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号选手喝完了整十六瓶水,他躬着身,脑袋探进冰柜里,伸手抓住最深处的两瓶冻饮。
他的肚子里装满了水,动作间仿佛能听见肚子里摇晃的水声。但他不在意,他渴怕了,此时对水源有有一股偏执的渴望。
再喝一瓶就好......
他想玛丽应该也是这样想的。玛丽就是他身边这位女生,他们在教学楼中相遇,一起熬过了最艰难的雨夜。
“我很快,你等等,不要害怕。”他不忘安慰玛丽。
玛丽轻声说:“我不怕。”
她怎么会害怕呢,她一眼不错地注视着66号瘦削的脊背。
他们在外面跑了很久,66号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衣服被雨水和汗水打湿,半干不干地贴着他的后背。
平心而论,对于女孩来说,这样的身材和这样狼狈的姿态没有任何魅力。不过在玛丽看来,他正逐渐跟一个叫做‘肥美’的词靠近。
66号拿出两瓶水,分给玛丽一瓶,自己拧开瓶盖仰头直灌。他没注意到玛丽已经不像他一样渴望水了。
玛丽的眼睛盯着他的手、喉结。
一缕水从66号的嘴角溢出,玛丽伸出手想替他擦掉,头顶阁楼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大理石板砖倏然坠落。
66号第一时间掏出枪支对着声响传来的方向连开几枪,玛丽紧跟其后,枪口直指向天花板。
同一时间,货柜下方飞出一排膨化零食,塑料袋如石子将66号的手臂角度撞偏,两排子弹洞穿天花板。
一条成人手臂粗的肉色毛虫从天而降。
66号和玛丽一惊,枪口同时对准毛虫,眨眼间将毛虫打成筛子。
这玩意也是恶心,伤口流出的是黄色浓液。战斗力却不强,两排子弹扫过,它蜷缩在地上不动了。
“什么人!”66号没有掉以轻心,刚才分明有东西从暗处打向他的手。
没有声音。
66号绷着脸往零食袋飞过来的方向扣紧扳机,余光忽然瞥见一抹白色的身影。这身影比他还高半截,明显不是玛丽。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居然一点儿声息都没有。
他整个人猛然一悚,迅速向旁边肘击,但是为时已晚,他手臂骤然一疼,手枪脱手而出,子弹擦着旁边人的脑袋打出。
这人偏了一下头,子弹只燎到他的发梢,便冲进冰柜,玻璃门应声破碎。
缴械了66号以后,这人动作不停,握着玛丽的手臂一拉一放,轻而易举地缴获第二把武器。
66号仓皇间只看清年轻人的侧脸,他俊得冷冽,连面庞的轮廓都凌厉,只杏眸底下一粒红痣稍微软化了一点寒意,让他看上去还算有几分懒散的人味。
66号记得这张脸,他是4号选手张镜迟。
“好汉饶命。”66号连忙说,“我们也是普通人,不是怪物。我...我是选手,66号,你在榜上能看见我,我对你没有恶意,走进这里只是想喝口水而已!”
“好说。”
张镜迟随意踢开脚边的空瓶子,手指提着两把枪支转了几圈,动作自然地扣到自己腰上。随即伸手在66号腰上摸走弹夹,同时向玛丽摊开一个掌心。
“我也没恶意,只想打个劫。”
玛丽怔愣地看着他的手,又看了眼66号。
两个人的脸色十分精彩。
张镜迟没什么耐心,对待女士也是这样,他唯一的风度就是没有直接上手摸走弹夹。看这两人还要眉来眼去,张镜迟拿起手枪朝斜上方天花板打了一枪。
早已千疮百孔的天花板不堪一击,半块石板砸向货架,烟尘四起。伴着一阵咳嗽声,孟衔青在66号和玛丽惊恐的视线中踉跄地跌出来。
“你叫人的方式能不能温和一点。教练说你没风度真没冤枉你......”
他不提这个还好,他一提这个张镜迟就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张镜迟在阁楼悄摸敲了许久天花板,就差直接喊出声了,后来跟底下这只大虫打起来,孟衔青都没动弹一下。
张镜迟想着就来气,枪的角度一挪,孟衔青身体一僵,迅速走过来摁住他的手臂,同时对玛丽露出一个客套的笑脸:“这位女士,我朋友想打劫一下你的弹夹,劳驾您亲手卸一下。”
66号:“......”
玛丽:“......”
甭管这两人是什么相处方式,眼看着就是一伙的。他们连张镜迟一个都没对付过,二对二更没胜算,玛丽毫不犹豫地解下弹夹交给张镜迟。
*
张镜迟说打劫,就只是打劫。
他并没有绑住66号和玛丽,除了被收缴两支枪和子弹,他没有对他们做任何处理。
紧张的氛围只存在于66号和玛丽之间。
他们眼睁睁看着这两人在无人超市里搜寻轻便的物资,姿态随性,好像完全不担心他们藏有后手,冷不防搞一个偷袭。
说直白点是傲慢。
66号的心思几次浮起几次摁下,他是有点怨恨的,不过不敢表露出来:“同学,我们组队吧?”
自助结账机旁的张镜迟侧头瞥了他们一眼,有红痣的那边眼睛微微眯起,嗓音里带着股漫不经心的冷意:“组队?”
他找了一个小腰包,塞些简易药品进去,顺手还摸了一盒烟和一支打火器,说话时他抹开了打火器的盖子,吹出一口气。
火焰冒出来,一阵风从破碎的玻璃门口卷进,吹灭火焰。
张镜迟的面色一顿,气质更冷冽了。
66号莫名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对,整个赛制下来将近一个星期。现在只是第一天,选手之间不存在竞争关系。但是到后面几天校园里的物资会越来越紧缺,尤其是水资源......”
他的脚边横着许多空瓶罐。
张镜迟面色不变,从表面上看不出他的想法。
66号心里没底,因此没有隐瞒:“我和玛丽的降生点在教学楼,卫生间,自主饮水机等水龙头里抽出来的水源完全变质,不能饮用,而且有可能生出怪物。只有已经出厂的饮料可以喝。”
对于水的超常渴望让66号很快意识到这场比赛中水的重要性。
“这个学校里一共有十家超市,现在暂时是物资丰满的状态,但是之后几天一定会变成资源抢夺战。个人作战是没法守住资源的,等其他选手反应过来之前,我们可以先组队,吸收更多选手,多占领几处资源。”
他倒是很有想法。
张镜迟不经意跟孟衔青对视一眼,他们醒来就在寝室里,跟绿舌头交手过,知道66号说的没什么问题。
至于其他的......
孟衔青走到他们身后,似笑非笑道:“你是不是漏了什么没说?想诓我们给你白打工呢?我俩看起来那么好糊弄吗?”
他和张镜迟正好一前一后堵在了两人的两侧。
张镜迟随手将腰包拉链拽上,将枪反手拿起来,用枪把指了下玛丽,问66号:“你那一票从哪来的?她投给你的?”
66号身体一僵。
他特意回避了赛制和票数的问题,他在排行榜上找到了张镜迟和孟衔青,这两个人都是0票。要是一直到初选赛结束,他们都是0票的话,是一定会被淘汰的。
届时资源还是会回到66号手上。
知道瞒不过去,66号只能硬着头皮交代:“对,玛丽是观众,有两张投票权,她现在只剩一张票了。”
这倒是有点意思。
张镜迟和孟衔青同时看向玛丽。
玛丽动作僵硬地掏出一盒号码牌,1到128号除去66号都在。她在66号的指示下抽出4号和44号,神色晦涩不明:“我只有一票,投给你们哪位呢?”
只有一票。
真是一个敏感的问题。
玛丽心内升起一股兴奋,情绪刚漫开一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横摊在她面前。
张镜迟跟刚才打劫的架势一样。
玛丽嘴角抽了一下,见66号没有动作,只好不情愿地将整个盒子放到张镜迟手上。
这次没等张镜迟问她就主动交代:“把名字写在对应的号码牌后面就行了,投完以后其他牌会自动焚毁。”
“好,谢谢。”张镜迟这时又懂礼貌了。
他拿着投票盒子,向孟衔青招招手,淡声道:“你爱待在超市就待在超市吧,我们走了。”
66号一愣,意识到这句话是对着他说的:“你们不留下?”
孟衔青从他们身旁走过去,含笑道:“留在这等别人来打劫吗?”
他们说着就走到了门口,是真不打算留在这里。
66号脚底冒出股寒意,他迅速打量了眼碎成渣的玻璃门以及那只蜷缩在地仍然在抖动的肉虫。
他的武器被人收缴,现在的他待在这抵御不了任何攻击。
想到这,66号从冰柜里捞出一袋水,扛着就走。
玛丽拦住他:“我们要跟着他们?”
66号安抚她:“没有别的办法了,待在这里不安全,跟着他们虽然也不一定安全,但是至少他们没有要动我们的意思。”
“......”
66号看不见的地方,玛丽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雨彻底停了,偶尔有一两线光冲破厚重的云层。
“他俩跟上来了。”孟衔青说。
“66号是个聪明的。”张镜迟不见意外的神色,他摸索自己身上,实在没有放东西的地方,所以在孟衔青腰上摸了一圈,把投票盒子塞进去。
他们前往教学楼的方向,路线经过商场前的落地全息广告。
全息虚拟影像不占实际空间,可以直接穿过去。不过全息影像太逼真,那里恍若真的坐着一个苏倾一般,两人不约而同地绕开一点。
甚至连音量都下意识放低:“那个玛丽......”
张镜迟忽然一顿。
他的余光时不时会往全息影像飘,就在刚才,那张华贵的宫廷椅好像往他们的位置移动了一点。
就这一下停顿,湛蓝的光影倏然砸向他们。张镜迟拽着孟衔青的胳膊往旁边推,但没来得及,光影穿过人身,就像往日一样化作光斑。
张镜迟却浑身一颤。
他察觉到有一只冰凉的手掌穿透衣物贴上了他的腰,轻挑而令人寒毛四起地顺着他的腰线迅速游走过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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