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一瞬间,一股闷臭腥臊味在空气中散开,孙账房身下衣裤濡湿一片。

秦观林顿时觉得没了意思,收了刀。

原以为这孙账房还是个硬骨头,没成想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他不过就这样比划了一下,就吓得六魂无主。

秦观林瞥了孙账房一眼,将刀还给季殊荣。

许是这阙都近来几年太安稳了些,他也许久没亲自审讯过犯人了,竟看走了眼,将这等窝囊之辈看做忠义之人。

正想着,身后人忽然开口。

“小的……着实是不清楚。”

秦观林回头看去,以往这种时候,人说出口的话有八成是真话,可看着孙账房的眼睛,秦观林就知道是假话。

这人倒是有些意思。

见秦观林没有接话,孙账房心中便多了几分胆量。

“秦大人,您知道的。”孙账房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只是脸上惧意未退尽,濡湿的衣衫时刻彰显着他的狼狈,“我们这些下头做事的,哪里敢违背上头的意思啊,您说是吧?”

秦观林亦不接话,只是转头看向季殊荣,问了一句:“能搜到?”

季殊荣坐在码头上,迎着风掐着手指。

“能。”

一字落定,秦观林不再言语,只是等着船上的巡捕搜出个结果来。

停靠在码头的船中,当中有五艘货船都属于庞富文,穿着官服的巡捕在货船上来往穿梭,木板踩踏得咚咚作响,约摸过了两盏茶左右的时间,一名巡捕手持账簿来报。

“大人!找到了!”

泛黄的纸张被碰到季殊荣面前,季殊荣伸手接过,一捏账本的厚度就知道不对。

书脊处的厚度明显要比书页处的厚度厚上一些,至少少了一毫米左右的厚度,否则手感不会这么明显。

知道有了缺处,那就好找了,只粗略翻了两下,季殊荣就找到了账本上六处残缺的地方。

撕账本的人做得干净,只留了残页,多余的一个字都没留下。

孙账房伸长了脖子也没看见账本上的字,但看着季殊荣将账本合上,面色不佳,孙账房一颗心顿时落进了肚子里。

这账本要是真有这么好查,那他也就不用干了。

但凡是行商的,只要是有点家底,都会请上两个做账的好手,一份真账本,一份假账本,遇事的时候也好应对。

更不用说,就算只有一份真账本,不少人也会在账本上动些手脚,别说是行外人,就算是内行人,若是不知道其中关窍,就算是账本拿在手里,那也一样看不明白。

季殊荣刚合上账本就瞥见了孙账房的神情,他不是不知。

季殊荣将账本扔在一边,这账本上没他们想要的东西:“继续搜。”

“是!”

刚从船舱出来的巡捕立刻掉头钻回船舱内,一刻也不敢多停歇。

船上人来人往,码头上季殊荣和秦观林两人盯着孙账房。

季殊荣看见孙账房跪在地上,她看着就觉得膝盖疼,可孙账房像个没事人一样还跪在那,也不知平日跪了多少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日头稍偏,一名巡捕从船舱里又搜寻出几张账本残页。

见着巡捕又从船舱出来,孙账房立刻偏过头,不去看季殊荣的眼睛。

纸张边缘痕迹参差不齐,上面的字迹已经被潮气洇染开来,季殊荣勉强从上头认出嘶个字,然后将账本残页递给秦观林。

青失三钱。

秦观林将账本残页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最后冲季殊荣摇了摇头。

他不算是见多识广,但好歹这么多年也听人说了不少东西,偏偏这“青失”他从未听人说过。

三钱往往是说其份量多少,听着像是中药材一类的东西,但若是如此,倒显得他们有些小瞧庞富文了。

账本不可尽信,用密文者也不少,这种未曾听过的东西,查账的人来查时,只需要随便编一个名头,也就掩盖过去了。

秦观林捻着账本残页,放在鼻尖下闻了闻,纸张上除了盐的咸味,河水的腥味,还有一股铁锈的味道。

但这是在船上,这些味道都不算稀奇。

可这纸张的湿度,倒不像是但因潮气所致,更像是有人刻意泼了水。

秦观林扭头望向不远处停靠的船只,又看了看码头上的货物,麻袋上写着“盐”字。

在盐船上泼水,这代价可有点大。

季殊荣将目光挪向孙账房,问道:“孙先生,青失是什么?”

孙账房不看季殊荣,含糊道:“青失……小的也不清楚。做生意走南闯北,估摸着是什么地方的特产吧。”

季殊荣听着来了兴趣:“看来这青失还挺赚钱,盐商本就富甲一方,还需要做别的营生?”

孙账房尴尬笑了两声:“赚钱嘛,谁会嫌弃自己钱多呢?”

季殊荣敛了脸上的笑意:“其余账本何在?”

掂量着手上的账本,季殊荣的目光落在孙账房脸上。

庞富文不是第一天做生意,账本不会只有一本。

作为账房,他不可能不知道账本在哪。

可孙账房却摇了摇头,吐出口的仍然是那三个字。

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账本的下落她要真能查得找,这等人才,怎么可能甘居大理寺,怕是早就被人挖去做自己的门客了。

季殊荣陡然起身:“秦大人,若嫌犯隐瞒不报,该当何罪?”

“知情不报,罪加一等。徒一年者增至三年刑期,增至十年以上,依罪论斩。”

“收押,等我找到账本,就定他的罪。”季殊荣起身,“来人,把他给我带上。”

话音落,季殊荣快步上船。

“方才残页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季大人随我来。”

整艘货船没有明显划分出货舱与客舱的区别,船工们只是在货舱的空余处搭了吊床当做休息的地方,更有甚者只是在货舱的空地上铺了褥子就是床。

“大人,就是在此处的地板缝里发现的。”

船舱内壁的木板衔接紧凑,下层更设有几个水密隔舱,木板里甚至还填了树脂,光这一艘船就值不少钱。

但船舱的地板就没那么讲究了,木板虽也算紧凑,但到底用了些年头,生出了几条缝隙,缝隙里还残留着一些账簿纸张残渣。

到底是盐商,手头穷不了,可偏偏就是发不出脚夫的工钱。

季殊荣又问:“账本是在何处寻到?”

巡捕答:“船头第一个货舱。”

季殊荣闻言往一号货舱看去,船舱左右通透,阳光从楼梯处和格子盖洒落下来,照得整个船舱十分透亮。

站在一号货舱里,头顶上就是甲版,一号货舱里还开了几个舷窗,约有一肩宽,五十厘米左右高,舷窗旁边就是兵器架子,若是在河上遇上贼盗,尚也有一丝反击之力。

季殊荣站在舷窗前比划两下,这个位置用来抛尸,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脚夫往来。

但孙账房也说了,庞富文当日来查账本时,就连他这个账房先生也被赶了出去,那些脚夫恐怕也没有从一号货舱的位置进。

四处看了一周,季殊荣没再发现别的线索,正要转身离开,却瞧见船板上有一处灼黑的痕迹。

“秦观林!”

季殊荣一喊,秦观林立刻应声。

“发现什么了?”

“这有炭烧过的痕迹!”

船舱里的巡捕立刻给秦观林让出一条路来,都不用细看,熏黑的痕迹他们常见,只一眼就能确认无误。

船舱里用炭不少见,船工也得取暖,但毕竟是在船上,四处都是易燃物,木炭都得放在火盆里,断不可能烧黑了船舱。

余光一瞟,除了地板上灼黑的痕迹,还有星点溅射状的血迹藏在夹缝里。

方才的货舱里,纸张潮湿是因为用了水,这里的血迹恐怕也被水洗过。

如果不是因为船舱情况复杂,这一点血迹又藏在夹缝里,这才没被洗去。

秦观林缓缓转身,只一个眼神,巡捕立刻将孙账房押上前。

“孙账房,这处灼黑,你给解释解释?”秦观林站立面前,手腕转动发出几声脆响,“你说当夜仅有庞富文一人查账,无人打扰,那此处的灼黑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庞老爷一时间想不开,想烧了这货船?依大宇律,意图纵火者死罪,知情不报者,连坐问斩。”

孙账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心口处隐隐作痛,脑袋上的凉意至今未散。

“当、当夜,庞老爷说夜深露重,要吃酒暖身子,我、我就差人买来了。又想着,这查账必然不是一时间能查的完的,从前查账那至少都得花上半日,就又添了个炭炉子和吃食,旁的小的真的不知。”

季殊荣站在秦观林身后,越过一个人,有时似乎能看得更清楚。

就比如这个时候,孙账房的注意力都在秦观林身上,可他的目光一直打量着秦观林的表情,似是在观察。

仿佛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孙账房飞快抬头看了一眼,忙不迭地把头低了下去。

他的表情控制得很好,一看就知道经常和各种人接触,知道该怎么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

可眼神最难控制,他眼里的慌乱和心虚怎么都藏不住。

“庞富文是何时要的酒?”

“约摸着……子初左右。”

“要的是哪家的酒?”

“就路拐角的那家李记酒肆。”

“你瞧见张阿三归家,是在子时五刻?”

“正是。”

问过这几句,季殊荣便止了声,伸手拍了拍秦观林,后者当即后撤一步,离孙账房远了些。

季殊荣上前一步,附在秦观林耳旁:“叫人去查那家酒肆,问问当夜要了几个杯子。酒是子初要的,人是子时二刻死的,时间上对的上。还有血迹,叫人来验,有经验者许能还原当时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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