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霄说缺一枚打火机，听起来就是很单纯的一句话，可不知道怎么的，赵今安却觉得他话里有话。她直觉如果细究他是什么意思，搞不好会让刚刚那种迷之尴尬的气氛再次蔓延。

于是她就什么也没有问。

就当他的意思是她恰好送了他一个他需要的礼物。

赵今安不动声色，推门下车，然后对冯霄说：“走了，你回去慢些开。”

冯霄看着她点了点头，把那枚打火机装进了西服内侧贴身的口袋里。

-

十一假期还有两天，赵今安并没有马上开始摆地摊。学校现在都没有什么人，出摊的话生意也不会好。

但是她也没有闲着，5号去逛街的时候，她发现市中心的一个商场在招卡通扮演者，就是穿上毛茸茸的卡通服装，和顾客互动那种。她问了，二百一天，她很心动。

第二天，她去了，成功拿到了这个活。

做这个看起来轻松，其实蛮累的。那衣服厚重闷热不说，配套的帽子还很重，又要一直站着，着实不轻松。但基于对挣钱的渴望，赵今安苦苦坚持。

中午做到一点才下班，她又渴又饿，但更多的是疲惫。她并没有马上换衣服去吃饭，而是抱着卡通熊猫的头到商场大门一侧的阴凉处去歇息了一下。

十月的江城，早晚气温略低，但中午还有些热气。可这热和夏天的热又不一样，夏天的热是无处躲藏闷热，而此时，即便热出了一身汗，往阴凉处站一会，立刻会汗水消退，清凉舒爽。

赵今安坐的地方是个风口，凉风一丝一丝的，不凉不燥，很是怡人。

身后是一面玻璃墙，玻璃墙延伸到她身体右侧，往外突出了一些空间，那是商场里面的一家咖啡馆。

赵今安靠在玻璃墙上，头随意的歪向右侧。从她这个角度，能看到咖啡馆里绝大部分的情景。

人不算多，毕竟，这个年代咖啡馆本就是稀罕物，能来咖啡馆喝咖啡的人，更是少数中的少数。松散的布置，风格是西欧田园风。欧式的椅子，桌子上蒙着碎花的桌布，每张桌子上，都摆着一瓶鲜花。

鲜花各不相同，赵今安挨个看过去，有紫罗兰、百合、郁金香、玫瑰……

原本赵今安只是粗略看一眼的，可到了玫瑰这里，她的目光却停住了。不是停在玫瑰花上，而是停在玫瑰花后面的那张脸上。

金丝边的眼镜折射着阳光，刀削一样的眉骨和鼻梁让那张脸光影分明，冷白的肤色即使是被艳阳笼罩，仍让人忍不住联想到触而生寒的冷玉。

是沈归渡。

他在店里喝咖啡。

即便昨日已经见过，但再见这张脸，赵今安依旧觉得心惊。没有别的，只是对美好事物的欣赏。毕竟，她活了两辈子，还没有见过长得这么好的人。

隔着一道玻璃，角度也刁钻，她肆无忌惮的欣赏了好一会，才收回目光。

-

连续扮演了两天卡通玩偶，虽然累得不行，可四百块钱拿到手里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

七号晚上，宿舍的四人都回来了，赵今安整理着自己的货物，打算明天晚上开始摆地摊。

周楠走过来，问她：“安安，你说摆地摊真的要摆啊？”

她还以为她随口一说的。毕竟，在她看来，一个大学生在学校里摆地摊，被认识的同学看到了，多少是有点别扭的。

可赵今安完全没考虑这些，她现在关心的，只是这些货能给她带来多少利润。

第二天晚自习她提前回宿舍，扛着货到了提前看好的摆摊位置。第一次弄她没有大张旗鼓的拿很多货出来，毛衣和牛仔裤各拿十件，松松散散的也挂了一架子。

她选的位置是一个交叉路口，女生回宿舍基本都要路过这里。过了半个多小时，人渐渐多了起来，学生们下课了。

学校里还没有出现过摆地摊的，赵今安是独一份，同学们都很好奇，但也仅仅是好奇，人来人往，并没有人有停下来买东西的意思。赵今安等啊等，等了快两个小时，竟一个上前询价的也没有，而她心境也从最开始的踌躇满志变得心里没底。

她想，不是吧？难不成她赌错了？在学校卖衣服这件事行不通？

直到时间到了不收摊不行的时候，才有一个女生在摊位前停下，问毛衣多少钱。

赵今安低迷了一晚上的心情又变得雀跃。

“六十。”

她给了一个价格。

这价格也并不是她随意开出的，她这两天有去外面的店里看同类衣服的价格，普遍在八十多左右，她觉得，她要六十，已经很有诚意了。

可女生还是皱了皱眉，嘀咕了一句：“有点贵。”

然后作势要走。

赵今安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顾客，是真的想开开张啊。于是她连忙对女生说：“同学你要是实心要我可以给你便宜一些啊，五十，你看行吗？”

她觉得她主动做出了让步女生会重新考虑，但是，她不知道，人的心理有时候很奇怪，她看你越是强烈的想卖，她越是不想买，跟你让不让价没有关系。

女生摇摇头，走了。

赵今安迷惑了，什么意思嘛？

所以，出摊第一天，惨淡收场。

-

她吭哧吭哧的把货扛回宿舍，累出一脑门子汗。

周楠见她回来，忙上前问战况。

赵今安的心情非常低迷，摇摇头说：“一件也没有卖出去。”

周楠：“啊？怎么会这样？”

她觉得那些货的款式还不错啊，价钱也很美丽。

关婷婷坐在桌边，看似在忙，其实一直在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当她听到赵今安今天的惨状后，忍不住悄悄翘起了嘴角，露出一个凉薄的笑。

她的心态很微妙，既觉得赵今安摆摊买衣服丢人，又很怕她真的因此挣到钱，听到她出师不利，她竟有种放心的感觉。

周楠蹙着眉问赵今安：“那你接下来准备咋办啊？”

赵今安：“能怎么办，继续卖呗。”

于是，第二天继续出摊。虽然不像第一天那样没有开张，但也只卖出去一件毛衣，还是她连降两次价，那女生有些不好意思了，才卖出去的。

第三天，仍旧没有开张，白等了一晚。

赵今安觉得这样不是个办法。

毛衣加裤子一百五十件，还有冯霄给她的那几十件东西，按照这样的速度，什么时候能卖完啊？

恐怕到那时她回不了本，连生活费都不够用了。

可是怎么办呢？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手机振动了一下，有短信进来。她打开一看，是冯霄，问她睡了没有。

她叹了一口气，回复：怎么睡得着啊，愁死了……

冯霄很快回过来：怎么了？

赵今安：别提了，一言难尽……

冯霄：你现在方便接听电话吗？我打给你？

赵今安也想找人倒倒苦水，亦或者让冯霄帮她参谋参谋，出出主意。于是她翻身下床去了楼道里面，回复：你打过来吧。

消息发出去十几秒，冯霄的电话打了进来。

“喂？”赵今安接通。

冯霄声音里带着笑意，问她：“什么事啊？愁的睡不着。”

赵今安：“滑铁卢。我进的那批货，卖了好几天，卖不动。”

冯霄沉吟片刻，问：“什么原因啊？款式不好？还是定价高？”

赵今安叹气，“我要知道就好了。”

说完，她补充：“我觉得那些衣服款式没问题啊，外面也有不少店在卖，而且我的定价是对比外面定的，肯定算很低了。”

冯霄又沉吟了片刻，说道：“那可能是你的销售方式不对。”

赵今安：“销售方式？”

摆地摊要什么销售方式？物美价廉不就行了吗？

可冯霄接下来的话让她觉得，术业有专攻，摆地摊看似简单，也是有学问在里面的。

冯霄说：“就销售心理学来说，地摊要想生意好，向顾客传达一种物美价廉的信息是少不得的。你不能等着顾客发现你这里物美价廉，要主动向顾客表达出物美价廉的信息。”

赵今安：“什么意思？”

冯霄：“你想想街上那些搞促销的店铺都是怎么做的？”

赵今安回忆了一下，说：“拿个大喇叭吆喝？”

冯霄低低笑出声，说道：“当然不能让你拿个大喇叭吆喝。”

赵今安：“那我该怎么办？”

冯霄：“促销其实打造的是一种氛围，一种时间紧迫，让消费者觉得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的氛围，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赵今安想了想，忽然福至心灵。她想起了前世那种大节日来临之际，网上那种铺天盖地的促销手段。

她怎么忘了呢？什么九块九毛九，什么一件八折两件七折，什么双十一大促，全年冰点价……

这些套路，不全部都是冯霄所说的那种氛围感吗？

“我好像懂了！”她的声音里有着雀跃，不再像先前那样萎靡。

冯霄又轻笑了一声，说：“这就懂了？那你还真是个不让老师费心的学生。”

赵今安也笑，说道：“还是要多谢冯老师，要不是你，我可能还要一筹莫展好久呢。”

冯霄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响在耳边有低沉的磁性，懒洋洋的。

他说：“哦，那你准备怎么谢我？”

赵今安想了一下，说道：“先前不是说好了吗，货卖出去，请你吃饭，等我回了本，我请你吃大餐！”

冯霄笑，说：“好。”

-

第二日，赵今安逃了晚自习。

她从超市找来了一些包装箱的瓦楞纸板，又买了黑红两支记号笔，然后就回宿舍开干了。弄了大概半小时，一块大大的广告牌制作成了。棕色的瓦楞纸板，上面写着黑色粗体广告语，而折扣数字都用红色加重，很是醒目。

她写的是：厂家直销精品女装折扣处理，一件八折，两件七折，数量有限，售完为止！！！

句末三个红色的大叹号。

弄完，她给广告牌打了个眼，穿了一根绳，在晚自习下课前的十分钟，她就扛着货物下楼了。

这一次，她毛衣裤子各拿了二十件，不知道接下来的结果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