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二月初六，封后的旨意在柔仪殿内颁布，礼部定下封后大典，也就是帝后大婚事宜，是在花朝节。

大婚规矩礼仪规矩诸多，宫内有专门的掌事教习嬷嬷，每日到柔仪殿教习楚宁规矩，与大婚那日的流程事宜，其中包括成亲之夜，帝后圆房的事情。

教习嬷嬷还给了她一个小本子，上面画了两个赤身**的小人。楚宁看得简直难堪，脸红地滴血，知道这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春宫图了。

一想到要和霍虞音上床，楚宁就难受得浑身不自在。

终于在花朝节前夕，她按捺不住，入夜之后孤身去福宁殿找霍虞音，准备和他谈判。

想了好几天，楚宁思虑再三，觉得自己如今处境艰难，处处被动，她不能坐以待毙，而她如今唯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祁国皇帝霍虞音。

根据她的记忆，祁国才是最后的赢家，是小说里的正派方。她想要保住小命，只能去抱霍虞音的大腿。但是吧，她不能没有尊严地去抱，好歹她是楚国公主，她要给自己争取一个主动权。

福宁殿外，楚宁只身前往，一个人也没有带。

殿内，霍虞音正与宋盛荣商讨事情，忽然听见有人进来通传：“陛下，楚国公主求见。”

霍虞音一愣，明天大婚，她现在来见她做什么？

祁国大婚有规矩，男女双方在成亲前三日内都不能相见。霍虞音就以这条理由打发道：“告诉她，朕现在没空见她。”

丛华出去回了，片刻之后，又踅身回来说：“公主说有要事与陛下相商，一定要见陛下。”

霍虞音微默，瞥眼看向宋盛荣，道：“盛荣，要劳你回避下了。”

宋盛荣躬身恭敬道：“臣明白。”

随后，宋盛荣回避退回至内室。福宁殿是帝王寝宫，内里密室错综万条，一般人霍虞音不会放人进来。

霍虞音在案前坐下来，对丛华道：“将人领进来吧。”

丛华福身说：“是。”

片刻之后，丛华带了楚宁进来。霍虞音头也未抬，淡声吩咐：“都下去吧。”

丛华知道话是对他说的，应声说是，然后不动声色退出了大殿，独留他二人在殿内。

案上放着一张未完成的冬日雪红梅图，霍虞音手里捏着狼毫，尾端浸染着鲜红滴血的朱红色，她在纸上一点，那抹朱红晕染开来，俨然一朵鲜红欲滴的红梅。

“明日便是封后大婚之日，怎么，公主就这么等不及要来见朕？”

楚宁站在那里，抬眼看着案前坐着的人，她稳住心里忐忑，开口豁出去道：“我想和陛下做个约定，彼此交换一个条件。”

这话有意思。霍虞音笔锋一顿，望着那纸上红梅晕染出好大一块，连忙转笔一收，挽回了这张画。

她将狼毫放置笔托上，抬头看向眼前的人，故意长长哦了一声，笑着问：“公主要跟朕交换什么条件？”

楚宁捏紧掌心，知道都这个时候了，真诚就是唯一的突破口，她说：“我是楚国的公主，陛下一定怀疑我是楚国皇帝派来的奸细，与楚国互通机密，还要对陛下心怀不轨，意图刺杀。但是，如果我能向陛下保证，绝对不会背叛你，站在你这头，陛下能不能……护我周全。”

这话题居然是开诚布公捅开来商量的，霍虞音觉得意外，她没有想到，这个楚宁居然会先一步自爆身份来历，这份坦诚与胆识，的确是叫她佩服。

祁楚两国近百年来交好，表面上是和平共处，可底下却是彼此暗潮汹涌。不论哪朝哪代，奸细也都不少。和亲公主，也不是没有先例。

可到底都还不够要把事情捅开来放在台面上商讨的地步，就比如这楚国和亲公主，倘或将来涉及细作刺杀，祁国可以任意杀之剐之，楚国如果没有那个实力，也只好是忍气吞声。

霍虞音也料想，这楚国公主和亲，其中必定是有问题的。

即便所猜不假，可这样开诚布公说出来的，却只有楚宁一个人。

霍虞音盯着她的眼睛，并不将心底谋划全盘脱出，只笑道：“朕凭什么相信公主？过了今日，公主就是朕祁国的皇后，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倘若公主的确是奸细，朕自会将你的尸体送回楚国，向楚国讨要一个公道！届时两国交战，朕还正愁没有发兵的由头呢。”

沉声震耳，楚宁听见他的话，心下咯噔吓了一大跳。

这人居然油盐不进。她要求还没有提呢，光是说了个条件，这人就不答应，还怎么谈判？

楚宁哆嗦了下，有些着急，说：“我说的句句属实，那个碧茴就是奸细，还有那些女官，都是奸细，她们要刺杀你！如果我站在你这头，我还能给你当谍中谍，你既没有性命忧患，还能筹谋大计，不是一举两得么？”

霍虞音点点头，意外她这样聪明又实诚，笑着又问她的条件，道：“那公主要与朕谈判的条件是什么？”

楚宁抿了下唇，看她脸色，小声地说：“我能不能……不和你圆房？还有，将来你事成之后，能不能放我出宫……”她声音越说越小，后半句还想问能不能把紫琪送给她一起带走，望见霍虞音的脸色，最后闭上了嘴。

霍虞音笑容止住，眉梢微拧看向她：“朕就这么不堪，公主宁愿冒着杀头的危险，也不肯做朕的皇后？”

这话里带了调侃意味，霍虞音想证明一件事，这楚国公主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楚宁着急，话题有谈僵了的趋势，她脱口道：“也不是，我能给你做皇后，但是，但是……”她绞尽脑汁，想了个借口，“太医说我身子不好，不能侍寝。”

霍虞音忍着笑，知道她又开始满嘴跑马车了，她故意逗引道：“哦，是哪位太医说的这话，朕要好好问问清楚，公主正值妙龄，怎可身染顽疾？定是要治好的。公主放心，不管用什么方法，耗费多少财银药材，朕一定替公主治好这个毛病。”

楚宁急得一头汗，这人怎么回事？

她连忙摆手，说：“不不不，我这是自小的病症，祁国的太医是治不好的。”

霍虞音望着她，唔了一声，说：“既这样，来日方长么，公主若是不能侍寝，朕不着急，朕愿意等公主身子全好了再说。”

楚宁默声不肯说话了，这谈判谈得怎么像个二百五，乱七八糟的。

要求条件是一个都没有答应。急得她要上火！

她不确定地抬头问他：“那陛下，是答应和我做这个约定么？”

霍虞音垂眸不看她，望着眼前的红梅图，淡声道：“公主回去吧。”

没有答应，也没有说拒绝，楚宁皱眉问他：“什么意思？”

霍虞音抬头看向她，眸眼坚毅，笑道：“公主没有资格与朕谈条件。”

谈判失败。楚宁咬牙，在心底里骂了一句“二百五”，一跺脚掉头就出了大殿。

楚宁离开后，宋盛荣从内殿出来，瞥了眼殿门口，又看向坐在桌案旁的人，轻声问她：“陛下不相信她说的么？”

霍虞音低头继续作画，勾勒红梅花蕊，并不抬头，只说：“五分信，五分不信。”

顷刻后，霍虞音抬起眼梢，双眸尽染肃杀之意，道：“盛荣，明日封后大典一结束，立时将柔仪殿宫女碧茴抓起来，打杀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