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雾气愈发浓厚,像是一块巨大的白布围住了天际,将二人牢牢锁在其中。
余安努力睁开眼睛,发觉不对,将捂住口鼻的手松开露出一条缝隙来,鼻尖动了动,竟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水腥味儿。
这股味道,像极了西洲山谷里出现的“瘴气”!
西洲地处偏远,地势低洼,四水汇集到中间,久而久之有了一个“洞心湖”。
湖水清澈,极似泉水,她和师父便定居在不远处,后来有一日的清晨,她一推开门,雾气缭绕,白茫茫一片。
她以为是什么天气所致,便没放在心上,可就在半个时辰后头昏脑涨,还是外出的师父回家时将她治好了,告诉她那是“瘴气”。
瘴气与雾气极为相似,但更加粗制,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像一种浓厚的白烟,但飘荡在空中会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水腥味儿。
眼下,这种味道和瘴气一模一样!
“大人,快捂住口鼻!”
余安一手捂在脸上,一手准备从包袱里拿出用来遮挡的布,那块布是她师父专门用药草熏过泡制后给她防御瘴气的。
不成想,拿包袱的手心扑了个空,反而覆在了一只遒劲有力的胳膊上。
余安有些懊恼自己出门太急,竟然忘了拿救命的东西!
陆允时闻声将口鼻捂住,忽然察觉右臂上传来触感,他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这应该是余安的手。
危急存亡的时刻没了揶揄的心思,以为是人碰着了什么,俯首问道:“怎么了?”
余安被颈后喷洒的气息刺激的肩膀一缩,侧头看向一旁,只能依稀捕捉到一抹黑影,急切道:
“大人,这应该不是雾气,是瘴气,人若是闻久了会头晕脑胀,四肢乏力,继而昏死过去。”
因捂着口鼻,余安的声音有些闷,陆允时听不太清,但他却注意到了瘴气两个字。
他听说过这种毒气,瘴气是一种污浊有毒的水雾,虽不致命,但是在这种敌暗我明的情况下,只要出现一点状况,极有可能丧命。
但瘴气多发在山谷里,像这样的露天后山中实属罕见。
莫非这里的地势有什么玄机?
余安显然也想到了,她怕口鼻捂着声音太小便踮起脚尖,无意中酥.软的胸.脯捱上了男人精瘦的胸膛。
原本聚精会神留心四周风吹草动的人,身子猛地一僵,紧执长剑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大人,这瘴气只会出现在周高中低的地势,这菩提寺的后山却是相反,我猜这土地下面一定有一条巨大的地泉通向四周。凶手将我们引来这里,不会固然冒险,一定是做好了万全之策......”
余安说完一长串的话,只觉胸口气闷得很,却又不敢深吸一口气,怕把周围的瘴气吸入进了鼻腔。
她声音逐渐微弱,“这里一定有一个路口通向地面,可以躲进去......”
此时的陆允时却耳尖通红,脑子浑浑噩噩,他从未与人这般亲密接触过。
虽然清楚怀里是一个男人,但那软乎乎的身子,捱上来和女人有何不一样!
一时羞恼,陆允时正想抬手推开怀里的人时,却听见余安声音微弱,气息短促,登时反应过来是中了瘴气的毒。
他眉心一蹙,心底腹诽一个男人怎的身子这般弱不禁风,若是回去了得日日叫他三更起,徒步十里。
陆允时一手紧箍住余安瘦削的肩膀,微阖双眼,两耳认真听着水声。
既然瘴气是从地心河升上来的,那有水流的地方一定就有路口。
果然不出所料,在静谧的山林中,细微的水流声传入耳中。再也不敢耽搁,两人朝着水流的方向赶去。
行到半路,余安已经难以喘气,小脸憋得通红,两只手紧紧拽着胸前的衣服,腿脚发软,无力支撑的就要栽倒在地。
陆允时“啧”了一声,眼底露出嫌弃,“回了大理寺后,每日三更起来锻炼,打拳长跑举重一个都不能少。”
面上这么说着,却还是小心地将人摆正,高大修长的身形弯了下来。
他一腿微屈,蹲在地上,二话不说就要把余安往自己背上扔,干脆利落的动作硬是把快要昏睡过去的某人生生吓醒了。
“别,不行......”余安气息急促,“不能背,我可以自己走。”
此时两人已经远离密林中心,瘴气也在慢慢消退,原本朦胧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陆允时鸦睫扑闪,微微侧头。
入目便是余安一副气若游.丝、红唇.微张的样子,才消停下来的耳朵尖又“蹭”的一下烧了起来,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心里像是燃起了一股无名火来,直直灼烧着心腔。
这种感觉极不好受,却三番两次浮上来,陆允时气息也开始变得急促滚.烫起来。
男人喉结动了动,声音微沉:“废什么话,你要是想死,等案子破了再去找阎王也不迟。”
说着,便使出蛮力要将怀里的少年往背上托。
意料之外,手中传来一股不大却很坚定的力道,一直在暗暗抵抗,像个被人捏住后颈不停扭动的猫。
情势危急,陆允时声音冷下来:“余安!”
要是先前,少年早吓得一颤,再不愿也只能照做,但今天却连眼眶都红了一圈,眼泪要掉不掉。
明明虚弱至极,两只手还是死死护在前面,说什么都不趴到他的背上。
良久,陆允时败下阵来,只当他是不愿并未多想,“麻烦。”
话落,两手一把将身形瘦削的人打横抱起,怀中的少年轻得不像话,软乎乎的身子托在手里跟只猫似的。
怀里的人小脸通红,浑身瘫.软地卧在男人宽阔温暖的胸膛里,左耳印在靠近心房的位置。
咚、咚、咚......
有力搏动的心跳,一下一下隔着皮肤穿到耳廓。
余安悄悄用手抚上那处,掌心朝里,指尖感受那里传来的声声震颤。
*
山洞里,水声潺潺。
几近晕过去的余安被放在一块巨石前面,背倚靠在石头上,清新的空气逐渐令她的意识清醒过来。
看着远处背对着自己的男人,身形挺拔,两手握拳,周身泛着冷冽的气息,似乎全身都在无声说着勿近。
余安轻轻咳嗽了几声,眸子垂落下来。
她知道,他生气了。
她记得,幼时二人一同去玩水。
陆允时年纪稍大,说什么都不让她去,她撒娇耍混偷偷下了水,最后差点被淹死。
那时陆允时还是一个小少年,将她救起来后,也是这样。
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可是方才她并非故意和他作对,而是没有办法。
她本就忘了穿裹.胸的布衣,她那处又生的不小......
若是没有手撑着倒在他背上了,岂不是一切都暴露了。
她在西洲隐姓埋名女扮男装十年,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替虞家昭雪......
说来说去,还是怪她粗心大意,竟然忘了穿衣又忘了带包袱,不然也不会沦落至此。
余安双手撑地站了起来,脚下的碎石被踩出了“沙沙”声。
“大人。”
前方出神的人听到声响转过头来,眉眼冷淡,黝黑的瞳孔里印出清瘦的少年。
大理寺办案一向形势紧急,方才余安的违逆应当受到重罚。但少年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怯生生的语气叫人狠不下心来。
便是冷面罗刹的陆允时,也一时说不出重话来。
余安脸上脏兮兮的,鬓角染上了灰土,两只手揪在一起,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男人踱着稳重的步伐上前,站定。
而后抬手,轻轻擦了擦。
陆允时把视线移到一旁,“既醒了就赶路吧。”
话音将落,便只身往前面那处隐蔽的别洞走去,似乎将方才的争执忘得一干二净。
余安有些茫然,原以为会对她发怒的人,竟然......摸了摸她的头?
昏过去之前,那人有力安心的怀抱,环绕在周身的冷香气味,还有搏动的心跳,像是魔怔了一样,在余安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抬眸看向前处的高大背影,长腿步速快,可眼下却依然离她不过几丈远,像是有意在等她。
余安心里有些暖洋洋的,嘴角弯起,拍拍衣衫上的浮灰,跟上前去。
初进别洞,通道十分窄,两人皆是侧着身子过去。
却没想到不过数十步便豁然开朗起来,一条流动的溪流通向四处,水流清澈到一眼能望见水底。
余安看着水流的方向,指了指一个岔口,“大人,应该是那个。”
只见陆允时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背着身“嗯”了一声,便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余安有些委屈,两只手无措地揪着两边的长袖,默默跟在男人身后。
倏地,前面的身影猝然停了下来,余安一脚上前猛地刹住步子,怕又撞上去惹他发怒。
忽然,行在前方的男人侧身一转,大手一把扣住她的肩膀,眨眼之间,两个人闪到一块凸.起的石壁后面。
逼仄的山壁之间,两人的身子紧紧捱在一起。
陆允时因紧张而呼吸粗.重急促,一下一下打在余安的侧颊,耳垂处传来一阵止不住的痒意。
男人胸膛滚烫的温度透过衣衫传到余安的背上,烫.得她禁不住发.颤。
陆允时也没好到哪儿去,浑身僵硬,站的笔直,恨不得使出蛮力将两边狭窄的石壁给扒开。
因晨间走得匆忙,余安一头乌发只随意绑在一起,眼下不停奔波,早已凌乱不堪。
几缕发丝传出淡淡幽香,顺着背部攀上陆允时的前襟,悄悄探.进了微敞开的衣领中,钻.了进去。
几缕发丝如同有了自己的意识,似一根攀附的藤蔓,在无人窥探到的地方,扭.动着身姿不停撩.拨。
山洞里一片寂静,泉水滴答滴答地留着,交.错的呼吸声不断响起。
余安咬着唇,耳尖羞得通红,但不敢贸然出声。
她身子努力前倾,为了躲避那股烫人的气息,她偏头将耳朵靠在山壁上。
山体庞大,山壁也连通着各处的声音,余安倾听到一阵脚步声向他们走来,好似愈来愈近。
身后的陆允时察觉到余安呼吸陡然不稳,看了看四周的石壁,便知道她一定是听到了什么。
他伸手拍了拍斜着身子的人,无声示意她靠后。
只见陆允时悄悄上前一步,将身后的少年挡了个严严实实。右手轻握住剑柄,红穗轻轻晃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抹黑影被光线照在地上,两只手微弯似乎抱着一个大包袱。从影子的身形来看,赫然是寺庙里的那个人!
“哒、哒、哒......”
脚步声在空旷的山洞间回荡,飞云掣电间,黑影现身之时,陆允时长剑一指,剑端不差分毫地堪堪捱上那人的喉颈,冰冷的剑刃射出寒光。
那人显然也是吓了一跳,身子欲往后撤退,却又因剑锋不敢肆意乱动,手里的东西慌乱间掉到了地上。
余安顺势弯腰,手一探,将包袱拽进了怀里。她摸了摸外层,指尖探出了里面长条状的物什,惊喜道:“大人,是骨头!”
少年像是捡着了宝,明明洞里光线微弱,那双眸子却璀璨如琥珀。
不知怎地,陆允时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少年绯红的脸庞,微张的红唇......
“啧。”第几回了。
看着余安越来越往蹦跶的脚,距离一旁的水流不过数尺,陆允时暗自叹气,一手将那人往身后一拉。
“躲我背后!”
余安被拉的一个踉跄,身子直直撞向陆允时遒劲的手臂,酥.软捱上他的臂弯,像团棉花,软软乎乎,带着弹性。
酥.软的尖儿被撞的生.疼,若是解开看看,定然发了红。
余安脑子有些发蒙,连忙直起身来,把骨头抱在胸前。
男人那只手更是麻木僵硬,余光瞥向一旁羞窘的少年。
余安对上那不善的余光,屏住呼吸,心下大骇——
莫非,他知道那处是她的酥.软,他发现了!
陆允时在仅有三人的寂静洞里,冷不丁开口:“你肚子的肉,该减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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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是伪君子,但只做你的裙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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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羞窘和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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