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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子壬快把这封遗书研究透了,他就差双钩摹法把整封信摹出来一张了。
“大人,这确实是庄俊杰的笔迹。”
林与闻正用六必居的酱菜配自己的白粥,本想着做肉粥的,但黑子的意思是他们真的得节省一点了。
“我知道啊。”
他真不懂杨子壬,天还没亮就奔自己这来宣布一个早就知道了的事情。
“可是大人不是说……”
“既然这国公夫人能把这遗书给咱们,就说明一定是真的啊,不然她自己不就先看出来了吗?”
林与闻看黑子给杨子壬盛了那一大碗粥,有点肉疼,“她还能没你熟悉她这弟弟啊?”
杨子壬叹气,坐到林与闻对面,“但是……”
“咱们一点线索都没有了。”
杨子壬这么说是因为国公夫人虽然愿意给出庄俊杰的遗书,但是林与闻向她再要当初杨柳夫人寄给庄俊杰的威胁信的时候杨柳夫人却说那些信已经都被烧毁了。
“谁说咱们没有线索了,”林与闻悠悠道,“线索甚至有点太多了不知道从哪开始查呢。”
杨子壬眼睛一亮,“这酱菜的味道还挺解腻,我以为就是纯咸呢。”
“当然!这六必居的酱菜仅次于我娘的手艺,我娘做菜不行,但是提起这个腌咸菜啊,”林与闻又默默回味上了。
杨子壬发现林与闻只有说到吃食和案子的时候才特别有精神,这在官宦中很是少见。
“大人,”杨子壬问,“那我们从哪查呢。”
林与闻抿了下嘴,实在没招了,“不知道。”
就知道。
杨子壬还是有些焦心,“大人,咱们得给朝廷一个交代才行。”
在外人眼里,杨柳夫人的案子已经破了,凶手就是庄俊杰,作为主办官员,林与闻必须写一封结案文书才行。
而且这案子涉及官宦,记录必须详尽,杨子壬这边也得提前给林与闻准备起来,他们大人刚被圣上委派重任就破了人命案子必须要好好宣传一下。
可林与闻迟迟动不了笔。
根本就没有结案,如何写结案文书啊。
照杨子壬的说法,他们可以先把杨柳夫人的案子算作结了,再去调查庄俊杰的案子。
但……
“你莫着急嘛,”林与闻拍拍杨子壬的手背,“还是年轻,心气冲。”
“林与闻,你的结案文书写好了吗?”
按下葫芦浮起瓢,林与闻刚暗骂一句,就看袁宇提留着两个牛皮纸袋站在门口,脸色一下就变了,“正写着呢,写着呢,怎么还劳烦指挥使来催啊。”
袁宇表情不自然了下,但是很快恢复,“毕竟是我找圣上求的情,你还是上些心。”
他把牛皮纸袋拿去厨房,交给黑子,“一些猪头肉,上面这袋给你们大人加餐,下面的晚上再吃。”
黑子点头。
他灵巧,刀工也不错,林与闻没钱雇膳夫的日子里都是他来忙活。
袁宇看他这样一个大个子蜷在厨房里的情形有点可笑,又左右看了看,“你们院里还缺什么吗?”
黑子的眼睛在面具后眨了眨,“大人需要个书架子,我们打算这案子结了去宣武门那看看有没有大户人家不要的。”
这真是个三品官过的日子吗?
袁宇心里有点感慨。
“还有绿豆,大人前两天说要喝绿豆粥,还有糖,大人不喜欢吃黄糖,还有鲫鱼,还有把子肉——”
吃的上面倒很讲究了。
袁宇又问,“你们大人为什么迟迟不交结案文书?”
“因为大人觉得庄俊杰不是自杀的。”
“什么?”袁宇惊讶,这些事情林与闻没跟他提过啊,“如果他不认为庄俊杰是自杀的,那么庄俊杰杀杨柳夫人的理由也不会成立了,杨柳夫人可能也就不是庄俊杰杀的?”
黑子眨眼睛。
“所以才不交文书。”袁宇有点气闷,林与闻可以直接跟他说啊,他走出去,“林与闻,你是觉得凶手另有其人对不对?”
林与闻有时候不知道袁宇在气什么,他就跟那个渔民补来的河豚似的,动不动就炸了。
“有可能吧。”
杨子壬立刻站起来,跟袁宇对峙,“袁指挥使,这些事情大人心里都有数的。”
“那我能帮你做什么?”
“……”
你看这常言还说女人善变,男人的想法这不也谁都猜不到。
林与闻决定下一步从头开始,他要重新捋一遍杨柳夫人的死,要从杨柳夫人身亡前的前三个月查起,比杨柳夫人给国公府送出威胁信更早的时候。
他去见罗强,罗强现在又被关进顺天府了。
顺天府尹薛大人看到林与闻就眯眼睛笑,“林大人,多谢你啊,不然下官哪有机会将这歹人捉住。”
林与闻知道这位薛大人背后也没什么势力,因此为官不易,要说他从升平驸马的案子里学到什么,那就是和光同尘,且不要强求你的同僚。
林与闻对他点头,“薛大人,也多谢你还能让我插手再审他一次了。”
薛大人连连摆手,他人并不差,对杨子壬这些日子的折磨也没有怨言,而且他觉得林与闻连小庄国公都能逼死,没准是个手段狠厉的人,毕竟是阉党嘛,能不招惹还是不要招惹。
“啊对了,”林与闻拉住薛大人,“还有点事得麻烦你一下。”
薛大人听林与闻说完便点点头,“这些都是小事,我这就给您调文书去。”
林与闻又道谢,几个来回终于过去审罗强了。
“大人……”罗强也是被打服了,看到林与闻只觉得亲切。
林与闻看他身上那些伤痕,皱了下眉,“你也是受苦了,我跟薛大人已经通过气了,你的案子大概已经定下来了,三年牢狱,两年流放,之后应该不会再受什么刑了。”
罗强都要哭出来了,连连拜林与闻,“多谢林大人多谢。”
“不过杨柳夫人的案子我还是觉得稀奇,你最好还是帮我再回忆回忆。”
罗强可能也是这些日子被关着,赌和酒都沾不到,人清醒了不少,许多细节慢慢在脑子里重现出来。
“杨柳儿让你去威胁国公府的时候,她身边是否发生过什么事情?”
罗强抿抿嘴,忽然问林与闻,“大人知道我们俩有过一个孩子吗?”
“嗯。”
“是个小女孩,身体太弱,那时候又是冬天,所以刚生下来没两个月就死了。”
“然后她就一直噩梦不断,让人看了说是孩子的灵魂还跟在她身上,”罗强垂下头,“所以她就在庙里请了个灯,花了很多钱,每个三月还会在庙中住一段时间为孩子祈福。”
“大人如果看过她的诗就知道了,那些诗很多不是写那些男人的,其实就是写给我们的孩子的。”
林与闻看着他,有些感慨,如果不是被酒精和赌博腐蚀他,他也是曾可以给杨柳夫人赚钱赎身的一个可以托付的人。
“她要我送信的时候刚好是从庙里回来那几天。”
“我记得庄陈两家婚约也是那时候……”
“是,”罗强叹气,“那时候她很高兴,既可以摆脱我,又可以帮她的小姐妹,她对那些女孩很用心。”
林与闻眯起眼睛来,对啊,杨柳夫人对陈小姐肯定是有真心在的,她怎么可能冒着会破裂两个人友谊的危险,用自己和庄俊杰有过亲密交往这样的事情威胁庄俊杰呢。
她应当知道庄俊杰的人品啊,那种人渣,反手要是把信给陈小姐看了会怎么样呢?
更可怕的是,他要是转手给刘远文看了又会怎么样。
杨柳夫人不应该这么蠢。
除非这心里的事情,跟她本身其实无关。
林与闻的眼睛瞪起来,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着急离开,但是还是稳下来再问罗强,“你不知道信中写的什么吗,一点也没好奇?”
“我真问过大人,我真问过。”
罗强神秘兮兮地说,“她说是天大的事情,弄不好会死人的,所以她才会让我再去要钱啊,那个小庄国公一定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会死人。
林与闻吸了口气,确实死了人啊。
他点点头,“你以后要好好反省自己,那些酒啊,赌啊,趁早戒掉,不然让我再抓到,我有的是办法关你一辈子。”
罗强连连点头,他现在可是领略了这些当官的手段了,他不敢了,真的。
“对了大人,”他犹豫地问,“我出不去的这些日子,您能帮我给柳儿供的那盏灯多烧些香吗?”
林与闻最恨这种迟来的深情,但却也只能无奈地叹气,“本官知道。”
他急急回到家里,发现袁宇竟然还没走,“你还在就好。”
袁宇把跟在身边的小厮挥到一边,“出什么事了?”
“帮我个忙。”
这是袁宇这几天最开心的时刻了。
林与闻没想到这么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竟然对跑腿的事情这么热衷,莫名其妙的同时想还是季卿可靠些。
他和还站在原地的袁家小厮大眼瞪小眼,“你这是?”
“三爷让我来量量这屋子大小,”小厮和林与闻算是熟人,以前就在天津玩得很好,“林少你忙你的。”
他还像以前那样称呼林与闻。
林与闻不懂袁宇量屋子大小是要做什么,他也来不及管,他去找黑子,“黑子,你之前从庙里带来的那份名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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