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的举动谁也没料到。

或者说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个不受控制的定时炸弹，他不是正常人，跟其他的NPC和怪物也不一样，就目前的状况来说，能力也无法估量。

在场三人，张镜迟，孟衔青包括夏天安都对他保持着满分的警惕，但依然没拦住。

一声巨响，张镜迟的手被震得发麻。

这跟正常情况不太一样。

子弹没有打到夏天安身上，一阵风从他们面前擦过，气流隐隐勾勒出一个人影。有一道比纸片还薄的透明身影挡在他们之间，用身体完全裹住夏天安。

子弹恍若打入了虚无空间，凭空消失。

夏天安脸上滑过慌乱和惋惜，还有一点莫名其妙和委屈。

张镜迟在心里骂了一句，他有什么好委屈的。

空气有一瞬间凝滞。

来不及细想，张镜迟立刻抛弃枪支下腰躲开。

只见气流鼓动，消失不见的子弹换了个方向以超强马力凭空出现，蹭着张镜迟的衣服冲出去。

是攻击反弹。

夏天安那句‘你先死还是我先死’原来是这个意思。

张镜迟躲过子弹的同时一脚扫向夏天安的腿，夏天安这次反应迅速，直接从栏杆上翻了出去。

孟衔青抬枪对着夏天安的背影一阵扫射，直到夏天安消失在他们视野里。

“靠，他还能隐身。我现在是真的好奇他身上有多少东西了。”孟衔青手上动作不停。

夏天安消失之后，楼下几层楼里探出一些人的身影，是跟着夏天安一起过来的那帮人。这些人颇没礼貌，看见孟衔青二话不说就放枪，把孟衔青惹得也很躁，一个劲地描人。

张镜迟捡起枪，这才发现苏倾还拽着自己的手呢：“撒手。”

苏倾默默把冰凉的爪子收回去。

张镜迟胸膛里憋着一股火，看都没看他一眼，起身加入到孟衔青的阵营里。

楼下的人是典型的欺软怕硬，意识到楼上这两个不好欺负，收枪跑得飞快。

就这会儿功夫，排行榜末尾又多了两个灰色头像。

他们没在楼道逗留，一边切换位置一边寻找夏天安的身影。

张镜迟打开校园论坛拼命翻找。

他时不时舔一下干涸的嘴唇，感觉到一阵难忍的心焦。

好渴。

原本的渴意还能忍住，现在渴意的存在感越来越强，也导致他的情绪渐渐变得焦躁，他一旦停下来就容易恍惚，想不管不顾地从这里跑出去找水喝。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还瞥了眼紧追着他们的苏倾。

苏倾胸口的伤流血量在减少，但还是有新鲜的液体流出。

他默默抿起唇，把注意力集中在论坛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论坛里的讨论楼越来越高，有人在努力给选手拉票，有人在爆一些难以看懂的选手黑料，还有人在惋惜选手的淘汰。

张镜迟拼命往下翻，终于在一对乱七八糟的留言中找到了一些组合成长长一条的蓝色字母，以及底下带着下划线的奇怪标点符号。

[拜托看看我们家77号吧，指路 ht.********.cm，他真的很努力]

[什么都不说了，自己看看吧‘。’]

[为什么看不了1号了，检修员到现在还没到场吗？一直显示错误地址！（附图）]

[ht.********.cm 还是看不了，客服反馈没有问题]

......

是链接。

张镜迟下意识地放轻呼吸，连渴意都压下去不少，他直觉他们马上就能找到答案了。

“你生气了？”旁边传来一道讨嫌的声音。

张镜迟没有理他。

苏倾学着他的模样倚在墙上，尝试给自己刚才的行为辩解：“我看你已经举枪了，想着帮你一把。”

张镜迟不想看苏倾，他余光一瞥就是湿红狼狈的一片，这个‘人’破得跟纸一样，给人一种不需要谁去动他，他自己就会灰飞烟灭的错觉。

张镜迟尝试着打开链接，连续尝试了好几个都无法进入。

他也不气馁，只要找到类似隐藏了链接的留言他都会把能打开的信息页打开一遍。

苏倾漫不经心地看着他操作，一边道：“就算我不动手，你也会开枪的，因为这个对我发脾气的话是不是不太讲理？”

张镜迟唇角动了一下，莫名道：“你一个NPC，我为什么要跟你讲理？”

苏倾挑眉：“NPC就没有人权吗？”

这话说的，挡在他们前方的孟衔青都朝这边瞥了眼，觉得这个NPC实在是有些太‘活’了。

张镜迟正想说些什么，光屏上画面忽然闪动。

他不知道打开了什么，论坛页面开始跳转。他进入了一个很诡异的界面，屏幕漆黑，右下角有红色的爱心源源不断地向上翻涌。

“衔青，过来。”张镜迟赶紧喊。

孟衔青探头一瞥，愣住了：“这什么东西？”

漆黑的屏幕上飘过去数条弹幕：

[不愧是罪恶之花，一下子就吸引了十三个猎物！]

[宝宝快跑！好不容易把你送上C位，你可不要辜负妈妈的期望！]

[实时票数掉了，咱得想办法给宝宝拉票]

[我们A区的票数封顶就50，他在B区就只有1票]

[我已经看累了，能不能多开几个渠道......]

五颜六色的弹幕从张镜迟面前快速飘过去。

孟衔青反应过来：“直播间？”

漆黑的屏幕终于有了一点儿变化。

镜头从一个黑暗的角落渐渐走到光底下，面前是一道凌乱的走廊。桌椅和水迹到处都是，一个写着厕所的门牌下方，瘫着一条巨大的死亡的蛆。

张镜迟一愣，一眼认出这是什么地方。

他们今天在类似的走廊中跑了无数次，经过的走廊混乱程度也和画面中大差不大。区别是他们没看见什么蛆，怪物倒是见了不少。

比如最靠近实验塔的那栋教学楼一楼里，他就在画面中厕所同样的地方击倒了一只怪物，后来怪物变成了什么模样他们无从得知，也没心思回去细看。

他们现在正好在那栋楼旁边。

张镜迟余光瞥了眼窗外，这个角度下去，正好能看见一楼楼道的窗口。

画面正在移动。

镜头置放的角度很奇怪，它不像固定在某个地方，像某个东西的眼睛，他们在透过这个东西的眼睛同步某一段事情。

随着镜头的晃动，画面里出现了另一抹颜色。

张镜迟等人看见了一朵红得诡谲的花朵。

这朵花的模样太艳丽了，他们看见它的那一刻就认出了这朵花。它的学名叫罂粟，别名舞草，花大艳丽，香气馥郁，是世界上最美丽也最危险的花朵之一。

它的花瓣张张合合，靠着根茎‘走路’，此时它贴着墙根，一点一点地朝楼道口移动，行为就像‘人’一样。

孟衔青捂住了嘴巴。

花朵‘走’到了楼道口，它有一瞬间愣了一下，然后转身就朝反方向跑。

镜头升高，紧紧跟在花朵的上方，也‘看见’了楼道里跑出来的东西。十几只黑色的虫子从楼道里互相推搡着冲出来，争相恐后地冲向花朵。

光屏上的弹幕十分激动，短时间涌出一大片。

正当此时，屏幕上弹出一个窗口：

[别忘了为选手投出宝贵的一票哟，请选择是否给该选手投票]

[是] [否]

光屏的弹窗后方，艳丽的花朵还在奔跑，虫子紧追不舍，且速度奇快。眼看着他们就要追上‘花朵’了，一道白色的网凭空出现，愣是挡住了黑色虫子的道路。

花朵头也不回地狂奔。

视频的角落里，一片绿色叶子一闪而过。

张镜迟看见了：“还有别的植物在走廊。”

张镜迟说着垂眸瞥了眼另一栋楼，走廊那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他拉着孟衔青和苏倾蹲下，选择了[是]。

新窗口弹出：[请您确定投票信息：77号，舞草，当前票数45]

[是][否]

张镜迟和孟衔青对视一眼。

这个数据他们太熟悉了，这不就是排行榜票数第一，77号雅克吗？在这个直播间界面里，雅克的模样是一朵花，并且丧失本名，叫做舞草。

张镜迟再次选择了[是]。

[好的]

窗口猛地震了下，忽然整个变红：[检测到用户没有投票权，投票失败]

下一秒，不等张镜迟操作，整个视频画面全部消失，连论坛界面也自动退出。

张镜迟和孟衔青立刻趴到窗边，紧紧盯着隔壁楼窗口。

刚才的视频画面里，那朵花就是奔着这个窗口来的，哪怕后来十几个虫子都被大网拦住，那朵花也没有停下。

他们没等多久。

一只手扳住了窗沿，紧接着探出一个男人的脑袋，然后是宽厚的身体，他努力地往外挤，重重地摔在地上。

大腮帮子眯眯眼，略显迟钝的动作，果真是77号雅克。

张镜迟尝试着再次进入直播界面，没想到他这次连论坛都进不了了，显示他已经被禁止使用论坛两个小时。

77号雅克还在跑，他直奔张镜迟他们藏身的这一栋楼。

很快，视频里追着花跑的那些虫子的面目也一并被揭晓——原先围在雅克身边的NPC从窗口里爬了出来。

孟衔青明白了：“论坛里那些用户可以投票，他们看到的校草竞选赛里的选手真的就是草的样子。他们以为自己真的在选校草。”

他着重咬稳最后一个词：“操，没想到我们在别人眼里真的就是草。”

孟衔青想着还有些羡慕雅克，他运气太好了，抽中了那种植物，跟躺赢差不多。他怀疑起自己和张镜迟：“那我俩在他们眼里应该是杂草？比如狗尾巴草什么的？”

“不只是在别人眼里。”张镜迟忽然说。

孟衔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张镜迟舔了舔嘴唇，他刚才没忍住又瞥了眼苏倾。

苏倾的伤口不流血了，他仿佛流干了，身体更单薄了。

注意到张镜迟在看自己，苏倾挑眉弯了弯眸，一字一顿地说：“哎呀呀，你终于发现了。”

“怎么了？”孟衔青莫名地有点慌。

张镜迟指了指自己：“我很渴，从出了寝室之后就一直很渴。”

其他选手的症状更明显一点。

“我们现在或许就是草。”张镜迟顿了顿，说：“再待久一点，我们没准因为缺水而会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