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不意外,惊不惊喜?”黑暗中,齐满轻快的少年嗓音响起,不啻于一道惊雷打在了雷强心上。
“你、你们……”
不仅是齐满,连倪狻也靠着墙站在黑暗中,镜片被白色的反光所覆盖,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是不是很意外之前屡试不爽的规则为什么在这一刻失效了?”倪狻道,雷强被戳中心事,他想争辩什么,却说不出话来,一张嘴圈成一个鸡蛋模样,看上去无比滑稽。
“太奇怪了。”徐非弋端着咖啡浅啜一口,倪狻也默然不语。
“这个星球上好像没有规则一样。”两人相视一眼,上一条规则还是在舰艇上被虫群袭击时发现的,自从他们被遣返回母星波洛那,就再也没有触发过任何一条规则。
倪狻:“要么这颗星球上不存在规则,要么就是有一条我们没有发现的悖论规则,让所有其他的规则失去了效力。”
徐非弋:“那么,要试一下吗?”
他指了指入学手册上不起眼的角落一条奇奇怪怪的要求,它隐藏在一堆正常的规定之间,看似也不过是军校为了让他们拥有更好的睡眠质量而制定的政策。
“现在你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被驱逐或是处罚了吗?”见雷强还是一脸茫然,齐满忍不住语调中带上了一点嫌弃。
“他们之所以被驱逐出去只有一个原因——体能不达标。”也只有体能不达标的人,才会在夜里被雷强叫醒。
“体能?”雷强仍是不明所以。
从风口灌进来的空气中夹杂着一定湿润的水汽,雷强翕动鼻翼,不适应地打了个喷嚏。
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颗星球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波洛那人最引以为傲的气体输送系统,并不仅仅只是输送人们赖以生存的空气而已。
与其说是因为体能原因无法沉睡十八个小时,倒不如讲是在波洛那一分为二的时间规则中无法适应另外一半时间的人会被剔除出去。
波洛那人可以随意安排自己在夜间十八小时的时间,而军校的规则就是要求所有学员必须在这十八小时中安稳入睡。
那些在夜里被雷强叫醒的人,本身就是无法适应这个要求的人,只可惜他却错误地以为是自己帮他们触发了睡眠规则。
不知何时两名军服模样的管理者已经站在了宿舍门口。
“就是他,三个半夜闯入我们的宿舍也不知道是不是偷东西,还请严加审问。”倪狻掀了掀眼皮,视线在雷强身上打量一下又转过头去。
“我不是,我没有!是他们半夜被我叫醒,他们触犯了学员手册上的要求,不信你问……”雷强挣扎起来,他想喊曹若予帮他,可门内除了他们几人外,哪里还有其他人的身影。
曹若予没有跟进来,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他就已经全身而退了。
“放开我,放开!”雷强扭动得更加厉害了,他想从两名管理者手中脱逃,旋即就被一掌切到了后脖颈上。
“还有你们几个,不睡觉的话小心体能不达标。”敲晕雷强后其中一名管理者才阴沉着脸对徐非弋三人提醒道。
送走管理者,几人都有些唏嘘。
“他不会再回来了。”倪狻简短地做出结论,虽然只是被管理者带走,但很显然雷强已经没有机会再重新回到游戏主线之中。
触犯规则是什么下场,他们都清楚得很。
“你说,这种人竟然也能加入白蔷薇?”齐满很是不可思议,但倪狻却有不同地看法:“如果外界传闻属实,至少证明唐津没有在这场游戏中阴你的想法。”
他是对徐非弋说的,Interstellar Rose和白蔷薇的老大不对付这件事,早就在所有玩家之间传遍了。
徐非弋却苦笑地摁了摁太阳穴,“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他了,好像在这之前,我跟他并不是很熟悉。”
“不过,他这个表态我也算是收到了。”
“你说,你的态度他会明白吗?”男人半挂着笑容背对着唐津,“毕竟庄毅可是你的狗,庄毅要杀他,他不会觉得这事是你指使的吧?”
唐津不语,只是眉眼稍微往下压了压。他与徐非弋不和众所周知,但究竟为什么不和却鲜为人知。
男人见他不答,又自顾自说了起来:“看来你并不相信庄毅的本事。”
“不,我只是过于相信徐非弋的本事罢了,”唐津笑了起来,“所以,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今日的天气很好,半点没有用于渲染悲伤氛围的灰败之感。
走出牢门的一刹,西泽尔仰头望天,正好有一群鸽子从他头顶飞过,扑棱着翅膀飘下一片羽毛,西泽尔伸手接住了这片轻盈。
“很遗憾今天我们召集在这里,是为了审判波洛那的罪人——空中基地第47中队第四军部队长西泽尔·哈斯科的叛舰罪行。”
庄毅还是那副全息形象,制服笔挺地站在主席台侧后方三步的位置,听着前面宣事官喋喋不休,却久久没有进入正题。
几名身形高大穿着古怪白色丝绸长袍的人竖在他周围,他们的服装质地明显不同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简直可以用流光溢彩来形容。
每个人背后三圈依次放大的光轮如LED灯环一般,每一圈光轮上书写着一些奇怪的文字,看上去就像某种神秘的神职人员。
长袍从脖子以下把人完全覆盖住,只有一颗头漂浮在空中,远远看去既神性又诡异。此时几人也是一脸疲惫捏着眉心,只希望这个流程能够尽快走完。
在波洛那,被指控为叛国是极其重大的罪行,如果是有了一定层级的官员,甚至需要皇室成员亲自莅临才能召开审判。
“西泽尔,他不是老大的……”祝妮菲差点站了起来,被冉凡儿眼疾手快摁了下来。
他们这群新入军校的学生也被要求前来旁听审判,毕竟在高层看来没有什么比现场演示更好作为教育素材的了。
徐非弋遥遥看着台上,被审判的男人关押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但应该能清楚地听见外界发生的一切。
宣事官语调平平毫无起伏,仿佛他真的只是被叫上来念条款而已。
“作为一名在役军人,公然违反保卫空中基地的军人职责,擅自离开舰艇,这已经严重违背了《军事法》第二十五条第三款,军人应当以保卫基地为最高职责,按律判处西泽尔·哈斯科叛国罪,将在三日后被处以……”
“等一下。”掷地有声的高呼从人群中传出,音量不刺耳,却足够有穿透力,竟然直接压过了宣事官的喋喋不休。
宣事官一愣,目光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投去。
旁听的波洛那民众们也纷纷怔住,人群齐齐回望,留给审判台一片黑压压的后脑勺。
众目睽睽之下,孔蔓生拎着一本比砖头还厚上不少的活页书出现在审判场外,就站在人群的最末尾端。
“什么人?”宣事官皱眉。
孔蔓生并不回答,迎着审判台上的数道不善的目光缓缓走上前来,他举起手中的大部头,解开覆盖在上面绣着银线的天鹅绒扣子,举到头顶之上。
“这是波洛那的居民法,也请您告诉我,这位西泽尔·哈斯科先生是否属于波洛那的居民范畴。”
宣事官的眉头锁得更深了,但他依然回答了孔蔓生的问题:“当然,只要是在波洛那星上出生的所有人都是波洛那的居民。”
“那就行,”孔蔓生只怕他不承认,“根据居民法第五百二十八章第三条规定,任何居民都有紧急避险的权利。当时虫群来袭,基地已经很不安全了,再加上有人释放了足以毁灭整个基地所有生命的剧毒气体打算实行大清洗,所以我认为西泽尔这么做并不违反规定。”
孔蔓生停顿三秒,他缓缓抬起头,挑衅似的看向一个个道貌岸然正对审判流程感到困倦的王公大臣们。
“而那个人,就站在你的身后。”孔蔓生抬手指向主席台,笔直的手指尖正对准跟他隔空相望的庄毅。
现场刹那间鸦雀无声——
“什么?”宣事官的脸白了,听到“大清洗”三个字的一瞬,所有人都因惊讶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宣事官苍白着脸回望庄毅,就连被他请动的几位高层一贯威严平静的脸上也出现了细微的裂痕,他们齐齐望向庄毅,庄毅依旧不说话,任凭周遭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知道发动‘大清洗’是一件多么严肃的事情吗,你为什么根本就没有向我们申请就敢擅作主张!”一名高层明显露出了不满的情绪。
“尊敬的教宗大人,我当然知道,但我认为事急从权,诚如这位肉人所说,当时基地已经被虫族攻陷,我不认为把一个已经无法控制的空中基地清洗一遍有什么不对。”
庄毅懒洋洋的,甚至没打算争得面红耳赤去解释,好像他根本不在意这些人是否相信他说的。
但听到他的回答后这几名神职人员脸色又变了一变,他们黑着脸转回向孔蔓生:“你是肉人?”
孔蔓生没料到这些人的态度会转变得如此突然,前一秒还在为“大清洗”诘问庄毅,可等他忽然抛出自己的身份,场上的舆论局势瞬间就被逆转了过来。
而庄毅还有意无意继续补充上了一句:“这位西泽尔·哈斯科队长,就是为了救这个肉人才擅自离开了空中基地的。”
此话一出场上瞬间炸开,无数双眼睛开始不怀好意地朝着孔蔓生盯来。
“什么呀,一个肉人竟然还敢如此大言不惭指责总长官,到底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
“擅自脱逃出空中基地的肉人不应该被处死吗,谁把他放出来的?”
“居然会去救一个肉人,被处死一点不冤。”
“简直是奇耻大辱,竟然能让一个肉人在众人面前开口说话,为什么还没有卫兵把他带下去?”
隔着一道不隔音的墙,西泽尔坐在忏罪室里,外面的一切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当孔蔓生出现时他捏紧了拳头,挂在手上的镣铐被拉扯得叮当作响。
现在他脊背崩得直直的,双眼仿佛穿过墙壁紧紧盯着场上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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