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看个东西!”骆予安对梁平川说,这次再没有了任何犹豫。
“别耍花样!”梁平川目光凶恶,像是要在骆予安身上凿出一个洞。
骆予安接过手下递来的平板电脑,指尖不住颤动着,经过一番繁琐的操作,打开了一个私密文件夹。
他往前刚迈出一步,梁平川登时大喊:“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骆予安当即止步,将平板放在地上,向前用力一推。
平板刚好滑到距梁平川大约一尺的位置。
——屏幕上是一具尸体,左胸有一处明显的枪伤,面部有被利器刺伤的痕迹,但依旧可以辨认出,他是谁。
梁平川两眼一瞪,大喊:“你什么意思?”
苏燃却在看到那具尸体后,眼角淌下一连串泪水,身体发起抖来。
骆予安见状急得想死,不自觉加快语速道:“梁平川!你儿子不是被推出去挡枪的!当时情况十分凶险,在场所有人都没逃出去,包括骆予安!他也死了……”
“你放屁!”梁平川双目充血,情绪更加激动,
“你以为随便拿个图片过来就能糊弄住我了?你要是死了,怎么还会好好地站在这儿?!那时候我儿子才22,22!他才刚大学毕业!就因为给你卖命……”梁平川潸然泪下,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紧握刀把,
“他在冷冰冰的棺材里躺了三年!而你呢?舒舒服服地富贵了三年!我们穷人生来就得给你们有钱人当替死鬼吗?!我一定要给他报仇!一定要给他报仇……”
苏燃白皙的脖子被划破,沁出了血珠。
骆予安崩溃大哭,完全没有了往日疏冷矜贵的模样,像一只狼狈的流浪狗:“是真的!他真的死了!我是假的!我不是骆予安!我……”
他忽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
双胞胎?整容的?都比克隆体这种荒诞的原因要令人信服的多……可关键是梁平川会信哪一种?
“呵!看看……”梁平川惨笑一声,老泪纵横,“儿子啊!这就是你说的……要誓死效力的人,可他为了推卸责任,竟然连自己是谁都不认了!无耻……无耻啊!”
随即阴狠道:“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骆家什么情况我不知道?骆丰年只有你一个孩子!从没听说过有什么双胞胎之类的!再说了,就算有,怎么可能完全一样、分毫不差?!”
骆予安深吸口气,强压下惊涛骇浪般的心跳,将真相和盘托出,还尽量用梁平川能理解的话来解释。
尽管如此,梁平川还是懵了,因为这已经远远超出他的认知范畴了。
苏燃脸上却出现了点变化,微微抬眸,看向骆予安,眼睛里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这些举动自然被骆予安尽收眼底。
骆予安心脏猛地一跳,随后揪成一团。
——果然,任谁知道这种事,第一反应都是害怕吧……
“三年前高速公路上那起连环枪击案,我哥哥和他的手下寡不敌众,殒命当场,我母亲为了争家产不得已才将我推我了上去……你儿子的死,我很抱歉,但我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苏燃更是无辜的!如果你觉得我过得太好,我可以抛弃一切,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我求求你放过他、放过我们……求求你……”
骆予安泣不成声。一开始,他想用自己的命去换苏燃的命,只要苏燃平安无事,自己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看到苏燃这副样子,他又舍不得了——如果他不在,苏燃孤零零的,该怎么办?
他的出生本就是一场错误,无论是法律上还是伦理上都容不下他。
可他太贪心了,仍旧痴心妄想着能得到幸福,而苏燃是他好不容易才抓住的光。
最初,他想将这个秘密永远埋葬在云岫医院,但命运的齿轮偏偏转动到了死胡同里,他一心想除掉的“K”,偏偏是最不能除掉的人。
现在,他还必须当着苏燃的面,将这个骇人听闻的真相一五一十说出来!
每句话对他而言都是凌迟,苏燃的眼神则像一把匕首,直插入心脏。
梁平川耐心耗尽,发疯似的喊:“狗屁!都是狗屁!都他妈是你编的瞎话!”
“我可以提供证据!骆予安的死亡证明、人造胚胎移植记录!我都能拿出来!你别冲动!……”
“我没有退路了……”梁平川忽然叹息一声,苦笑,“管你说得真的假的,我儿子死了,我早不想活了,但我就算下地狱,也总得找个人为他偿命……总得找个人为他偿命!”
骆予安紧闭双眼,如注的眼泪倾泻而下。
——看来上天并不打算放过他,而是要让他,亲手终结这个错误……
“拿枪来”,他说。
身边站得最近的保镖惊叫:“骆先生!”
“少废话!拿来!”
他接过手下颤颤巍巍递来的枪,当着梁平川的面又上了遍膛,举起,将黑洞洞的枪口抵在右侧太阳穴处。
手指移到了扳机处……
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捏着把冷汗。
正在此时,梁平川突然大叫一声:“喂你干什么?!”
——苏燃竟不受控制,义无反顾地拿脖子直冲刀尖儿撞去!
匕首锋利,顷刻封喉!
梁平川也知道苏燃是无辜的,他的目的是骆予安,根本没想着害苏燃!心里陡然一慌,条件反射似的把手臂移远了些。
就这一刹那功夫,苏燃用力一推,头往下钻,从梁平川手中逃了出去,开始发足狂奔!
梁平川发现中计,悲愤大吼一声,也不管面前是谁了,挥着匕首大步朝前追去。
白刃破空而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逼苏燃后背。
“燃燃蹲下!——”骆予安大喊。
苏燃没有一刻犹豫,抱头就蹲。
“砰!”
“铛!——”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到人来不及反应。仅瞬息之间,匕首砸落苏燃脚边,而梁平川右肩出现了一个血窟窿。
“啊啊啊——”刺耳的痛叫贯穿整栋建筑。保镖一拥而上,将梁平川控制起来。
骆予安丢下枪,一个箭步滑跪到苏燃面前,紧紧抱住了他。
“燃燃,对不起……对不起……没事了,别怕,别怕……”
苏燃依偎在骆予安怀里,抬手,用指腹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水,气若游丝道:“我不是说过…不要动不动就道歉吗?你怎么又犯……”
随后便体力不支,沉沉睡了过去。
劫后余生、失而复得,一场惊心动魄的异国冒险至此落下帷幕。
宋子昱充当说书人的角色,手腕一转仿佛合上了折扇,鞋跟一踏仿佛拍了下醒木。
他站在故事的男男主角面前,感慨万千总结道:“哎!问世间情为何物?还真他妈能教人生死相许啊!”
热闹也看完了,他一把推开医院一楼厚重的大门,久违的阳光照入这片阴暗之地,在“新生”上形成一道光柱。
结果下一秒,此人惊呼:“卧槽!你叫警察了?!你不是说这事儿私了吗?”
骆予安正公主抱着苏燃往外走,闻言一愣:“我没有啊……”
·
警察是苏燃叫来的,确切来说,是宁澄叫来的。
事实上,苏燃这人虽然老是该聪明的时候犯傻,可真遇到危机情况,一般人都晕头转向时,他又镇定且清醒起来了。
当时施诗带着他进入云岫医院,他一边拍照翻译,记录自己走过的路线,一边偷偷把照片发送给宁澄。
再之前还有两条信息,一条是X州警方的报警电话,一条是“如果我超过十分钟不回复你,报警!”
那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自救方法了。
但也正因如此,X州警方认为这么多人同时出现在已经废弃的医院十分可疑,甚至上升到了国际局势等阴谋论的高度,导致骆瑞雪不得不带着律师团队前往M国出面解决。
骆予安想靠自己摆平这件事的愿望彻底泡汤——
病房外,他一边焦灼地转圈,等苏燃醒来;一边还要承受骆瑞雪喋喋不休的“炮轰”。
“好啊你!真是长本事了啊!一声不吭跑到M国来送死!你嫌自己命太长了是不是?!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妈妈怎么办?!苏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人家妈妈怎么办?!我看你真是脑袋被水泡了、被驴踢了!没几年精神病史都干不出你这事儿……”
骆予安急道:“那你为什么还叫他来找我?你明知这很危险!”
“蛤?”骆瑞雪一愣,“我什么时候叫他来找你了?!”
骆予安拿出苏燃手机上恢复好的数据,给骆瑞雪看。
骆瑞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气道:“这根本不是我的账号!我是提醒过他要多关注你来着,可我怎么会干这种事?不是,关键是……他居然信了?我天!你们俩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没脑子!”她扶额叹息,十分无语。
骆予安听她这么说,心里便明白给苏燃发信件的人是谁了,同时不忘反驳:“燃燃很聪明的,他这么做都是因为担心我!”
骆瑞雪冷不防被喂了口狗粮,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心里却觉得欣慰——毕竟他侄子之前可不会说这种话,而这一切都是苏燃的功劳。
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不管怎样,你都不应该绕开警方,绕开家人单独行动啊!你一向冷静,怎么会干出这么糊涂的事情?”
骆予安躬身坐到病房外的长椅上,手肘撑着膝盖,脑海里快速罗列出了几条理由,却最终化作一句话——
“我不想,再有任何一个警察为我牺牲了……”
骆瑞雪霎时呆住,须臾之间,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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