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身体的一部分去交换就可以让被污染的水重新在短时间内变得清洁，但也维持不了多久，需要补充水分就只能靠这一点珍惜的水资源。

所以玩家最后被困死的结局并非是水源完全消失或是污染殆尽，而是他们身上再也没有可以替换的部分。

“你只管做就是了，剩下的我们会想办法。”徐非弋同样轻松地回应道，但看向另外六人的眼神却称不上客气。

田落地背上一滴白毛汗沿着脊骨一顿一顿往下滑落，冰冷潮湿的凉意慢慢爬上了他的身躯。

氛围变得越发怪异，徐非弋像是毫无察觉一般脚步甚至还挺轻快地，好像胜利就在眼前。而其他人的表情则是各有各的沉重，挑明了田落地魏雪云他们的僵硬究竟是怎么来的，孔蔓生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跟其他人去交流了。

顾以想着自行离开并没有错，当时没有人能保证孔蔓生一定能活过来，并且其他人也并不知道会在之后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孔蔓生昏迷期间，坍塌的史莱姆城曾几次冒出过被污染的水源，余下的玩家只能轮番兑换身体，来熬过没有黑夜的副本中这折磨人到神经末梢的炎热。

“那不会……又是一个绘本吧？”蒋芃打起精神，地平线的另一端，出现一个黑点，那黑点一直在跳来跳去地活动，似乎在伸展肢体活动筋骨。

想到之前也是在出了色彩监狱后他们就遇见了绘本，这一次再出现一个绘本也不奇怪。还没走近孔蔓生就听到了那个熟悉的纸糊的干涩嗓音，虽然音色并不完全相同，但听上去就是一个物种没错了。

“嗨，我亲爱的朋友们，你们还好……”见到孔蔓生的时候绘本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圣诞绿封皮上的描银线也跟着变换了几道曲度，显然是认出了被做成身体的另外一个绘本了。

但旋即它又转换了脸色，“想不想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过往，我这里都有十分详尽的记录哟。”

徐非弋看着它谄媚的笑容，回以同样令人难受的微笑：“哦，是吗，那么我们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呢？你不会是个好心本让我们免费了解的吧，不会吧？”

这人怎么一上来就揭人老底，还怎么套近乎？绘本僵着尬笑“哈哈”两声：“那自然还是要收取一些适当的报酬的，比如……”

“比如去色彩监狱替你取颜色？”孔蔓生道。

绘本一惊，脸上的描银都要抖出残影来了，但很快它又镇定下来：“是的，其实这是个不怎么危险的差事，你只需要进到监狱中，并把牢门打开就行，颜色们会自己想办法逃出来的。”

“所以你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这么想要颜色吗，因为想变成人？”

这一次绘本的脸色不再变换，因为它已经直接呆在了原地一动不动了。如果一个绘本也会因为被发现内心的小九九而尴尬的话，那么此刻它肯定想用硬质的封皮在地上挖出一排壕沟来埋葬自己。

孔蔓生他们并不想和绘本多说，对付前一个绘本的经验在这个时候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先前从居酒屋里进入色彩监狱是因为墙上的阴影，所以大概再造一堵有阴影的墙应该就能把这玩意儿关进监狱吧。

面对一圈笑容邪恶眼神恐怖的“半绘本”，圣诞绿绘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硬纸板封皮肉眼不可见地皱缩了一下：“你们听我解释，我不仅记录了这个世界的故事，还能记录跟你们相关的内容。”

“不信你们看！”绘本闪电般飞快地打开封皮，孔蔓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笼罩在了绘本巨大的身躯里。心中警铃大作，大意了，他不应该离绘本这么近的，忘记了这玩意儿里面也是有东西的。

如果被吞进去……

他的本能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催动力，然而还是迟了，绘本高达三米的身高轻而易举就将人拢进了自己的阴影内，压迫排山倒海而来。

“你看，我没有骗你吧，我真的能记录跟你们相关的事。”绘本火柴棍一样的小手手信心满满地拍着自己的内页，孔蔓生放下护着头颅的双手，他慢慢直起身体，圣诞绿绘本竟然真的只是在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内页的图像。

而下一秒绘本前的男人瞳孔猛然收缩，他回头望向人群，目光透过被绘本的突然行动吓到慌忙逃窜的人群，最终落到了某个一直不太表现自己的人身上。

孔蔓生的目光隔空与费黎在空中碰撞，然后转向了跟在他身后的周子益身上。周子益先是一愣，随后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个从头到尾都充当团队好好先生、很少发表自己见解也不怎么提出过分要求的老实玩家眼中忽而闪过一丝惊慌，随后又很快镇定下来。

“怎么了小孔哥，你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吗？”

回答他的是绘本，“对啊，我们看到了你的过往，你在救助一个失足掉进下陷阱的小女孩呢，她的指尖抠在井壁上，都抠得发白了。”

周子益是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镇定了，他试图将目光锁定在绘本和孔蔓生身上，绘本有可能只是在骗他，孔蔓生也未必真的看到了什么。

但孔蔓生只是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不管周子益怎么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点迹象，孔蔓生就这么维持着同一个表情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她的朋友好像都挺感谢你的呢。”绘本不知死活地又补上了一句，而这句话让周子益维持的虚假从容彻底崩塌。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周子益的情绪有些失控，他冲上来揪住孔蔓生的衣领：“我问你，你X的到底看到了什么？”

孔蔓生盯着他的双眼一言不发，他挥了挥手示意绘本将内页合起来。周子益本想奔过来自己看一眼内容，刚好绘本向中间收拢了起来，只留给他一块死板的合页。

孔蔓生不需要再确认绘本的内容是真是假了，不管绘本上画的是不是真的，至少周子益的行为已经给了他答案。

周子益步步后退，费黎走到他身边试图扶住踉跄的同伴，却被周子益厌恶地推开。他抬眸的瞬间离他最近的费黎也愣住了，这一刻，周子益脸上的表情跟在白沙漠的湖水边时如出一辙。

……

“他们走了吧？”魏雪云抱着双腿坐在沙地上，田落地坐在她身边，“是啊，走了呢。”

绘本最终被徐非弋用同样的方式给轻松收拾掉了，然而沉默的气氛却在一行人中蔓延开来。因为绘本最后挣扎着展现到所有人面前的一页，正是那块闪着贝壳般耀眼光泽的薄片。

一个身强体壮的不像马头人也不是监狱长的高大人形，正拿着它把天空切开了一道漏光的口。

“……绘本里记录了什么？”寡言了一路，费黎终于向孔蔓生问出了那个问题，“绘本说上面是一个掉进井里的小姑娘，然后呢？”

孔蔓生不答，周子益低着头，阴沉的面容埋在看不见的暗影里，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费黎的问题正是其他人想问的，因为绘本消失后，孔蔓生就一直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就好像他天生不会说话一样，沉默到令人发指。

“我要离开队伍。”暗影里的周子益忽然吭声，其他人俱是一静，都朝他看去。周子益去意坚决，他不愿再跟着大部队，费黎作为他的同伴，自然也跟着脱离了队伍。

尽管这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存在感也低，但是当真少了这么两个人之后，一股无边的寂寞开始在六人中蔓延。

“我们真的还能离开这个游戏吗？”魏雪云喃喃自语。

道路看不见尽头，天边仍旧是黄沙漫天，水源时不时会出现，但他们能交换的部分已经越来越少。

顾以比其他人更沉默，他神经质地用指尖在沙地上画着一些看不懂的图案，还时不时用余光偷瞄孔蔓生的前胸，那里正放着那块神奇的薄片。

这块闪给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薄片，几次三番帮助他们逃出生天，甚至在徐非弋的手中它还结束了体型数倍于他们、具有毁天灭地力量的月兔，拿指甲盖想都知道这东西绝对是个很有用的宝物。

绘本上记录的那个力大如牛身材壮硕的人甚至能拿它割开天空，说不定他们也能如此，真的割开天空是不是就可以找到一条逃生的路了？

这种想法不止在一个人心中无限膨胀，甚至连田落地和魏雪云也开始时不时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扫过孔蔓生的胸口，扫过那块贴身收藏的薄片。

绝望之中如果打开了一丝希冀的口子，不安分的想法就会像灌溉了雨露的种子一样没有阻碍的疯长。

“小孔哥，你那个宝物，借我看看呗。”见孔蔓生落单，顾以慢慢靠了过去。虽然对着人说话，但他的目光却毫不节制地落到蚌壳薄片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