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李夫人是官宦之后,林与闻想把她带进衙门来受审是不可能的。
他只能带着陈嵩去到刘府。
“李夫人。”林与闻两手搭在一起,给李夫人行了个礼。
谁知道李夫人并不领情,瞪一眼林与闻,“早听说林大人喜欢给妓女伸冤,没想到是真的?”
陈嵩黑下脸,就算对方是女子,也不该对他们大人这样无礼啊。
她父亲是刑部侍郎,甚至和他们大人还是平级呢。
“那说明李夫人已经知道了吧,”林与闻不太在意,他看也没人请,就自己找了个次席坐下来,“刘大人是第一个发现的。”
“真不要脸啊,”李夫人呵了一声。
“听说昨晚刘大人就打算去见杨柳夫人,但是被夫人拦了下来。”
“怎么,林大人插手刑部案子还不行,家宅内事也要管了。”
她真是个相当刻薄的女人,句句防备,就是不回答林与闻的问题。
林与闻只好说,“夫人,如果您不好好配合我这边,这案子拖得越久,刘大人的名声就要和杨柳夫人绑得越久,大人正年富力强,您就愿意他的前程折在这件事情上吗?”
“……”
李夫人顿了一会,终于呼了口气,“昨晚确实,我把夫君拦住了,但我绝不是想去杀她,或是什么,我只是,”她咬紧了后牙,“不想他走。”
“所以两位昨晚一直是在一起的吗?”
“当然。”
“那,”林与闻有点尴尬了,“那为什么刘大人说夫人中途曾出去过一阵?”
李夫人眨眨眼,“他说什么?”
林与闻的嘴一鼓一鼓,实在有点说不出口,他确实有点怕这种咄咄逼人的女子,“刘大人说他昨晚一直是清醒着,但是约在丑时,夫人出去了一趟,一个时辰之后才回来。”
李夫人眼睛红红,她朝身后的侍女说了一句话,侍女立刻退下。
“所以是他怀疑,杀了那个女人的人是我?”
林与闻垂下头。
“大人想知道我丑时去做什么对吧,”侍女回来了,端着一个砂锅,砂锅里盛着鸡汤,“夫君他,”李夫人努力沉着呼吸,“前些日子来诊脉,说他体虚,我便每日凌晨为他熬汤,他每天清晨都会喝这满满一碗的。”
“我熬汤时候,有侍女和厨娘陪伴,她们都可以为我作证。”
李夫人的眼泪直直落下来,表情却还像刚刚一样倔强。
林与闻只好站起来,“那我拿了证词就先走了。”
“那个泼妇承认没有!”
林与闻刚要走,刘远文就急急冲了回来,“是不是她!”
李夫人缓缓站起来,“你以为我会杀人?”
“不然呢,你每天在嘴边不就挂着这样的话吗,柳儿她何其无辜!”
李夫人冷笑一声,“她何其无辜,我又做错了什么呢,当初你八抬大轿娶我回来的时候说了什么,说你无权无势,唯有忠诚,你的忠诚呢!”
她指着刘远文的鼻子,“你真当她是喜欢你吗?”
“她不过是贪图你的权势地位而已,那种女人都是一样的!”
“你懂什么是知己!”刘远文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不懂!”李夫人表情狰狞,“你懂,你最懂了,你玩个别人玩腻了的破鞋,还在那当宝一样,你要为他休妻,你也没问人家要不要为了你和离!”
林与闻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和刘远文一起问道。
“那个杨柳儿,她是有相公的人,”李夫人本想把这个事情留在刘远文休妻的时候当最后的杀手锏的,“她是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
“你怎么知道的?”又是异口同声,林与闻忍不住偷偷摸摸瞪一眼刘远文,刘远文的样子却像是知情,只是被捅破了的恼羞成怒。
“是礼部侍郎家的陈小姐告诉给我的。”
这又是谁?
“这位陈小姐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林与闻问。
“她与那个妓女曾经相识,后来啊,”李夫人哼了一声,“没想到,那个贱女人连好友的丈夫也不放过。”
“你这个女人!”刘远文一蹦都要三尺高,抖着手指李夫人,“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如此俗不可耐,哪像出身名门?”
“你不是就喜欢这俗不可耐的吗?”
“你说什么?”
“我天天高雅给谁看啊!啊!”
林与闻看他夫妻俩吵得翻天,默默地跟着陈嵩退出了刘府。
陈嵩叹了口气,“大人,我感觉应该不是那个李夫人杀的人。”
“你怎么感觉出来的?”
“你知道,我也是多年的捕头了,”陈嵩指指自己,“就是会有那种直觉。”
林与闻斜着眼看他,“不过确实李夫人没有作案的时间,还是得去查查那个杨柳夫人的丈夫。”
“嗯。”
“其实瞧着那李夫人也怪可怜的,夜夜给夫君煲汤,还成了被夫君指认凶手的证据了。”陈嵩想起李夫人刚刚通红的眼睛,总觉得她之前的张牙舞爪情有可原。
“刘大人天天都喝那鸡汤,却从没问过到底是谁做的。”
林与闻嘶了一声,“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咱们又没少见过这些。”
他们回到衙门,杨子壬也带着人刚好回来,“大人,这都是从杨柳夫人的小院中搜罗到的信件。”
“好,今天算是有事情忙活了。”
林与闻看着这一口大箱子,皱得五官都变样了,但他还是插着腰,令道,“从这里找到可能有动机杀害杨柳夫人的人吧。”
“可是,不是说凶手是女人吗,”杨子壬问,“这些信件都是跟男人啊。”
“所以我们要从这些人里筛选出有家室或者有婚约的人,再去查他们的夫人和婚约对象。”
杨子壬默默地呼口气,“确实要忙活一阵了。”
“没关系,这不是有你嘛。”林与闻笑得有些猥琐,使劲揽了一下杨子壬的肩膀。
杨子壬博闻强记,又出身权贵,郡主母亲又是个爱拉扯八卦的人,做这个正合适。
查案子这事多数时候是很无聊的,但也有自己的乐趣在。
一封一封拆开这些信件,看着那些平日里大讲仁义礼智信的官员在信中或肉麻或下流的说这些取悦女子的话,实在是件很可笑的事情。
这样看,刘远文在这其中还确实算君子呢。
他一开始给杨柳夫人的信真的像他自己说的,只是交流诗文而已。
这位杨柳夫人也确实没有装模作样,她的诗文是真的有点东西在的,平实之中却可见一股清高气质,丝毫不做作。
然而这真正有才气的女子却要在信中奉承那些脑满肥肠的所谓贵人。
再往后看看,虽然同时交往着几个男人,但杨柳夫人与刘远文的信件是最多的。
不管杨柳夫人是不是官家小姐落难,刘远文却确实是家道中落,他苦读十年,考上进士,被刑部侍郎招了为婿,前程光明,但他却觉得日子苦不堪言。
比如岳家强势,让他觉得时时窒息,比如他的夫人只知虚荣,忙碌于与其他贵妇交往,不像杨柳夫人,痴迷诗书,文章里又有风骨。
“这样看,他们也许是真爱呢?”杨子壬小声问林与闻。
林与闻不置可否,倒是帮忙的程悦一眼看穿本质,“他们只是各自扮演了个角色,而这两个角色相爱了而已。”
这样说也没什么问题。
“这个庄俊杰是谁啊?”林与闻捞出一封信,展开看落款。
杨子壬皱眉,“大人,给我看看。”
林与闻把信递过去。
“庄俊杰,小庄国公,”袁宇两只手都拎着食盒,身后还跟着同丰堂的小伙计,“这么热闹啊。”
“你怎么来了?”林与闻发现自从办完了宫里的那个案子之后,袁宇就经常来他这小院报道,回回都带着吃的。
“听说你有新案子,一下值我就过来了。”
袁宇对门口几个人点点头,示意他们把饭菜摆一摆。
“跟着林大人有同丰堂的饭菜吃啊!”几个小吏互相笑笑。
杨子壬这才觉得自己办事不太周全。
“大人我……”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赛螃蟹了。”林与闻根本不听杨子壬说话,已经跟着小吏们到厨房准备筷子去了。
袁宇看看周围,“大案子?”
杨子壬答,“指挥使记得佛诞节那日吗,那位杨柳夫人,死了。”
袁宇显然很震惊。
“是——”
“不是李夫人。”杨子壬猜到他要说谁。
“啊,那刚刚说到小庄国公?”
杨子壬把信递给袁宇,“嗯,小庄国公和这位杨柳夫人也有交往。”
“可那天看庄国公夫人的样子——”袁宇看信里还挺热络的样子,“不应当吧?”
“怎么,庄国公是有家室了?”
林与闻一点规矩不懂,掰了个鸡腿就跑出来了。
杨子壬答,“不是,小庄国公只是有婚约而已。”
“那之前不是有个庄国公夫人?”
“那其实是小庄国公的寡嫂。”
“所以他婚约的对象是谁?”
袁宇和杨子壬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都回忆了下,“应当是礼部侍郎家的陈小姐。”
“大人!”陈嵩一下子站起来,大声道,“陈小姐不就是李夫人说的那个——”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