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回溯

告别施诗,骆予安站在原地,感受到一阵接一阵的冷意。

夜色萧索,进入十一月份,天气转凉,昼夜温差也在增大,空气里没有一点水汽,又干又冷。

他想,苏燃往南走了不少,降温可能没这么明显,但还是要提醒他早晚多加件衣服,多喝水。

不能直接提醒,好在…他在他身边还留了两个保镖,外加一位保姆级选手——吴笑笑,只好“曲线救国”了。

刚从夹克衫里摸出手机,界面上悬置很久的消息却打断了他的思绪——

姑姑:[到哪里了?怎么还没回来?]

他深吸口气,僵硬的面部表情出现一丝裂缝。

时间确实不早了——与往年相比。

他应该直接开车回老宅的,但他没有,反而先拐回自己家里,把身上不属于他的衣服全都换下来。一来二去又浪费了不少时间,他不紧不慢,像在故意磨蹭。

……

再次踏入那间狭小的、熟悉的灵堂,他已经没有了三年前的恐惧,只剩下麻木。神经好像都坏死了,那些饱含情绪的、刺激性的回忆在他脑海里一帧帧闪过,但唤不醒任何痛苦的知觉。

昏暗的空间里点着盈盈烛火,味道有些刺鼻,窗户开了条缝儿,冷风呼啦啦往里灌。

他看着正中央,黑白照片上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完全无法区分的脸,只觉得怪异和荒诞。

——那个人多可怜啊,死讯被掩盖,连一场像样的葬礼都没有,不能栖居在蓝天白云之下,没有墓志铭,骨灰只能憋屈地放在这个小灵堂里,暗无天日。

每年来祭奠的也只有三个人。

唐征跪坐在一个蒲团上,脖子上的念珠被她摘下来握在手里,一粒一粒地在她指尖滚动。她口中低吟着繁复的经文,神态虔诚,背影也虔诚,安静地像一朵莲花。

骆予安悄悄出现在她身后,凝视她深黑色的背影,联想到的不是莲花,而是乌鸦。

他自出生起,对唐征的印象就是黑压压一片——他的母亲明明正值芳华,却偏爱黑色,从不穿其他颜色的衣服。

她严格监控他的一切,让他学习、模仿她的另一个孩子,动辄打骂,但也有温情的时刻……因为第一个孩子对她而言是不受控制的——他会长大,会变成健壮的男人,变成守护她,让她崇拜和依靠的对象。

但第二个孩子就不同了——他不仅是一个完美的复制品,还是她的附属物。是她可以任意发号施令,当作宠物豢养的人。

如果宠物一直乖乖听话,她就会大度的施舍一些温情,展现母亲慈爱的一面;

然而,宠物一旦生出自我意识,变得不受控制,就会迎来更严苛的惩罚。

可惜造化弄人,三年前,一起事故,彻底改写了故事走向……

骆予安有些恍然,因为唐征曾披头散发,在这个小灵堂里歇斯底里,不断捶打、咒骂他——“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你本来就不该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雨点似的拳头落在他身上,一下一下,把他心底已结痂的伤口撕得粉碎……

但现在,唐征平静异常,似乎已经从伤痛中走了出来。

又或者,在她心里,死去的和活着的已经悄悄发生了替换。

骆予安拿了个蒲团,悄无声息走到她身侧略微靠后的位置,跪坐下——并非出自悼念亡者的目的,而是自我忏悔。

骆瑞雪还没出月子,身体虚弱,靠坐在角落一把太师椅的软垫上,忍不住抹眼泪。

过了许久,唐征停止默念,单方面结束仪式,偏头打量骆予安一眼,说:“施诗今天回国了?”

“嗯”,骆予安轻声道。

“这孩子有心了…专门选在今天……”

她说话声音很小,气息微弱,喉咙仿佛没有震动,全是用气顶着,但很快恢复正常,正色道:“我还没问你呢,你跟苏燃是什么情况?我不是说过,你要把他牢牢拴在身边,不能让他离开吗?”

骆予安冷冷与她对视,沉默不语。

骆瑞雪见状,微微欠身,打圆场道:“嫂嫂没必要这么担心,小苏只不过是出去录个节目,很快就会回来。”

骆予安闻言心里却一阵别扭,故意唱反调,违心道:“就算他回来了,我也不会把他拴在身边,我会跟他保持距离。”

空气短暂安静了一会儿。

“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呢,予安?”片刻后,唐征脸上浮现出愁苦,“我都算过了,他的生辰八字与你相合,可以替你挡灾,化解煞气,他比任何辟邪的物件都管用,你怎么就不能听我一次劝?”

一阵风吹来,烛火猛然晃动,熄灭了一支。

骆予安身处半明半暗的交界地带,也像阴阳两隔,森然道:“挡灾?以付出健康和生命为代价吗?”他一字一句,咬的很重。

唐征神色一凛,眼底透着慌张。

骆予安却突然笑了,那笑容在烛火的光影下,显得格外诡异——“我出生也是为了给我哥哥挡灾的,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可现在呢?他在里面,我在外面……”

“啪!”

话音未落,他右脸挨了一巴掌。但他梗着脖子没有动,锋利的眼神死死盯着唐征,仿佛要刺穿她的灵魂。

唐征胸腔剧烈起伏,手悬在半空中直打哆嗦,跟刚才沉静的气质大相径庭。

她求仙问道,念了那么多经文,可惜用来伪装的壳子一击即碎。

骆瑞雪撑着椅子扶手往起站,急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予安!你怎么能跟你妈妈说这种话?”

骆予安也察觉失言,但事关苏燃,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反感母亲的神神叨叨,却为了一个人,开始惧怕神佛的旨意。

他待不下去了,从蒲团上起身,抬脚要走。

唐征一把抱住他的腿,跪在地上哭喊:“予安,予安!我知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也知道我说的话很荒谬!但我已经失去你一次了,我不能再失去你第二次!我受不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觉得我在胡说,觉得我迷信,可我是靠着这些东西才活下来的啊!你难道真要逼死我吗?!”

骆予安转头看着地上的人,呼吸道堵塞,快要窒息。

骆瑞雪慢腾腾走过来,扶着腰蹲下去,搀住唐征的胳膊:“嫂嫂你别这样,予安不会有事的,‘K’的案子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不!”唐征精神失常了一般,抓住骆瑞雪,直勾勾盯着她,不计后果质问道:“那黎阳是怎么死的?谁后来又绑架了予安?还有演唱会上的恐吓留言!你们都忘了吗?”

黎阳是骆瑞雪未婚夫的名字,也是她刚出生孩子的父亲,市公安局一级警司。

她听到这话差点背过气去——抱着劝解他们母子的心过来,心口却被狠狠插上一刀,几欲昏倒。

骆予安见状,火气蹭一下冒上来,提着唐征漆黑的衣领,把她往后提溜一步,指着她的鼻子道:“如果你再这样,我会考虑把你送到精神病院去。”

“行了予安!”骆瑞雪虚弱拦他,“我没事,你妈妈只是担心你……”说着说着,她声音逐渐扭曲,眼泪欻欻往下流。

最后,两个丧夫的女人相互拥抱,哭成一团。

骆予安站在一旁,裤脚还被唐征死死攥在手里。他看着如此混乱、如此压抑的场景,心脏像被锋利的器物贯穿一般。

或许那是一颗正中心口的子弹,他和骨灰罐里的人如此相像——那个人因此殒命,而他感同身受。

·

骆予安不酗酒,只有非常难受的时候,才会靠酒精来麻痹神经。

一次是得知苏燃想跟他彻底断绝关系之后,另一次就是现在。

他破天荒没有回家,而是留在老宅,把自己关在小时候居住过的房间里,一瓶接着一瓶往胃里灌。

那房间什么装饰都没有,仅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架衣柜,色调灰暗至极。

很难想象,到处都装饰华丽的骆家老宅会存在这么个地方,像灰姑娘在城堡里居住的阁楼。

可他连灰姑娘都不如,灰姑娘起码可以自由活动,但他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一桩惊天丑闻,只能被终日禁锢……

“哎…好想抱抱我的小娃娃……”

骆予安意识模糊前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后悔自己喝醉的地方不对,如果回家的话,他就可以睡在全是苏燃的娃娃堆里,那该多有安全感……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他头痛欲裂,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看到手机掉在一旁,屏幕上一堆裂痕,不知道是怎么弄的,还没电了。

他叫人送来充电器,手机刚打开就刷刷冒出一堆通知和消息。

拧着眉随意浏览了一会儿,骆予安瞳孔骤然缩紧——[苏燃出事了!进ICU了!你快来呀!]

手机顿时变得比泥鳅还光滑,宿醉后大脑也不太能转的过弯儿,他心慌的像掉进了无尽深渊,手忙脚乱,结果手机“啪嗒”摔飞出去,寿终正寝。

骆予安急的冲下楼,随便逮着一个人就开始大喊:“快快快!给我准备直升机!”

其实我们燃燃真的是小福星[让我康康]你们俩在一起会互相旺的,不要担心骆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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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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