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秦观林并未出声阻止她,只是任凭季殊荣盯着人群里的那些人。

如何在人群里快速找到可疑的人,又要如何才能不打草惊蛇,这些全都是季殊荣要学的。

人教人百遍不通,事教人一次就会。

秦观林扭头看向严豪,后者立刻扯下刺客头上的黑布袋,看清面容的瞬间,人群陡然变得嘈杂。

几乎同时,秦观林提醒季殊荣要注意的那几个人瞬间有了动作,向身旁人交头接耳几句,而后慢慢离开人群。

整个过程流畅得仿佛提前预演过一般,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季殊荣的视野里,也没有几个人注意到。

但也有例外。

譬如正在盯着季殊荣的那一个。

站在高处比站在人群之中看得更清楚,那人分明也想同其他人一样,立刻去禀告自己的主子,可却在那一瞬间与季殊荣对上了视线。

季殊荣就这样看着他反手拉住正要离开的小厮,愣愣地盯着季殊荣。

那人的举动实在太过显眼,又或是因为站在高处,不过几个台阶,他们的一举一动就尽收眼中。

秦观林瞥了两眼,那几人衣着普通,像是刻意掩盖了自己的身份。

也不知是谁家得了这样的奴仆,就算是调来大理寺做巡捕都不算过分。

“此人穷凶极恶,擅入大理寺行刺!”

“歹人畏罪自尽,今悬尸示众,以示警惕!”

这些话是说给那些平头老百姓听的,尸体都挂在了大理寺门外,对众人也要有个交代。

过不气人,严豪这话一出,人群议论纷纷。

“到大理寺行刺?疯了不成?”

“呵,这哪是普通行刺,分明都是有目的的!”

“什么目的?”

那人瞥了问话的人一眼,满脸嫌弃:“去去去,你算个什么东西,达官贵人的事轮得到你知道吗?”

议论声如耳旁风从秦观林耳旁经过,只有季殊荣一个字一个字地全听了进去。

达官贵人的事,他们这些平民百姓不配知道。

这就是他们的想法。

只不过眼下她好似也并不和平民百姓站在一块,只不过几步之遥,她站得高了些,就成了达官贵人。

可也道不出谁对谁错,她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个世界本可以不是这样的,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与她的世界不同,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季殊荣。”

秦观林忽然唤了一声,将她的神魂从遥不可及之地拉回来。

“嗯?”她应了一声。

“该走了。”

不远处巡捕们已经备好了马,只有两匹,因着距离不远,连严豪这样的心腹也得跑着过去。

而她不过是凭着一点小本事就做了大理寺丞,这才有一匹马。

一瞬的感伤过后,季殊荣深呼吸一口气,翻身上马。

一行人刚走出不远,就看严豪带着几个人从小巷往另一条路去。

那个方向……是方才围观的人中,其中一人的去向。

秦观林已然有了眉目。

这就是差距。

马上,季殊荣问起秦观林:“那梅娘是怎么回事?当真是因为被张阿□□了婚,疯癫了?”

在昨天之前,原身一直待在司天监,从未出皇城半步,对于阙都内的风俗不怎么了解。

只是想着她都能被调来大理寺,大宇的风气应当没那么保守。

不过是因礼金数目不合才退了婚,梅娘性情瞧着也坚韧,到如今还能记着来大理寺诉冤,不像是会因为退婚就疯癫的人。

秦观林若有所思地看向季殊荣,语气不急不缓:“梅娘与张阿三的确有婚约,也的确因着礼金的问题大吵一架,之后就退了婚。街坊说,退婚后梅娘与张阿三皆有悔意,两人关系虽不如初,但也并未生分。至于疯癫与否……还得请郎中上门看看才知道。”

这样看来,张阿三父母说梅娘是记恨张阿三的说辞便不成立了,疯癫一说也更像假的。

那梅娘为何要阻拦张阿三下葬,又为何如此笃定张阿三身上有两处刀伤?

看着季殊荣的眉头慢慢皱起,逐渐露出一副沉思的模样,秦观林便不再言语。

一路行至孙账房家门口,远远地就看见孙账房家门口围了一堆人,看打扮都是码头的脚夫。

一群人坐在门口,也不吵闹,他们本就是卖力气的活计,随身也没有带什么吃饭的家伙,赤着胳膊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孙账房家门口。

挺小一个院子,瞧着也不像是有后门的模样,一群人就这么坐在大门口,外头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想跑也跑不掉。

其中一人瞧见季殊荣等人来了,连忙起身招呼其他人,很快门前的位置就被让了出来。

秦观林率先下马:“怎么都围在这?孙先生人呢?”

秦观林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这事他们就来气。

“您可别提他!”一名脚夫满脸愤懑,“我们给那姓庞的干了半个月的活,说好的工钱到现在都没结!”

秦观林一挑眉:“庞富文不给你们结账,你们就来找孙先生?”

一伙人都听得出秦观林这话是什么意思,本来主家不给结账,那就应该去找主家,账房只管账,支不出钱来。

说话那脚夫一撇嘴,冲着秦观林赔笑:“秦大人您晓得的,那庞老爷的商户再小,那也是做官盐买卖的。那可是盐商啊!上头说不准有人,我们这群人哪里得罪得起?”

脚夫越说越无奈,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连忙摆手道:“但我们可没对孙先生做什么啊!我们也就是坐在这,嫂夫人要出门买菜,孩子要上学,我们从来没拦过!”

话音刚落,孙账房便从里面开了门,满脸焦急:“你们在这堵着我也没用啊!庞老爷不点头,我哪敢给你们支钱?!不行……你们报官去啊!”

众人面面相觑,就是没有一个人应了这话。

他们连去庞府门口堵人都不敢,又哪里敢去报官呢?

几人沉默着,季殊荣趁着这个时候上前:“孙先生。”

孙账房赶忙应声,连连做请:“两位大人若不嫌弃,不如我们坐下慢慢问?”

“不必了,有些话我也要问他们。”

脚夫们一时间面面相觑,眼下这里除了大理寺的人,可就只剩下他们了。

他们一群只晓得低头干活的莽夫,有什么好问的?

就听季殊荣开口:“昨日|你同我说,你在三月廿七那日子时五刻见过张阿三,此话属实?”

孙账房点头:“属实。”

季殊荣再问:“你确定是子时五刻?”

孙账房被问得有些发懵:“对,是子时五刻。”

季殊荣又问:“深更半夜,你是如何知晓是子时五刻左右的?”

接二连三的质问让孙账房不由得有些焦急,他连忙道:“我看见张阿三之后不久就听见更夫打更,敲了四更天,那我看见他的时候,可不就是子时五刻左右嘛!”

“可仵作说张阿三死于子时二刻,你瞧见他的时候,张阿三应该正在水里泡着。”

孙账房腿一软,差点没直接一屁|股摔在地上,扶着门框才勉强稳住身形。

季殊荣这一句话,听得孙账房和一干脚夫都白了脸色。

“不能吧……我们也瞧见了啊……难不成……我们都见鬼了?”

“对啊,他还冲我们摆手了……”

几个人越说心里越没有底气,半个月前的事情本就记得没那么清楚,

光天化日之下,众人心底里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寒气。

季殊荣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在场一共十几人,一齐说谎的概率偏小,但记忆会骗人。

在群体当中,人容易生出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但大脑却会将这些记忆认作是真的。

不过这也简单化解,只消逐个盘问细节即可。

季殊荣转身走回秦观林身旁,低声道:“秦大人,有劳将他们分开,一一询问当晚的详细情况,如张阿三穿了什么衣服,有什么举动一类的。”

“好。”

脚夫们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巡捕一一隔开,连带着孙账房家的厨房、柴房也一并被征用,好将所有人隔开。

看着秦观林开始在人群中忙活起来,季殊荣也没闲着,详细盘问孙账房那晚看到的情况。

“你看见张阿三时,他身上穿着什么衣服?”

孙账房看似镇定,实际上手已经不自觉地开始发抖,眼神呆愣。

他皱起眉,仔细回想当日的情况:“衣服我实在是记不清。大人,这码头干活的脚夫穿得都差不多,都是又脏又破的衫子,都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冬日里的棉服也都是一样,扯一身灰布做衣服,耐脏经穿,反正我瞧着是和他白天穿的差不多。”

说话间,季殊荣的目光落在孙账房身上,他也就穿着一身灰青色的袍子,已经洗得发白,这要是放在大晚上,一群人都穿着差不多的衣服,根本难以分辨谁是谁。

“那你怎么确定他就是张阿三?”

“他应声了啊!”孙账房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脚夫临时有事,或是身子不舒服,那都得提前和我报备了才走,所以我看见他的时候就立刻喊了一声。”

孙账房说着一扬眉:“结果那小子,嘿!听见我喊他,也不理我,顿了一下,然后就跑了!”

季殊荣疑惑:“你没去追?”

“他和庞老爷也算是老相识了,往日他临时有事,直接就跟庞老爷说了,我这不也想着省点事么……”孙账房叹了口气,整张脸顿时皱在一起,“我哪能想得到,他、他竟然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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