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朱嘉予早已在马车上与小栀换了衣服,早早就回了府。
但她命小栀假扮自己和阿茗逛街,等两人逛累了,再赠与旁人朱嘉予的外衣帷帽,穿着买的新衣回府。
朱嘉予更是交代了小栀,让收到外衣帷帽的女子戌正时分再换上这身出来溜达一圈。
那女子平白得了这贵重又美丽的衣物,自是乐意晚间出门去和街坊小姐妹展示一番。
于是有那么一个时辰,赵持盈自然寻不到她今日所见的朱柳。
她想到自己平白奔走了两个时辰,不禁怒火中烧,暗骂朱柳恩将仇报。
与此同时,朱嘉予在府中却是疑窦丛生。
阿茗说,这是一名年轻女子,身手不凡且不拘小节,一身江湖做派。
他还称若不是这女子已经暴露加上她似乎有些轻敌,他定不可能发现她的存在。因此可以推断这女子的武功远远在阿茗之上。
不过这女子似乎并不敏锐,朱嘉予只是和小栀换了衣服,她便认错了人,可见她对原主并不熟悉。
那么……她会是谁呢?
朱嘉予搜刮了原主的记忆,并未出现过一个武功高强又不拘小节的女子。
看来,是最近引来的人物……
呵,那便只可能又是烛龙司那位的人。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跟踪自己了。
朱嘉予已单方面决定断绝和李桃李的合作,但因没有他与山匪勾结的更多证据,决定按下不表、见机行事。
“阿柳啊,听李贤侄说你和他出游的时候把腿摔断了,可把爹爹担心坏了。”
朱松柏听闻女儿回来,便立刻来看望朱嘉予。他一进屋,见女儿那日重伤成那样,这么快便真下了床,恰好三日,完全应了苏先生的预判。
他暗暗称奇,心想这苏神医真乃华佗在世。
可他正欲靠近女儿,却见她条件反射后缩了一下,似不经意拉开了和自己的距离。
“阿柳可是记恨爹爹没去看望你?” 朱松柏解释道。
“不是爹爹不想,是李贤侄为你请来了苏先生诊治,人家苏先生专门叮嘱的,要想不留病根,必须将你固定在床上三日,万万不可移动。爹爹故才没有接你回家。
加上府上近日...咳咳,确实有些事情走不开。乖女儿,你要相信爹爹,待事情了结,爹爹一定给你好好解释。”
朱松柏见朱嘉予仍是不语,心中隐隐作痛。他知道女儿近日来一直在查上元节的绑架案,以女儿的聪慧,定会查到自己身上,未曾想这么快就已经生疑......
苏先生?那个少时成名,据说民间医术第一,长年隐居西陵潜心研究医药的怪人?先前太子来请,都要三顾茅庐,这李桃李居然为自己请来了这般人物?
朱嘉予隐隐对李桃李的身份有了猜忌。却见朱松柏望着自己,眼里满是心疼和自责。
虽然对父亲心存怀疑,但她仍不情愿地安慰了几句:“爹,我没什么大事,苏先生妙手回春,我再休息几日就好了。”
这时朱樾刚急匆匆地从外面赶回,便冲到了朱嘉予这里。他见妹妹面色红润,显然松了口气。
“我说朱柳,你现在胆子肥了,居然还爬树,现在摔了知道疼了吧!父亲,上次我就说要严格禁足她,这才不到几日,她就又出事了...”
什么?揽月口中李桃李安排的天衣无缝的托词就是我爬树摔下来了??
朱嘉予真想翻个白眼。
想归想,她还是扬起一个安抚的笑容。
算了,现在寄人篱下,“忍”字为上。得尽快想个法子从光州这方泥潭脱身了。
可怜的赵持盈并不知道朱嘉予误会自己是李桃李的人,仍对她故意戏弄自己一事心存芥蒂。
但上峰叮嘱她务必将朱柳的所有事情上报,不得耽误片刻。于是她一回到留宿的客栈,就将朱柳再次被掳走、受伤、回府、捉弄自己的事情用密文详细记下,塞到缿筒里。
赵持盈先是假意在闲逛夜市,饶了好大一圈子,后趁人不注意闪进一个黑黝黝不起眼的中药铺。
“伙计,我染了风寒,帮我抓点药。”
这铺子里只有一个伙计,正准备打烊,却见有人进来,于是颇为不耐烦。
“这位姑娘,我们已经打烊了,若不着急,还是明天再来吧。”
伙计心中暗骂东家,为什么旁的药铺早早都歇了,偏偏自家这个又破又小冷冷清清的铺子要开到亥末。
但他懒散惯了,一般亥初就打烊了,反正也没什么人来,东家也神出鬼没的不见人影。
“砰!”
赵持盈不知何时解下她的剑,将这玄铁宝剑重重拍到伙计面前的药案上。
“我要麻黄三钱,桂枝两钱,杏仁三钱,炙甘草一钱。”
“好好好...姑娘这是只要一剂麻黄汤的量?小的不才,也会把脉,您看要不要我给您看看具体症状再抓药也不迟。”
伙计见来者不善,果断换上一副殷勤的模样。
“不,我要的是桂枝汤。你这小子学识不精还敢在本姑娘面前放肆?还不去抓药?”
趁这伙计去药房抓药的一毫,赵持盈飞快将一路捏着的密信投到门口一个毫不起眼,挤了厚厚一层草木灰的药桶里。
“您的药来了,一共是十钱。”
“不用找了,多的赏你了。”
搞定了,本姑娘忙了一天终于可以休息了!
赵持盈非常阔气地扔下一个一两的银锭,便哼着小曲离开了。
那伙计自是喜笑颜开,正当他打算熄灯打烊时,竟发现多日不见的东家就站在自己后面。
这药铺的东家是个干瘦微驼的小老头,铺子里烛火微弱,光线昏暗,他躲在药案后与阴影融为一体,这伙计竟毫不知情!
“东...东家?您什么时候来的?”
那老头笑而不语,只是伸出手。
伙计非常不情愿地将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银锭递了过去。
只听老头嘶哑的声音响起:
“逗你呢臭小子,你拿着这钱休几天假吧,铺子先关几天。”
“谢谢您,您真是菩萨心肠!那什么时候再开呢?”
“老夫如何知道?听天由命咯。”
待伙计高高兴兴地回去歇下,那老头才捡起赵持盈留下的缿筒。
他就这幽暗的烛光,眯着眼看完后,便迅速将信烧掉。
小丫头刚才的暗号讲的倒熟练。两人约定的暗号是:先背出麻黄汤药方,再故意讲成桂枝汤,便是“有新消息”。只要一剂的量,便是险到毫颠的消息要上报。
他在后面听到前面的暗号,就趁着伙计取药时出来了。
但赵家这丫头还是太嫩,不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老头想着信上的内容,眼前浮现出赵持盈那张毫无心计的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过他的眉头舒展,心情似乎仍是很好。
因为,他其实并不关心自己手下的赵持盈是否暴露。
若不暴露,计划正常进行;若暴露,赵慕崧的名号够响够亮,足以庇护他女儿的性命。且她的暴露还可以发挥余热为他打掩护。
思至此,他又眯着眼望向朱府的方向,喃喃道:
“多年不见,一见面你就受了伤,这让老夫回去怎么交代……”
若是有人在此见到这个瘦骨嶙峋的老头,定会大惊:隐居多年的苏神医竟然在固始开了个药铺?
其实,苏上清暗中经营这个药铺很久了,他并不上心、也没有经商头脑。自打交到他手中,这药铺便连年亏损,入不敷出。
然而,这只不过是他手下亏损的万千药铺之一。
谁能想到不问世事,淡泊名利,视万物为身外之物,一心研究医术的苏神医手下竟有这么多的产业?
但相较“产业”,苏上清一般叫他们“据点”。
这些不起眼的据点聚沙成塔,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天下第一情报组织清閟阁的触角,爬遍大梁的各个角落。
这清閟阁成立于先帝时期,凭空而起,短短数年便名声大噪,威慑江湖。
创建此阁的第一任阁主曾对外扬言,天下事大到敌**事动向,小到乡野老妪闲话,无一不在清閟阁掌握之中。
即便先前不知,雇主只要开了价,也定能寻来。
有人戏言,所有看似不起眼的风吹草动都在情閟阁的牌桌上待价而沽。
更有传言称,先帝曾三次向清閟阁阁主购买情报。
这阁主极为神秘,不知男女老少,在内廷无数绝世高手的眼皮子底下取走了黄金万两,还张狂留下字条:“银货两讫” 四字后潇洒离去,不知所踪。
苏上清望了一会儿窗外的月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之后便重新坐回药案后面。
他也不多点几盏烛台,在一片黑暗中借着莹莹微光,继续捣鼓他的研究。
直到东方既白时分,他方才眯上眼睛,就地睡了过去。
片刻后,窗外的一个黑影动了动,见他睡熟,便悄然离去。
赵持盈回到客栈倒是难得睡了个好觉,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待她惊醒过来,便立刻查看昨天取来的药材,果然发现药丸里面暗藏了上峰传递的新任务。
“什么?刺杀李桃李?”
她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了一遍自己有没有看错,最后绝望地闭上眼睛。
上头有没有搞错啊?刺杀他干嘛?且不说此人心机深沉,刺杀他可不容易,再者我也在信上写了,朱家娘子被他掳走纯属我的猜测,这真相如何尚不可知.......
不对,若是他有意加害,还给她疗伤送回家干嘛?
对呀!这压根就说不通,我不会误导上峰了吧?
赵持盈越想越惊慌,她一着急,就开始自言自语,原地踱步。
“算了!我现在先去李府瞧瞧,看情况装个样子。”
“再怎么说,不能滥杀无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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