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悬浮车驶出阎氏总部的地下通道,悄无声息地汇入玉京岛夜间的车流。雨依旧在下,车轮碾过湿漉的路面,发出黏腻的声响。
车内,阎狂依旧穿着那身深色中式便服,闭目养神,指间缓缓捻动着佛珠。樊艳杀坐在他对面,换上了一套低调的黑色冲锋衣和长裤,长发藏在兜帽下,只露出线条冷峻的下颌和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更显空茫的白鹄眼。他没有问要去哪里,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雨水扭曲的霓虹光影。
车子没有驶向任何知名的俱乐部或私人会所,反而朝着玉京岛老城区,那片被称为“锈带”的、被摩天楼宇阴影所覆盖的区域深入。
这里的建筑低矮破败,墙面布满斑驳的污渍和雨水长期冲刷留下的深色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垃圾和劣质能量液混合的酸腐气味。与市中心那种精致的压抑不同,这里散发着一种**裸的、绝望的颓败。
悬浮车最终在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暗巷口停下。
影坐在驾驶位,低声道:“先生,到了。”
阎狂睁开眼,深榛褐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
“在车上等着。”他对影吩咐了一句,然后看向樊艳杀,“下车。”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暗巷。雨水顺着生锈的排水管哗哗流淌,巷子深处堆积着散发恶臭的垃圾,几只变异的老鼠窸窣窜过。这里的光线极其昏暗,只有远处街角一盏接触不良的路灯,投下惨白而闪烁的光晕。
樊艳杀微微蹙眉,他有着严重的洁癖,这种环境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跟在阎狂身后半步的距离。
阎狂的脚步停在巷子中段一扇毫不起眼的、锈迹斑斑的铁门前。门上没有门牌,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像是用指甲划出来的诡异符号。他抬手,有节奏地敲了几下。
片刻后,铁门上的一个小窗滑开,一双浑浊而警惕的眼睛在黑暗中审视着门外的人。看到阎狂的脸后,小窗无声地关上,接着是沉重的门栓被拉开的声响。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向内打开一条缝隙。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复杂的气味从门内涌出——是各种劣质信息素、血腥味、消毒水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属于黑暗和**的腥臊气息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阎狂率先侧身而入,樊艳杀紧随其后。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地下格斗场。
空间比想象中要大得多,像一个被掏空的地下仓库改造的。中央是一个被铁丝网围起来的简陋擂台,地面上沾染着深褐色的、无法洗净的血迹。
四周是层层加高的、拥挤的看台,此刻已经坐满了人。
大多是alpha和beta,也有少数衣着暴露、眼神麻木的omega穿梭其间提供服务。空气中弥漫着狂热的喧嚣,汗臭、血味、酒精和暴戾的信息素几乎凝成实质,压迫着每个人的神经。
擂台上,两个只穿着短裤的壮汉正在徒手搏斗,没有任何规则,拳拳到肉,骨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鲜血飞溅,落在最前排观众兴奋扭曲的脸上。
这里是玉京岛最底层的法外之地,是连调查司都懒得插手的污秽角落。是**和暴力最原始的宣泄场。
阎狂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他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熟门熟路地带着樊艳杀穿过拥挤狂躁的人群,走向角落一个相对隐蔽的卡座。卡座的位置很好,可以清晰地看到擂台,却又不易被大多数人注意到。
一个穿着紧身皮裙、身材火辣的女性beta端着酒水过来,看到阎狂,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阎先生,您来了,老位置给您留着呢。”
她的目光扫过阎狂身后的樊艳杀,即使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那周身的气质和隐约泄露出的一丝信息素,也让这女beta眼神微微一滞,闪过一丝惊艳和畏惧。
阎狂摆了摆手,示意她放下酒水离开。他点了两杯最烈的威士忌,将其中一杯推到樊艳杀面前。
“喝掉。”他的命令简短有力。
樊艳杀看着那杯浑浊的、散发着刺鼻酒精味的液体,没有动。他讨厌这种地方,更讨厌这种毫无品味的劣质酒。他知道阎狂带他来这里的用意——
不是为了享乐,而是为了“教育”。让他看看这世界的肮脏底层,提醒他,如果没有阎狂的庇护,他或许也会沦落至此,或者,成为这擂台上供人取乐的玩物。
“怎么?”阎狂端起自己那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擂台上那血腥的搏杀上,语气平淡,“迦南岛的拳馆比这里干净?”
樊艳杀抿了抿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灼热的液体如同烧红的刀子划过喉咙,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生理性的泪水瞬间盈满眼眶,被他强行逼了回去。那劣质酒精的味道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看来,义父把你养得太娇贵了。”阎狂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连这种地方的酒都喝不惯了。”
樊艳杀猛地抬起头,兜帽阴影下的白鹄眼锐利地看向阎狂。这是他第一次从阎狂口中听到如此直白地提及义父,带着一种轻蔑的、否定过去的意味。
“我早就不是需要他养着的人了。”樊艳杀的声音因为酒精的刺激而有些沙哑,却带着冰冷的硬度。
“哦?”阎狂终于转过头,正视他,深榛褐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温度,“那你是谁?是我阎狂手下,一条稍微锋利点的狗?”
话语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入樊艳杀的心脏。他放在桌下的手骤然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周围的喧嚣、血腥、污浊的气息,连同阎狂这毫不留情的羞辱,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擂台上的搏杀分出了胜负。一个壮汉被对手掰断了胳膊,发出凄厉的惨叫,然后被一脚踹下擂台,像破麻袋一样摔在地上,不知死活。胜利者站在台上,举起鲜血淋漓的双臂,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接受着台下疯狂的欢呼。
主持人格外亢奋的声音通过劣质的扩音器响起,刺耳无比:“下一场!让我们欢迎……来自地狱的‘碎骨者’!他对战的将是——一位神秘的挑战者!据说,是一位极其美丽的……Omega!”
全场瞬间爆发出更加狂热的、夹杂着污言秽语的吼叫。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台下,寻找着那个“神秘的挑战者”。
樊艳杀的身体瞬间绷紧,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猛地看向阎狂。
阎狂也正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的、近乎残酷的弧度。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那劣质的威士忌。
然后,他抬起手,对着擂台主持人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做了一个手势。
主持人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扭曲:“看来……我们的挑战者已经迫不及待了!让我们有请——‘血凰’!”
聚光灯,猛地打在了樊艳杀所在的卡座!
刺目的白光将他完全笼罩,兜帽也无法再遮掩他的面容。
那张超越性别、纯真与妖异并存的脸,在强光下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鸦黑的长发,雪白的皮肤,胭脂色的唇,以及那双在强光刺激下微微眯起、却更显空茫勾人的白鹄眼。
全场有一瞬间的死寂,随即,爆发出几乎要掀翻屋顶的、混合着贪婪、淫邪和暴虐的狂潮!
樊艳杀僵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冻结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阎狂。
阎狂依旧坐在阴影里,捻动着佛珠,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只有那深榛褐色的眼底,翻涌着樊艳杀从未见过的、冰冷而黑暗的漩涡。
“去吧,”阎狂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樊艳杀耳膜上,“我的刃。让我看看,离开了我的掌控,你在这泥潭里,能挣扎多久。”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