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潮必死。

陈从玉很清楚地知道，从当年宫变，白练杀死金钗时，他就知道。

金钗她太倔了，当时的鹤翅劝她跟着自己一起离开，可是她一颗心系在萧统身上，不肯走，哪怕她在萧统眼里不过是一枚好用的棋子。

最后只是想法设法地为他偷来了控制他们的毒药的解毒秘方，包括那种名为“千金香”的毒药，之后躲进深宫里再也不出来。

她功夫不弱，鹤翅实在想不到有谁能躲过她杀人于无形的暗器，除了功夫不逊于她的白练。

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很久很久了，久到足够了解彼此的招式能力。

鹤翅甚至能推理出当时的过程，他为了逃跑杀进了宫内，而白练嘴上答应和他一起，实际上是借他的力，与萧显合谋。

金钗一定会不惜代价保护萧统。

当时萧统的死讯传来，鹤翅也就知道金钗一定死了。

只是他当时不知道白练还活着，更不知白练早就背叛了他，只是对金钗的死存有疑惑，直到他看出来陆潮就是白练的那刻，他什么都想清楚了。

白练就那样杀了她。

陈从玉抱着刀靠在连廊下的朱红柱子上，刀鞘冰寒，冻的他手都微微发僵。

他活动活动手指，眼睛落到刀鞘身上清雅的花纹，这是白练为他打造的。

陆潮是骑马进来的，很急，见到他还是下马跟他打招呼。

“陈大人，陛下如何了？”

陈从玉偏偏头，下巴朝那间宏伟的大殿点点：“在里面。”

陆潮哦了一声，匆忙看过他，便要往大殿去，陈从玉伸手拦住他。

“只是你现在不能去。”

“什么意思？”陆潮心思玲珑，见他毫发无伤，神情淡定，有几分怀疑：“陛下怎么了？”

“死了。”

陆潮猛的看向他，眉毛压低，看起来很凶恶。

他眼底情绪几经流转，顷刻间所有蹊跷连在一起。

“你和谁合作杀了萧显？”

陈从玉回答很利落：“长公主。”无悲无喜地看着他。

“所以你在这里拦我是为了杀我？”陆潮说出自己的猜测，他的肌肉刹那间开始紧绷，脸上出现防备与轻微的……难过。

哪怕陆潮表现出这样，陈从玉依旧面无表情，看起来毫无人气，像一块怎么暖都暖不热的冷玉。

他几乎又看到十几岁事天资卓越目中无人的鹤翅。

陆潮不可置信：“你竟然要杀我，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是……”

陈从玉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是白练，我都知道。”

“你知道？”陈从玉的话给了陆潮很大的冲击，他开始回忆自己到底何处暴露了，想来想去，才猜测，或许一开始就被发现了什么。

他哥向来沉的住气，发现他的身份，竟然忍到现在才和他相认。陆潮想了想，开始解释他为何会在萧显手下。

“当初我从宫内往宫外突破，和萧统的人缠斗时受了伤，后来被萧显擒走，为他所操纵，直到现在。”他说着脸上竟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伏在陈从玉肩头道：“现在他死了，我就自由了。”

他说的有理有据，若不细想，真找不出什么问题。陈从玉本也铁石心肠，可是察觉到肩头微微的湿润，他还是软了脸色。

“那就好，你虽然是萧显的人，但有我给长公主说情，总会卖我一份薄面……”

陈从玉开始为陆潮考虑起来，絮絮叨叨的样子陆潮很少见到，每每都令心中一暖。

他想的说的认真，周围发生的事竟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随着一声小心，一个从侧面而来的力道猛的推开陈从玉，紧接着就是剑划过布帛与皮肉的声音。

陈从玉抬头去看，闻浔因不知何时到了这里，捂着胳膊跌坐在地上。

“你怎么在这儿？”陈从玉怒火中烧，质问。

闻浔因也是心里一股火在烧，他早就来了，待在一旁看见陈从玉和陆潮卿卿我我，靠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陈从玉平时谨慎，这时候竟连陆潮要趁机偷袭他都不知道。

他刚要反过去质问，就看到陈从玉清醒冷漠的表情，除了眼里透出几分焦急，这当然是对他的。

原来他也是装的。

聪明通透如闻浔因，这时也不知该怎么评价这对如出一撤的前兄弟。

陈从玉也来不及想闻浔因脑袋里想什么，看见他身上的伤就压不住火，拔刀就朝陆潮冲过去。

他的刀总是重的，来的又快又突然，陆潮抵挡的手狠狠一颤，往后退了一步。

他方才偷袭失败，这两人又在他面前情意绵绵，着实让他恼怒。

嫉妒夹杂怒火怨恨，他看着陈从玉平静的样子仿佛胜券在握，刀在他手里拿的那样稳，一如他永远都追不上的天赋。

真是……真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感觉厌恶。

“哥，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能力和我一争吗？”陆潮嘲讽地看向陈从玉那只残废的左手。

“你废了一只手如何能打得过我，真蠢啊哥，和金钗一样蠢，她为了萧统堂堂卫部统领，入了皇帝的后宫，而你……”

陆潮瞪向地上坐着的闻浔因，语气忌恨：“你为了他这个贱人，甘愿废掉自己的一只手。”白练不是没有向鹤翅暗示过自己的心思，但或许是鹤翅不明白也或许是他不乐意接受，总之还与他如兄弟般往来。

他以为这辈子鹤翅不会喜欢上别人，那他陪在鹤翅身边，一直做所谓的兄弟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为什么，他出去一次，竟爱上了闻浔因这个贱人。

陈从玉顺着陆潮的眼神看向地上捂着手臂的闻浔因，脸色苍白，深情柔弱，他下意识呛回去：“你说他干什么？我们两个的事和他有什么相关。”

陆潮清晰地看到，闻浔因脸上得意洋洋的表情，像是恃宠而骄的妾室。

他怒极反笑，从腰后抽出另一把刀，拿在手上，两把刀身上有一层雾一样的血光，横在他身前：“这双刀刀法最开始还是你教我的，可是现在呢，你再也无法使得了双刀了。”

他说完眼神一凛便冲向陈从玉，刀片花一样旋转回复，密不透风。

陈从玉抬刀速度极快，勉力将陆潮的刀挡下来大部分，可陆潮武功高强，彼此之间极为熟悉对方的套路。

一瞬之间，陈从玉身上多出几道伤口，划破的衣服里露出白色的皮肉，然后下一瞬，立刻滚出鲜红的血液。

他捂着伤口退后几步拉开了距离，血液从指缝流出滴落在地上。

闻浔因冲过来，喊道：“从玉！”却被陈从玉一把推开。

他还想过去帮忙，却被陈从玉狠狠呵斥一声：“不许过来。”

陈从玉看向陆潮，甩了甩手上的血，那把陪他多年，名叫“鹤翅”的银刀立在身前。

“一只手足矣。”

这廊间陡然爆发出激烈的刀兵相碰的声音，叮叮当当不绝于耳，陈从玉与陆潮有来有往，不多时两人身上就挂满了伤。

陈从玉腰间又被砍出一道伤口，豁开口子，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肉连接着，险些要破开大洞，肠子流出来。

陆潮肩上也有一道深刻见骨的伤口，红色的血肉见是一个雪白的骨面，锁骨上面是看下去一个深槽的伤口。

且这伤口往脖颈那里铲出一大片伤口，皮肉卷曲起来。

两人打的不死不休，他们都清楚这一次只能有一个人活。

陈从玉知道陆潮难缠，但没想到许久不交手竟如此难缠，他单刀对双刀难免吃力。

仔细一想，陈从玉悄悄改变了步伐，引着陆潮往一环又一环的长廊群里走去。

到处都是朱红的柱子，廊外还有斜长出来树枝，到了一个亭子那里又有石桌石凳绊着脚。

陆潮的双刀凌厉，可进了这里面就稍显累赘，需要花费大量心神注意。

打他进入那一刻开始，他心里就隐隐感觉自己要死了。陆潮心中哀戚，但不肯束手就擒，干脆丢下一把刀，和陈从玉单刀拼单刀。

两人的体力也即将耗尽，陈从玉逼着自己沉住气。

这天底下有谁能和陈从玉较量，有谁能在那把“鹤翅刀”下活下来，陆潮早该知道的。

他心气衰败，一个不慎，被陈从玉砍伤了右臂，又被一刀挑进了只剩枯枝的花丛中。

他睁着眼睛朝天上看，枯枝在他眼角滑出一道浅红痕迹，看起来像是哭了。

陈从玉也站不住，往后连退几步，腿弯撞在旁边的美人靠上，重重跌坐下去。

远处闻浔因叫了士兵过来。

明月高悬，为何不独照他……他真好恨……好恨……

陆潮是又恨又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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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第 10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