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谢长亭看不到,面前的凌霄其实有些狼狈,固然衣冠整齐,但衣袍上染着鲜红的血迹,应该是刚渗出来的。

他面色苍白,比起谢长亭不遑多让,胸口处的伤势在迅速扩大,鲜血染了一大片。

他几乎恳求地望向谢长亭。

谢长亭听到凌霄的话,轻轻愣住,随即笑了一声:“凌霄,我连你都杀不了,你凭什么觉得,我能帮你收回苍鹤山?”

凌霄却十分笃定道:“你可以,师弟,这么多年苍鹤山护着你,你也护着苍鹤山,你一直做的很好,你一定可以把苍鹤山夺回来的。”

谢长亭敛了笑意,只剩下冰凉:“我说过了,我与苍鹤山再无关系,恩怨已清,我也并不想助你。”

凌霄摇头,又上前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拉的更近:“师弟,过去那些…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一个人,可苍鹤山上百年的基业,不能断送在我的手里,你帮我夺回来好吗?在这之后,你要杀要剐,我都随你。”

谢长亭听着凌霄恳求的声音,他知道对方确实是走投无路,否则不可能如此低声下气和他说话,他后退一步,再度将距离拉远:“凌霄,我要杀你不需要你来同意,你与其求我一个废人,不如去求一求你的好盟友,白潼。”

凌霄沉默须臾,声音微轻:“把你送给白潼…那时我误会你杀了我父亲,我恨你才将你送给他,若我知道那是个误会,我一定不会这么做。”

谢长亭实在懒得听对面这个和他一起长大却不信他,如今也不知自己究竟错在何处的人的道歉,他只面色冷淡:“我困了,你走吧。”

凌霄怎么会走,他拧着眉拉住谢长亭:“师弟,我终归是和你相伴那么久的师兄,你就助我这一次,最后一次…”

谢长亭忍了又忍,最终拂开对方的手,声音犹如冰霜带着冷冽的寒气:“凌霄,若我此刻手中有剑,必然会一剑刺穿你的心口,你若再不离开,便是神魂破碎,我也必定杀你。”

他不是不想杀凌霄,只是他杀不了凌霄还会使自己的神魂再度破碎,初寒又得逼着他喝药,他只会承受的更疼。

实在,不值当。

可他的话并没有令凌霄退却,那人反而连跨三步凑近他,握住了他的手:“那你便杀我吧。”

谢长亭狠狠蹙眉:“百年不见,你还是有所变化的。”

变得脸皮厚了。

他抽了抽手,没能抽动,凌霄握起了他的手款款道:“杀了我,我看不到苍鹤山覆灭,你也能放下对我的恨,似乎也不错。”

谢长亭只觉得凌霄想的太美,还不等他说话,只觉得指尖一湿,那人竟握着他的手,将他的手指含进了嘴里。

他身形顿时僵住,在那人将他指尖咬破的同时,他的神魂已然侵入对方的神识。

强大的神魂侵占凌霄的神魂,一瞬间撕心裂肺的疼痛从神识蔓延开来,令他的脸又白上几分,他终是迫不得已松开了嘴里温热的指尖,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谢长亭也好不到哪里去,神魂被再度撕裂的疼痛几乎令他站不住,剧烈的反噬如同利刃割开本就伤痕累累的脆弱神魂。

他没忍住,一口鲜血自口中溢出,雪一般的面容更加苍白,他身形摇摇欲坠,像是要站不住一般。

在倒下去之前,有人接住了他。

凌霄忍着神魂被搅弄的疼痛将面前脆弱的人扶住,而后拦腰抱了起来。

他的师弟很轻,抱在怀里没什么分量,不是一个正常男子…不,甚至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拥有的重量。

谢长亭蹙眉,只觉得被凌霄抱着浑身都不舒服,他艰难抬手,一掌拍在对方的心口。

然而没有灵力,经脉也未曾完全修复,这一掌只能令凌霄的伤势疼上一疼罢了。

凌霄将人放在秋千软榻上,瞥了一眼染上了他鲜血的那只素白的手,幽幽道:“原来你日日承受的神魂疼痛,竟是这般痛苦。”

谢长亭云水绫下的双眸陡然掀开,他又听见那人道:“我得走了,如今苍鹤山落入魔族手中,我自身难保无法带你离开,你且再等等。”

谢长亭缓缓扯出一个笑来,那弧度和百年前漫天风雪中一模一样:“凌霄,我说过,你再来,我见你一次杀你一次。”

这人不仅来,还跑到他面前恶心他。

凌霄转身的步子一顿,他转身回望,却见空中忽然一阵猛烈的风拂过,秋千上坐着的人面容冷冽,云水绫被风吹散,露出那双久不曾见的桃花眼。

只是那双眼眸中,带着分明的杀意。

他对上那人的眼睛,和那抹烙在心上如朱砂的笑意,不由得怔在原地。

那一瞬间,谢长亭的眼睛竟能看见了,他看见眼前对面的人,满身血污面色惨白,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似不曾变过。

拼着神魂碎裂的疼痛,强大的神魂铺天盖地落在凌霄身上,狠狠锁住对方的神识,如万千把剑刺入凌霄的神魂,这份疼痛比身上的伤还要痛上万分。

凌霄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单膝跪在了地上,灵台失守、神魂割裂,魂飞魄散的死亡向他逼近。

他艰难抬头,对上谢长亭冰冷的视线,他的师弟一如百年前,即便什么都没有,也依旧拼尽全力想杀他。

只可惜…

狂风暴雨般的神魂压制在一瞬间抽离,凌霄几乎死里逃生。

秋千上的谢长亭却因为神魂的反噬再度吐出一口鲜血。

他杀不了凌霄,那道刻在神魂里的誓言会将所有他加注在凌霄身上的痛都还给他自己。

眼前又陷入一片虚无,他依旧什么都看不见,方才片刻的光亮仿佛是虚幻泡影。

谢长亭虽然杀不了凌霄,但此刻凌霄重伤,神魂乱作一团,比来时更加狼狈,他若是再不走,等那个初寒回来补一刀,他就真的折在这里了。

他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谢长亭,只能先离开。

谢长亭察觉到院子里已经没有了那人的踪迹,身体一松,靠在秋千上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满腔的血腥气几乎要将他淹没,他虚弱地倒在软榻上,意识模糊不知周遭是何地,他像是要死了。

就和百年前那一遭一样。

.

初寒踏进院子便看见秋千上躺着的人,气若游丝,时不时还咳嗽两声带出一些血色。

他唇角的笑意霎时褪去,一个闪身便到了谢长亭身边。

只见秋千上的人唇角、衣袍和指尖皆是一片血色,遮在眼前的云水绫落在了别处,一如他百年前在雪地见到时那般,又快死了。

初寒压低眉头,将人轻轻抱起朝屋内走去,同时吹响了谢长亭脖颈间的骨哨。

他探查了谢长亭的身体状况,原本有些接好的经脉再度断裂,本就千疮百孔的神魂再度碎成碎片,如若没有灵鹿,恐怕又要睡上百年才能醒来了。

他眸光微沉,犹如浓墨蕴藏在眼底,难以化开。

直到灵鹿稳住谢长亭的神魂,初寒冰冷的面色才有所缓和,他替人拉上被子,只留下那只被咬了的手。

他坐在床榻边上,用沾湿的帕子轻轻擦拭着谢长亭的指尖,将上面的血污小心地擦去,显露出那个被咬破的小洞。

他面无表情,脸上没有了一贯的笑意,替对方上药,只是触及指尖显得格外冰凉。

初寒上完药将谢长亭的手放回被子里,一旁的灵鹿也一直没有离开,若是今夜谢长亭醒不过来,恐怕要费些事了。

小鹿望着谢长亭,又望向初寒,屋子里的氛围凝重到极点,他只觉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只能心里默默祈祷床上的人赶紧醒,否则他就要憋死在这里了。

不过,不论他怎么祈祷,榻上的人都没有什么动静,直到深夜,那人才低低咳嗽起来。

“哥哥?”初寒听见动静,望向床榻上的人。

谢长亭没有回应,紧紧蹙着眉头时不时咳两下,像是小猫儿呜咽,直惹人心疼。

初寒一手将人扶起来,一手端着一直备着的水给谢长亭喂下。

只是那水没喂下去几口,怀里靠着的人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将方才喂下去的水咳了出来,依旧带着些鲜血。

初寒皱着眉将人轻轻放下,替人医治体内的伤势。

这伤势十分严重,原本接了一半的经脉重新断裂,本就承受了极大的疼痛,如今再度反复,这疼痛非人可受。

黑白无常办完事回来,本打算站在院子里和之前一样等他们家冥主出来汇报,却发现里面似乎有很熟悉的气息。

屋子的门并未来得及关上,两人进去后对视一眼,对着谢长亭道:“这衍雪仙尊百年前就该随我们回冥府,只可惜他靠着仙骨残存,如今依旧是仙骨强拖着他,也不知道这仙骨究竟是与他有恩还是有仇。”

初寒见谢长亭伤势稳定下来,收了灵力瞥了身边的两个小鬼一眼,笑了一声:“怎么?想从我手里带他下去?”

黑白无常连连摇头,冥主这笑令他们背脊发凉:“不敢不敢。”

两人迅速遁走。

谢长亭的咳嗽并未止住,不过好歹是没那么厉害了,他意识混沌,整个人好似飘起来的,身上和神魂都痛到麻木,仿佛置身于火海之中,直将他寸寸肌肤灼烧。

初寒听到床上的人轻哼了一声,微微怔住,谢长亭虽然不曾喊疼,可那声轻哼里的脆弱明明白白在告诉他,谢长亭在喊疼。

心疼.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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