,他前所未有的焦灼不安,一整夜奔波了所有苏顺可能会去的地方,可都没有结果。
天边泛起鱼肚白,太阳也从东方升起,奔波了一夜的苏胜精疲力尽,刚做的头发被汗水打湿挂在额前,顺着额头留下的汗液也模糊了他的视线,本来一尘不染的西服也因灰尘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颜色。
夏星灿赶到苏胜面前时,才劝他恢复了些理智,两个人当即决定先将婚礼放置,选择了报警,可警察检查了苏顺的住处,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判断苏顺应该没有遇到危险,是自己离开的。
这倒让人没觉得意外,可即便是这样,苏胜也止不住的忧心。
如果找不到苏顺的话,他这辈子都将活在愧疚的阴影里。
如果找不到苏顺的话,他后半辈子要怎么孤独的过?
三天后,警察带来了消息,他们告诉苏胜,通过苏顺的个人信息查到了他的行程。
苏顺已经在周六夜里,坐上了出国的飞机,不出意外的话,他此刻就在英国。
听到这个消息,苏胜空洞的双眸中才逐渐有了神色。
可放心之余,他还是止不住的心痛,他不知道苏顺为何就这样丢下他,一声不啃的就走?
送走了警察,苏胜又坐回苏顺曾经坐过的沙发上发呆。
巧的是,夏星灿也正好过来,她在门外就听到了苏顺没出事的好消息,谢过警察后,她缓缓移步到苏胜面前。
“你看,他没事,你可以放心了。”
夏星灿捏了捏苏胜的手,却没得到回应。
夏星灿是个聪明的人,她此刻就能看得出苏顺对于苏胜的意义。只是苏胜本人太过迟钝,反应不过来而已。
“我们的婚事,要不就取消吧。”
苏胜这才回望向她,张了张口,声音极为嘶哑,“对不起,我没想到我会把这么多事情搞砸。”
“哎,跟你相处这么久,我还不了解你吗?”夏星灿笑了笑,表示没事,“你总是同时顾及太多,才会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要不然怎么有句老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呢?
纠结在苏胜心中多年的疑虑,在这一刻终于豁然开朗。
可他已经捡了太多的芝麻琐事,丢了苏顺这颗大西瓜。还能找回吗?
“……这世上,会有后悔药吗?”
看到苏胜一张苦瓜脸,夏星灿笑了笑,鼓励道:“林漠然曾经跟我说过,你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我想,他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想将自己托付给你的人。”
苏胜从夏星灿口中得知竟还有这等事,猛的抬起头,睁大了眼。
夏星灿也望着他,用力点了下头,“我实话实说,毕竟你们俩好不好的跟我也没关系,对吧?”
“……”
苏胜的心顿时犹如千百根针锥进,随之而来的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也不知道小顺的失望攒到何种程度,才写下了勿念的字条。又不知道小顺下了多大离别的决心,才什么都不带走的孤独离去。
小顺如果想要忘却这一切从头开始,他又有何脸面再做打扰呢?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原谅一个这样伤害过你的人吗?”
似是看出苏胜眼底的踌躇,夏星灿也感到无奈,她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原谅,但如果她是苏胜,“先不说我是他,如果我是你,我会拿出百分之二百的诚心,去道歉,去追寻。”
许是被激励到,苏胜忧愁的眼中逐渐有了希望的光斑,是啊,为什么要用还没发生的事情去判断结果呢?
跟随内心的真实想法走,这是他苏胜前半生一直没活明白的,难道还要让余生留下遗憾吗?
“谢谢你。”苏胜破涕为笑,他重新拉回夏星灿的手,又重复:“谢谢你。”
跟随自己的内心,苏胜终于在两日后,做出了他这辈子最为大胆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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