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快马风一般在官道上飞驰,马背上两个男子,前面的那个看着有些瘦弱,一张脸蜡黄,一双手紧紧的拽着马儿的鬃毛,好在马儿并未与他计较,后头的男子面无表情,铁青着一张脸。
小北风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脑袋瓜子上的两个耳朵疼的有些麻木,浑身上下冷的刺痛难忍,最难受的是苏木的肚子又开始翻江倒海,喉咙里泛出熟悉的酸水,大喊:“停!”然后赶紧闭上嘴巴,他怕忍不住,当场吐在马背上。
他被身后的男人拎小鸡一样扔下去,动作颇为熟练,一路上,他至少吐了十来回,嫌弃道:“快点。”
苏木忍了又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的她是大夫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惹不起,躲不过,也不知道她这是做了什么孽,遥想她前天还躺在自己暖和的被窝里,享受着江南的冬天,夹着风霜的刀子毫无预兆的就架在她的脖子上。
“呕”,啥都没吐出来,再次反胃,“呕,”连点苦水都没有。她只能干呕,身后的人等的不耐烦,一把拎起她扔到马背上。
没日没夜的赶路,吃下去的都吐出来了,而且越往北越冷,再这样下去,苏木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昏昏欲睡时,苏木沉重的脑袋好像听见那恼人的声音说:到了。
等她再次醒来,睁眼一片乌黑,顿时觉得五雷轰顶,完了,她的眼睛看不见了,一摸额头,滚烫的能煮鸡蛋,自己这把骨头到底是没能经受住冷风的摧残,“有人没有啊?”
使足了力气,发出的声音嘶哑,低沉,比蚊子哼哼的声音大不了多少,好在帐篷外的士兵耳朵比较好使,他掀开帐篷的帘子,拿火折子点亮油灯。
苏木看着油灯发出的光亮,叹出一口气,庆幸自己眼睛没有瞎,颤颤巍巍的起身,问士兵要了纸笔,头重脚轻的写了一张方子,让他去抓药。
门帘再次被掀开,看着来人,苏木咬紧了后牙槽。
“苏大夫醒了,请随我来一趟。”他依旧面无表情,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黑红一片,还有些风薅出来的小裂口,苏木看一眼他放在刀把上的手,忍了又忍。
“这位将士,我生病了,身上没有一点力气,能否等我恢复一些。”苏木尽量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卑微的平和。
眼看他靠过来,伸手就想拉她起来,苏木颤颤巍巍的起身,气的手都有些发抖,“别过来,我自己能走。”
一出帐篷,扑面而来的风差点把她给刮倒,再看到他脸上的小裂口,苏木抬起衣袖,捂住自己的脸。
走进一个看起来没有什么两样的帐篷里,不大的帐篷站了至少有十来个人,苏木自觉的往里走,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苏木看一眼领她过来的人,帐篷里十来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看,她摸一把自己滚烫的额头,有些紧张,后背凉飕飕的。
“苏大夫,请。”冷冰冰的声音带着点威胁。
她把手放在男人的脉搏上,脑子后面十来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她,苏木又热又冷,简直冰火两重天。
越把脉她越心慌,她有点把握不了,看着他的样子有点像是头领,然后开口问:“将军的脊柱伤到了?昏迷几天了?可有军医医治过?”
“是,昏迷五天了,”没有回答她最后一问,这些刀尖上舔血的男人早把所有的军医都请了个遍,还打伤了两个。
苏木让人把他翻过来,查看后背的伤,脊背上纵横着好几道伤疤,一个拳头大的黑紫痕迹,苏木查看脊柱的损伤,发现早已正过骨,且正的不错,手臂上包着一圈绷带,除此,没有什么伤。
她问,“怎么伤的?”
“战马踩的。”
眉心突然一抽搐,战马踩一脚,哪怕骨头正回来了,可里面的经脉怕是凶多吉少,擦擦额头上本没有的汗,斟酌着自己怎样说才比较好听
这伤她治不了,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她想回去,瞥一眼所有的人,治好了皆大欢喜,治不好她怕是得折在这里。
“苏某医术不精,请各位官爷......”
苏木没说完,因为脖子上冰凉一片,寒气入骨,她霎时间腿就有点软,她这个人哪都好,就是惜命,胆子小,怂的要命。
“有话好说,刀先,先放好,脖子上的大动脉,气管,割开后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刀刃划到皮肤上,刺痛伴随着温热的血液,刺激的苏木汗毛竖立。
“苏某一定竭尽全力,一定竭尽全力。”
那人哼了一声,“治不好要你的命。”苏木盯着他看,这人人高马大,满脸的络腮胡,一双阴沉沉的眼睛下乌青一片,苏某人记你一辈子。
等他放下刀,苏木抬手摸向脖子,果不然,一片殷红,这是医闹,感到眼睛不太争气,苏木拼命的忍着眼泪,直忍的眼睛通红一片,又酸又胀。男人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嗓子里哼出一声不屑的声音,似乎在说,怂蛋。
喝了去风寒的药,吃了点干粮和稀粥,顿时觉得身上有了点力气,流年不利,她这是招惹了哪路神仙,苏木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给他疏通经脉,全程,挟持她来边关的男人都紧紧的盯着她,就要收针时,趴着的男人闷哼了一声,苏木抓紧收了针,让人把他翻过来。
他睁开眼睛,苏木此时才真正的看清他长什么样子,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一张薄唇有些苍白,苹果下巴,要是生在现代,估计能靠脸吃饭,靠身材当男模。
“主子,”黑红脸的男子喊了一声。
苏木溜到别人的后面,借他高壮的身子挡住自己。若她诊治的没有出错,躺着的那位,现在恐怕除了脑袋能动,剩下的都动不了,属于高位截瘫,这对于一个在战场上厮杀的人来说,简直生不如死,况且他还如此年轻,想到他一身紧绷绷的肌肉,苏木在心中叹息一口气。
果不其然,那位很快就发起火。
“出去,都滚出去,”苏木夹在人群中想要随他们一起出去,却被拎住衣服扯了出来。
冰封的气氛下,苏木有些懵头,扯她出来干啥?
盯着两道能杀人的目光,她颤颤巍巍的迈出一步,她现在不敢保证什么,那位能站起来的希望不到一成,她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苏某定竭尽全力医治将军。”
那人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有几成的把握?”
一成想要脱口而出,可看着他杀人的目光,她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苏某不敢保证,但只要将军配合,至少有两成的把握。”
他似乎有些累,又似乎是一时接受不了,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听着苏木来开的脚步,“就从今日开始。”
苏木停顿一下,“是。”然后扭头回来。
“这有感觉吗?”苏木拿银针扎他的脚底,没有回应,又扎他的小腿,还是没有回应,心咯噔一下,又扎他的手指,这次他淡淡的哼了一声,苏木不动声色的扎他的胳膊,这次没有再开口询问,果不其然,没有反应,情况比她想像的还要糟糕。
他还闭着眼睛,突然,床褥上晕染开一片水渍,闭着眼睛的他毫无察觉,苏木却汗如雨下,这样的一个男人,他有他的骄傲,瘫痪在床后,他能接受现在的自己吗,苏木看着湿掉的床褥,有些慌张的离开,仿佛后面有猛虎相追。
她拉过守在帐篷外的男人,“将军说要沐浴,你去准备热水。要快一点。”
赶紧,赶紧写方子,熬药水,爷爷曾说过一张方子,能通经络,长经脉,就是过程痛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而且只有一成的成功率,可苏木知道,那位不怕。
等烧好了水,她的药也熬的差不多了,守着火炉子,她还是冻的直打喷嚏。
她端着药站在帐篷外面,听着里面的咆哮声,是啊,又有谁能接受瘫痪后的自己,只可惜,现在的他除了能用声音发泄自己的怒气外,他连摔东西都做不到,她微微有些怜悯他,可一想,若果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被绑到这里。
他可怜,她更可怜,她相信,要是她敢在那位的面前,露出一丝可怜他的模样,怕是脑袋要和身体分家。
等着里面暴怒的声音差不多了,喊了这么久,怕是也累了,苏木走进帐篷,那亲卫正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只能看到他黑黑的后脑勺,那位还好好的躺着,她大着胆子,其实心中慌乱一片,在外面等了这么久,里面啥都没干,顿时觉得两眼发黑。
踢一觉还跪在地上的亲卫,挺大一男人,怕这么个没了牙的纸老虎,怂蛋。说实话她也不敢,除了男女授受不亲,她更怕捅破他生活不能自理的这层窗户纸,唉,她太难了。
“站起来,将军要泡药浴。”苏木将熬好一桶药水倒进浴桶里,无事那位看死人一样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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