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副队把郁瓷单独带出去，说是有情况要了解，却七拐八绕的把人带上了楼，说有人在等他。

路上陈副队低声和他说这件事后续一定会办好，还请郁瓷放心。

这件事还能是什么事，甄杉这段时间恐怕没办法回学校了。

但是从他异常恭敬的态度里，郁瓷突然觉得右眼皮有些跳。

周东阳的出现在郁瓷的计划之中。

实际上，他在教室揍完人之后当场就给周东阳发了短信，让他开始搜集证据准备送人进局子。

……结果郁瓷自个儿先被带进了局子，极大压缩了手底下人的搜证时间，一些能够较快获得又很关键的证据，比如教室的监控，就先拿了上来。

周东阳识时务，有些小聪明，一向很明白揣摩郁瓷的心意做事。他知道郁瓷处理这种事情要得就是一个公平公正，不会喜欢有人滥用职权，更不会愿意找人直接“摆平”这档子事，于是周东阳联系的关系只会是能控制情况、职级不会太高的人。

显然陈副队就是这个人，表现得中规中矩，没偏袒其中某一方，他的出现本身就表明了一种态度。

但自从他出去接了个电话后，这个看场子的人，突然下场了。

不会是周东阳干的，这人有律师从业资格证，这会儿估计正和打了鸡血似的打算拿证据把人一波按死呢。

那还能有谁？

那还能有谁？！

陈副队敲开一扇没挂牌办公室的门，郁瓷的脸上已经挂起了浮于表面的微笑。

挂了联盟行省区划地图的墙底下有张黑核桃木制的大办公桌，办公桌对面棕皮沙发和黑矮几规规矩矩地摆出会客区。顾闲庭坐在长沙发上，旁边的中年男人殷切地和他说着话。

看到郁瓷进来，顾闲庭抬眼看他，声音温和，“来了？”复尔看向中年男人，“安局长，这便是我那不成器的小辈，见笑了。”

中年男人连说哪里哪里，对郁先生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从郁瓷最近要在海平周边落地的清洁能源项目开始入手，话里话外的核心思想满是把郁瓷恭维成商业奇才。

听着完全对口的恭维。郁瓷挂着和顾闲庭如出一辙的微笑，心想治安局局长怕不是想调去搞招商。

前脚还在校园霸凌宝宝巴士，转脚就突变成了结识人脉的商务局。

今天这档子事，一句轻飘飘的“见笑”就带过去了。

郁瓷不知道该不该自嘲这种事情居然能得到年长者的关注，还让人专门过来一趟，他可真有面子。

别人费尽心机见不到的人、踏不进的门，他轻轻松松就走了进来。

郁瓷当然明白这一切全因为他妈的顾闲庭。

……

在办公室又聊了十来分钟，顾闲庭把不怎么开心的小朋友领走，准备去吃饭。

当然，只有他们二人。治安局局长倒想请吃饭，但顾闲庭拒绝了，他今天过来没什么其他目的，单纯真就因为想看看打架的小朋友。

小朋友说话不太热络，笑容也淡，一眼看过去就察觉出来坐在那儿没什么耐心，再约个饭局，当场还好，回去怕是能闷一天的气。

停车场里，保镖拉开了车门。顾闲庭坐上车，瞧见郁瓷还站在门边不上车，而是低头看手机。

“叔叔，我待会儿来找您可以吗？”小朋友很乖地轻声解释，“我同学还在上面，我有些事情要交代他一下。”

顾闲庭略一挑眉，“怎么，电话上不能说吗？”

郁瓷沉默两秒，“……我没他联系方式。”

这下顾闲庭真的想笑了，郁瓷在校的交友情况他倒不清楚，但不妨碍他挪逾小朋友，“你为人打了架，把我都惊得来了局里捞你，合着联系方式都没有，单纯是热心病犯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说到后面，他表情微冷下去，“我是怎么教你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郁瓷纠正他的说法，“不是为人打架，是我被莫名其妙找茬。我好端端在教室里坐着，突然就有神经病过来想扯我口罩。”

“戴口罩做什么？感冒了？”顾闲庭的眉拧了起来，想起来昨天小朋友才退的烧，怕不是什么感冒并发症，“让医生给你开的药有好好吃吗？”

“没感冒。我上课都带口罩的，叔叔。商学院里一些老师以前在生意上打过交道，我不想把校园生活弄得太复杂。”郁瓷轻声解释。

顾闲庭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有些感慨，“二十年前我在海大读书的时候，星槎桥旁边有排果树，桃子，桂圆，什么都有，每逢果期，我和几个同学每天都拿着钓竿去树底下，果子熟了就拿竿子打果子，没熟就去桥底下钓鱼，钓上来的鱼就扔给后面等着的猫，有时候猫还没吃上呢，旁边就凑上来一堆围观的学生，大呼小叫着猫好可爱。”

年长者陷入了思绪里，这会儿他们的距离好像很近很近。郁瓷说，“……那排果树还在，桥底下依旧有人钓鱼。”

“是啊，只不过是物是人非罢了。小瓷，珍惜当下。”顾闲庭说，“去找你的同学吧，车在外面门口等你。”

*

万河头晕脑胀。

晕乎乎的，好像踩在云端，这种感觉自从郁瓷如超人般从天而降开始就没停止过，现在晕眩愈演愈烈：

自称郁瓷助理的男人做事高效又精准，拿着铁证如山的证据把在坐的学生杀得丢盔弃甲，甄母数度想要发动技能打断结果都被反制。

辅导员低声问万河，“你老实和我说，郁瓷到底是什么情况？”

短时间能拿到这么多东西，不可能没团队支撑。而且这助理的做事风范——工资肯定很贵。而且郁瓷单独被人带了出去现在还没回来，怕不是有关系人已经走了。

万河还以为辅导员在问今天这事，他呐呐说，“就是刚才说的那样啊……”

事情很快就解决了，警局外面的风很大很冷，万河有点懵的脑子被吹得一哆嗦。他想去找不知道去哪儿了的郁瓷，但又想起来没郁瓷联系方式。班群里应该会有他的微信？万河摸出老旧的手机，呃，没电关机了。

“没电了？”一个声音在身后幽幽说。

万河惊喜地回头，喊出人的名字，“郁瓷！”

青年没有戴口罩，稠艳的眉脸在红蓝扑闪的烁光底下像一幅被泼了墨的水彩。万河突然很愧疚，又自惭形秽，水彩画合该挂在高处接受瞻仰，对郁瓷来说今天的这一切其实本不该发生，这是他的无妄之灾，他本来不该站在这里。

“挺胸，抬头。”郁瓷突然说。

万河下意识按照他说的做。

耷拉下去的小蘑菇又立了起来，郁瓷点头，继续问，“你要回学校么？”

万河小心翼翼地说，“你呢？如果你回学校的话，我也回去。”

“我有事，现在不回去。”郁瓷说，“你要是回去的话，我让周东阳送你。”

周东阳从后面走出来，给郁瓷递了个充电宝，郁瓷没接，示意周东阳直接给万河。

万河看着那个充电宝，像是在看UFO或者其他世界未解之谜，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郁瓷和他的助理，好像无所不能什么都有的叮当猫。

“那我回宿舍吧…我自己回去就行……手机有电了我就打车，”万河双手接过充电宝，小心翼翼如同接过价值万金的宝物，“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了，我……对不起。”

他突然又垂头丧气。

顾闲庭的车在十几米外的路边停着，纯黑的车和夜色宛如融为一体。可不能让老男人久等，不然有得受。郁瓷别过头，示意周东阳下去停车场把他的车开上来。

看回万河，郁瓷不解，“怎么又焉了……刚才在里面反驳他们的时候不是很精神么？”

“要不是我的话，你就不会……”

“跟你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郁瓷说。

见鬼，顾闲庭刚回忆了一波大学生涯，让郁瓷现在忍不住想倾诉几句高中时候，“……我高中那会儿有个同学经常受人欺负，不过他和你不一样，谁欺负他他真的会报复回去……我很想帮他但是一直没能帮到什么，所以他死之后我一直很后悔。”

万河一愣，“啊？怎、怎么会？……节哀。”

郁瓷歪过头，“我说这个主要是想告诉你，我今天做的一切纯粹是因为个人的自我意识投射，也就是说，与你无关。”

这话说得直白又凉薄，可万河知道青年是拐弯抹角的让他别多想。

他顺着他的意干巴巴地说，“……好的，谢谢。”

周东阳把车开了上来，停在他们面前，商务车的车门自动打开，郁瓷一说上去，万河就下意识地钻进了车门。等车门缓缓关上他才意识到不对，“等等——”

车窗降下来，郁瓷站在外头和他交代真正想说的事，“甄杉家里估计这几天会找你想用钱解决这事，要是缺钱，可以答应他们，这不会影响其他事情。”

“周东阳会把你送回学校。”郁瓷说，“还有，你没做错什么。对不起这句话，我不喜欢听。”

……

车开了出去，车内的气氛沉默到让万河觉得有些尴尬，周东阳善解人意，主动挑起了话题，“你住哪栋宿舍楼啊万同学？我直接给你送到楼下。”

万河一惊，“这实在是太麻烦您了，就把我送达校门就行。”

“没事啊，校门离你们宿舍区还是有段距离的嘛，车开过去就几分钟的事。”周东阳笑眯眯地说，“郁先生刚才好像不是很开心，我可得照顾好您免得他生气。”

如此粗陋的套话，万河也是很老实，“是因为我让他想起他死去的高中同学了吧…怪我。”

周东阳神色一动。

……

上车是自动门，但是下车的时候门没开，周东阳先下了车，然后手动给万河拉开了门。

万河这会儿才发现周东阳还带了白手套，拉开门后请他下来的姿态像是接待高级贵宾，万河目瞪口呆，围观群众也目瞪口呆，甚至不乏有人拿出手机开始拍照。

“我靠！红旗L9……！还配这么帅的司机！哪家少爷亲自来读书啊？”

窃窃私语，若有若无的打量，万河恨不得马上缩回去。但是周东阳微笑着低声说，“万同学，您还记得郁先生刚才见您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旁边那个，过来。】

【……你别不是个傻子吧？】

不，都不对。万河想了好几句才想起来应该是，【挺胸，抬头。】

少年弯着的腰像是吸了水的花枝，慢慢挺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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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