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师那张俏丽的脸上,微笑的弧度越来越大。
“吃掉自己的未婚夫只需要三步......”
“第一步,勾引他。”
“第二步,纠缠他。”
“第三步......”
绿色大刀高高举起,随风劈下。男人的脖子断了一半,血液从后颈顺着西装滑落,垂下的脑袋上,那双眼睛依然柔情蜜意地望纤瘦娇小的讲师。
“砍断他。”
大刀狠狠落下。
没有给任何人施救的机会,男人倒下以后,纤瘦的影子骑在他身上,双臂上的两把大刀落下的速度奇快,只有这样,形成的‘食物’才能送进她娇小的口中。
事实上也没有人试图上前施救。
讲师的声音落下后,观众振臂重复:“砍断他!”
讲师很温柔地问:“大家都学会了吗?”
“学会了!”
被这股动静引得集体抬头的张镜迟几人:“......”
红发女生捂住了苏桃的眼睛,苏桃什么也没看见,莫名地牵着嘴角:“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小美!你又不让我看!”
没有人回答她。
红发女生扭头告诫一句:“假装没看到就好了。”
孟衔青的声音僵硬:“你们以前碰到的讲座都是这样的?”
“这就受不了了?那你们以后怎么攒学分?”红发女生认真地看向他们:“这次只是当观众而已,等讲座结束就行了,实在看不下去就趴着睡觉吧,讲师是不会叫你们上去互动的。”
话音刚落,喧杂的教室倏然安静了。
张镜迟下意识看向讲台。
讲师的‘未婚夫’不见了。
女人盈盈一握的窄腰靠在多媒体讲桌边缘,她有些累了,不过心情很好,愉悦地望着所有人。鲜血从她的嘴角滑落,她抬起手要擦拭,两把绿色的大刀举在半空,她呆滞了一瞬,索性不擦了。
血液顺着她的脖颈没入绿色的长裙中,裙摆底部晕开了血花,并不好看,但她很喜欢,笑盈盈的。
长裙修身,她的肚子隆起了六月怀胎的弧度。她舔了舔嘴角,亮晶晶的眼睛从每一名观众身上掠过,迅速地停在第八排第五列。
张镜迟冷不丁跟她对视上。
女讲师娇媚一笑,似乎想说点说什么,但是一张口唾液就顺着嘴角滴了下来。
“真......美......美丽的男孩子。”
她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出:“吃掉上一个未婚夫,就该挑选下一个未婚夫了呀——”
“......”
张镜迟和孟衔青猛地看向红发女生。
红发女生讪讪地干笑两声:“......呵呵,这场讲座还挺多变速的。不过她应该就是说说而已,还有90分钟就结束了,没事的。”
这时再假装没看见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张镜迟的余光都瞥见讲师拖着两把绿色大刀一步一步走下讲台,方向显然是冲着他来的。她腿也没瘸,以这个速度,90分钟够自己被她砍三个来回了。
张镜迟寒毛竖起,很诚恳地向红发女生发出请求:“要不你俩别说话了。”
不明所以的苏桃:“发生什么了吗?”
红发女生:“我们不是故意的。”
张镜迟顾不上回应她们。
观众的兴趣被讲师调动,很想看讲师是如何‘捕猎’下一位未婚夫的。讲师身体轻盈,但或许是因为刚刚吞了有两个自己那么大的未婚夫,她的身体有些浮肿,脚步也很重。
唾沫汇成小泉,滴答滴答——
讲师笑容可掬地迈上第一阶台阶,鞋后跟在板砖上敲出清脆的催命铃。
“怎么办?”红发女生四处张望了一圈,“要不我现在去薅两个人坐到这儿来,你们趁现在赶紧跑到别的地方去?”
张镜迟:“不用了。”
苏桃一把扯开红发女生的手,她以为张镜迟放弃了,劝道:“别呀——我们这次是真心想帮你。”
孟衔青匪夷所思地强调:“这次?”
苏桃一顿:“哦不,我们是真心想帮你们!”
讲师踏上了第三道台阶,四周的呼吸声越发沉重,无数双沉默的眼睛投向张镜迟。
不久前这些观众连五官都没有,但除了不能说话,行动与常人差不多。
现在他们都长出了五官,一双双眼睛却很空洞,张镜迟觉得他们压根儿看不见自己,只是麻木地盯着自己这个方向。
“来吧,小美,让我们为我们的朋友行动起来。”苏桃拍拍白裙,真准备去另一边薅两个观众出来。
“......真的不用,”张镜迟不得不重复一遍说,“懒得动了。”
苏桃:“生命多可贵呀,不要轻易放弃。”
张镜迟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我没说我要去找死啊。”
“阿迟!”
一阵风滚过,大刀倏然出现在张镜迟头顶。
讲师踏上第四阶梯以后居然不走了,蹬着高跟鞋一跃而起,纤细的后背贴上天花板,油亮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张镜迟。
一滴浊白的液体从上空坠落,眼看着要滴上楚舟的脑门。
张镜迟一把薅下楚舟头上的耳机,拽着他身体向后仰,同时双腿向前蹬。
阶梯教室的桌椅连在一起,只听咔一声响,第八排桌子和椅子强行分开,椅子推着后面两排桌子同时向后移动。
风声刮着众人的面扫过,两把大刀生生擦着座位的边缘嵌入地砖里。
唾沫无声息地滴进碎缝。
讲师两刀落空,很是难过,于是抬起俏丽的脸,如泣如诉地看着张镜迟。
她脑袋一歪,嘴角的口水居然还没流完:“夫君~”
楚舟一醒来就面对着变异的两把大刀,嘴角一扯:“别说,叫的还挺甜。”
他看了下左右两边的男士:“叫你俩谁呢?”
张镜迟很烦:“叫你呢!”
大刀深深嵌进地砖里,恐怕连刚才剁未婚夫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用力。
讲师是没想到自己这一刀会落空的,因此面上有些委屈,嗔怪地瞪了眼张镜迟。
“你躲什么呀?夫君?”
楚舟明白了:“叫你的。”
张镜迟没理他。
眼看讲师要把大刀抽出来,张镜迟仗着腿上,忽然一腿蹬在那两把刀上。讲师用力往外抽,居然愣是抽不出来。
楚舟有些信息差,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台上讲课那讲师。而这两把大刀居然是长在她胳膊上的。张镜迟踩住了她的刀,她没办法抽出来,身体也被桎梏在这儿了。
看戏的观众们木讷地看着他们,这时倒是忘了唏嘘起哄。
一行人僵持在这。
孟衔青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讲师的那两把大刀:“又是绿色的,怎么跟个螳螂似的。又穿绿裙子又长双翅,还吃未婚夫的。”
“对了,你可别打他注意,我们家阿迟是有未婚夫的。”孟衔青说。
张镜迟冷笑一声:“你也想跟她一样?”
孟衔青立刻闭上嘴。
讲师面朝着张镜迟,在孟衔青的角度去看她有些偏,偏偏讲师闻声转了头,脖子扭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接着脑袋一歪,又流了一滩口水:“郎君~”
孟衔青缩回去:“......我可不想当你的螂君。”
【讲座时间剩余85分钟】
时间流速没有发生变化。
讲师跟张镜迟硬耗了十分钟,愣是没有把自己的双刀拔回去。其他观众跟向阳花似的向着她这颗太阳,她终于是恼了,双臂猛地一抽,绿刃极速缩小,变回女人的两只纤瘦的胳膊。
张镜迟在脚落地前迅速收回去。
红发女生松了一口气:“可以放松了,这种异形变化一次形态少说要12小时。”
讲师左手扶着右手,难过极了:“我一眼就爱上了你......”
张镜迟面无表情:“螳螂可不在保护动物名列,你再不走我放把火少了你的教室。”
“......”讲师蹬着鞋跟一扭一扭地走回讲台上。
讲师没有再甩出她的大砍刀,但是接下来的时间也不安生。
张镜迟撞断了第八排的桌椅,将后面两排观众挤到了白墙上。
讲师回到讲台上以后,后面两排观众的身体瘫软在桌上,双臂如僵尸一般伸直,搭在前排人的肩上。
孟衔青砖头对上一张僵尸脸,吓得当场晕过去。
楚舟的洁癖发作,捂着胃又是一阵干呕。
混乱时长一分钟,张镜迟把座位挪回了原来的地方,第九排和第十排观众依然黏在墙上。
好不容易等两个室友安生下来,张镜迟由衷地感到疲惫,他要死不活地倚靠在椅子上,脑袋自然而然顶着椅背,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滴到了自己额头上。
“嘀嗒——”
张镜迟睁开眼,正面对上天花板里爬出来的一张阴毒的腐烂的人脸:“......”
“上面有什么......呃!”
孟衔青的头刚抬起一个弧度,就被张镜迟摁着后脑勺,下巴戳到胸椎上。
张镜迟的语气就跟去世了一万年那么安详:“乖乖,你该睡觉了。”
楚舟看向张镜迟,嘴巴还没张开,张镜迟把娃娃脸赞助的耳机往他头上一摁:“你也别看。”
楚舟:“......我说我要看了吗?”
【讲座剩余时间60分钟】
最后一个小时。
走道上的地板砖被一只老鼠顶开,老鼠叼着一只青灰色的断臂从里面爬出来。
污水在缝隙喷出,起初只有五厘米高,后来喷到了人小腿那么高。
凶猛的污水冲出一颗人类的头骸骨,骨头咕噜噜地滚到孟衔青面前。
孟衔青没打算碰它,他的座椅下方却忽然冒出一双青白的小手,捧住了那颗头颅。
飘渺的童音从他屁股底下传出:“叔叔,你别踩到我爸爸了......”
孟衔青:“——啊啊啊啊——”
张镜迟耳朵里堵着棉花,无动于衷地闭着眼睛补觉。
他渐渐意识到只要讲师不举着刀跑上来砍他,讲座现场出现的其他魑魅魍魉就只有吓唬人的作用。
证据是苏桃和红发女生从一开始就堵着耳朵各干各的事情,愉快得仿佛在风景秀丽的草坪上野餐。
张镜迟不容易被这些玩意吓到,他容易被孟衔青的尖叫声吓到。还好中间还隔着一个楚舟,他这么想着,察觉到一丝久违的困意。
他已经很多天没睡好觉了,就算强行入眠,睡不了多久就会被心悸吓醒。
张镜迟失眠的那段时间,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在这种地方自然睡着。
【讲座剩余时间15分钟】
孟衔青抹掉额头上的汗,目光放空地落到地面上。
咕噜噜的响动声从后方传来,一颗带血的脑袋滚到他的脚下方。
“叔叔~来陪我玩球呀~”
飘渺的童音呼唤他。
很快,一双青白色的小手出现在孟衔青的视野里。
孟衔青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双小手,还有空分神去想,这个鬼小孩应该只有三岁大小。
要么说人类的适应能力极强呢,四十多分钟的密集惊吓之后,孟衔青居然习惯了,他现在看着突然滚到自己脚底下的这颗脑袋,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要是楚舟看见肯定得疯。
楚舟确实有点疯,他处在一种麻木状态,时不时打量这间教室,思考从哪个地方倒油放火能让这间教室烧起来又快又干净。
这种状态下的楚舟可能比鬼要恐怖一点。
“叔叔~你怎么不理我了?”童音不耐烦地督促道。
这一次没有听见孟衔青的尖叫声,他有些不高兴了。
孟衔青盯着那双手:“我刚才就像说了,叫哥哥!”
“......”
小手从孟衔青面前消失,倏地出现在孟衔青的椅子下方,婴儿的脑袋从座椅下方迅速弹出:“哥哥?嘻嘻嘻嘻嘻——”
这是小鬼第一次露面,孟衔青冷酷地看着他。
小鬼停滞了一会儿,发现孟衔青似乎是真的不害怕了,气恼地从座椅下方离开:“无聊——”
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小鬼都没有重新出现。孟衔青才慢慢松开张镜迟和楚舟的衣服,喉结滚动,一口唾沫咽了下去。
讲座只剩下十分钟了。
孟衔青低声说:“回去我帮你们洗衣服。”
“谁稀罕。”楚舟说。
楚舟一个人住在寝室南房,有自己一个人使用的独立洗衣房,打心里不稀罕。孟衔青心里清楚,嘴上条件反射地回怼:“狗咬吕洞宾。”
“我不姓吕。”楚舟说。
楚舟说完,两人都等了一会儿。
一般这个时候张镜迟就该出来劝架了,虽然他劝架很不诚心,每次都给人一种‘你俩打一架吧打死了我继承你俩遗产’的厌世感,往往只能起到反作用。
但没听见他的劝架声,两人就跟缺少了关键步骤似的不知道怎么往下继续吵。
张镜迟依然没动静。
楚舟探过头,他知道张镜迟在闭目养神,张镜迟很多时间都闭着眼睛,因为他睡眠质量不好,白天没有精力。
只是就算闭上了眼睛,他通常也是醒着的。
楚舟沉心等了一会儿,有些错愕:“他睡着了。”
孟衔青:“装呢吧?你俩合伙来框我。”
楚舟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你当我是你么?”
孟衔青怔愣地探过头去看张镜迟:“还真睡着了。”
【讲座剩余5分钟】
讲台前,讲师遗憾地将多媒体虚拟屏上血淋淋的解剖图切换到下一张。
她是一个绝对不加班绝对不拖堂的守时人,现在讲座剩余时间不多,她却还有很多张精心挑选出来的照片没有放完,因此只好让多媒体平台自动轮播,让观众们迅速浏览一遍课程。
趁着观众们专心看投影屏的时候,她偷偷地打了一个嗝。
吃太饱了。
但总觉得没有解馋。
讲师的视线投向第八排。
那里有一个很香很香很香的人类,闻到他的味道,她的腿就控制不住地发软,胸腔里这颗人类的心脏也扑通扑通跳个没完没了。
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吧,所以他一定很好吃。
他睡着了。
讲师舔了舔嘴角,她一定要得到他。
最后三十秒钟,她收起教案,笑得温柔,带着一丝明显的迫不及待:“同学们,今天的讲座很愉快,我们下次再见。”
【讲座剩余时间10秒】
阶梯教室的灯光闪了两下,白墙后传来骨碌碌的响声。
这次谁也没有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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