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再访栖梧

殿内歌舞又起,叶辉已领着雀儿从侧门出去了。

宫中人口不多,偏僻院落都不点灯,叶辉也没令人跟着,接过小太监手里的灯笼,自己撑着伞,两个人就往栖梧宫走去。

仍旧下着雨,雨滴打在油纸伞上滴答作响,伞下两个人却默不作声。

由极亮走向极暗,由极闹走向极静。

进了栖捂宫,枯黄的落叶铺了满地,又被雨水打落进泥里,是叶辉记忆里的样子。如今想来,前世的时候李渊一面想要自己的命,一面又把这栖梧宫弄得灯火通明,仿佛生怕自己在屋里看不清磕了碰了,也是矛盾得好笑。

前世有宫人点灯,这时候却是只能由叶辉手动来点了,雀儿进了屋就直奔书桌,拉开抽屉开始翻找,仿佛黑暗并不能对她造成阻碍。叶辉就跟在她身后,由书桌周围开始,将灯笼里的烛台拆出来做火,挨个点亮。

叶辉点亮了满屋烛火,也不往雀儿身边凑,晃悠到前世那扇窗户前,凭窗听雨。

这时候的雨应该比前世要小一些,打到树叶上的声音窸窸窣窣的,敲得人心里痒痒的。叶辉满耳都是雨声,觉得有些烦躁。

有些事情,就算告诉过自己一切都过去了,也不再把它挂在嘴上了,好像已经把它全然遗忘了。可是再见到近乎完全相同的场景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再把它翻出来,想一想,到底是意难平。

也不知夏时来此,李渊坐在这里都想了些什么,若有机会,还是想去问问。

“我好了。”雀儿拿着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东西往叶辉身边走,叶辉还没有看清,就收起来了。

叶辉从窗前回过头去,也不动,就靠着那里,问雀儿:“要走吗?”

雀儿在他身前站定,不说话,点了点头。

叶辉也不动,两个人对视了很久,叶辉觉得雀儿的眼睛真的很亮,她原本就是来自山野的小兽,误入了人间。最终叶辉先落败了,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他垂下眼睛,窗边的烛光晦暗,连自己袍角上的刺绣都看不清晰,他用着一副漫不经心的口气说:“你想好什么时候走了吗?”

雀儿一头雾水:“什么?”

叶辉看来看去,就是不看雀儿,又把目光移向窗外,“我之前同你说,事情结束你就自由了。如今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你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雀儿愣了一会儿,她把手伸进自己随身的香囊,一直没有拿出来,良久,才问叶辉:“我不能住在王府了吗?”

叶辉听她如此说,猛地回过头来,“不是。”

两个人再次对视,叶辉的眼中满是慌乱,见着雀儿仍旧亮晶晶的眸子,又移开了视线。

“我不是在赶你走,我原本以为你会早早就走了,可是你一直安安稳稳地在王府里住着。我想着,之前咱们说的,事情告一段落你就自由了,也许你是不知道事情结束了,才忍着一直没有走。我娘那么喜欢你,我也愿意你多陪陪她。我就是,我就是怕你不知道。”

叶辉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连自己都听不清了,可是雀儿打小在山里练出来的耳目聪明,叶辉的话一点没漏,全都听清了。

“我也不知道去哪里。”雀儿说话的声音也小小的,好像带着委屈。

“我娘说希望我好,她是我遇到第一个和我说,希望我好的人。师父说,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就是交换利益,我虽然不懂她为什么临死前要说那些话,也明白她是想要我好,她为了我好丢了性命,我却没有办法报答她。我以为我不懂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学过,师父没有教过我,在山里也没有学过。

“我跟师父学的第一课,就是自己的性命特别珍贵,没有什么是能让自己用命去换的,除非是别人救过自己的命,那就要用命去还他。可是,娘她为什么要为了我死,我是不是欠了她一条命,可是她死了,我该怎么还给她?

“我想弄懂这一切,我不知道去哪里可以学这些。王妃带我看的话本子里总提到爱,说什么‘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说什么‘上穷碧落下黄泉’,仿佛爱比命还重要,可是他们明明在生死面前先保全自己,这不就是说命比爱重要吗?”

雀儿本来不是话多的性子,此时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说得又轻又快。叶辉尽力去辨认,听清了她在说什么,却不知道该给什么回应。雀儿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虽然前言不搭后语,叶辉却能理解她的迷茫。

叶辉试探着,把雀儿慢慢抱进了自己的怀里,大手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地附在她耳边说:“嘘。”

“没事儿,没事儿。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不懂的,我慢慢教你。我没赶你走,你不知道要去哪里,就安心在王府住下,别怕,王府和你的那个山洞一样安全。我答应了你娘要好好照顾你,就不会食言,你可以把王府当成自己的家。”

叶辉突然感觉到雀儿在自己怀里僵硬了一瞬,两只手却环上了自己的后腰。他把雀儿推远一点,只看见她美目微蹙,一脸的戒备。叶辉顺着雀儿的目光望去,就见有一人打着伞,一瘸一拐地往院子里走。

李渊走到窗前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分开了,雀儿又回到了书桌前,随便乱翻,叶辉稳稳地坐在窗前,等着李渊走近。

李渊也不往里走,只在外面站定,打着伞,隔着窗子,好像就打算这么和叶辉说话了。

叶辉从李渊走近就开始发愣,实在是这场景过于相似,令他有些分不清。他愣了好大一会,直到李渊在他面前站定才反应过来,此时的李渊面色平静,没有前世的凶相,“你不好好在殿里看戏,跑这里做什么。”

“我再不跑,就不是看戏,是给他们演戏了。”李渊顺着窗子往里探看,才接着说:“你们还要留吗?结束了咱们就出宫喝酒去。”

叶辉闻言直接起身,回头看雀儿已经又往门口走去了,才同李渊说:“宫里开着宴会,你却要出宫喝酒,也不怕别人知道参你一本。”

李渊笑得有些混不吝,“没事,去西南王府喝酒,就不怕了。”

叶辉也同他一起笑起来,“若是被人看见,定是要说我带坏了行事端方的三皇子。”

王府的小厮一直等在宫门口,见着叶辉出门赶紧迎上去,三个人一起回到府中,雀儿自己去了王妃院子,叶辉同李渊慢慢往自己院里走。

“她就留在王府了么?有些事情若是一心要查可是瞒不住的。”李渊看着雀儿远去的背影问叶辉。

叶辉满不在乎,“乔家一灭,还有什么事端能引出来前朝的事,再说,就算真引出来,也是死无对证了,不怕的。她也是个可怜孩子,她没地方去,我自然要收留她。”

李渊又说:“你心里有数最好,你可别忘了,之前还说要查她身上的胎记,虽然后来被乔家的事抵过去了,难保没人记得。该走动的还是要走动,就算你不直接去找卫老夫人,也该同卫桓旁敲侧击地提提。”

叶辉笑了,“有事就找卫桓,你们也就是欺负那小子傻。”

两个人进了叶辉的屋子,早就有小厮备了好酒,两人坐下对饮,李渊才接着说:“卫桓早晚是要上边疆的,这么傻可不行,现在咱们同他练练,到了边疆可是活命的本事。”

叶辉笑他:“少扯犊子,老二不也一副傻样,除了打仗啥都不会了,现在不照样在边疆过得好好的。”

李渊同叶辉碰了个杯,杯子放到了唇前,没喝又放下了,“李济过去,现在过得好,可不一定以后也过得好。”

叶辉知道他在说什么,问他:“今日皇帝突然封王,你一点都不知道?”

李渊苦笑:“我若是早就知道,此时也不会在这同你喝酒了。”

叶辉又问:“你早就知道会如何?逼宫造反么?”

李渊没答话,只默默地干了一杯酒。

叶辉问的时候是一时冲动,问完就后悔了,见李渊不答赶紧给自己找补。“逼宫是万不得已用的法子,若是早就知道消息,只要让老大做几件错事就是了。这回大概是我的错,我没想到稍微指点他几句竟合了皇上的心意了,我就不该多嘴同他说什么美酒美食的。”

李渊笑了笑,“知道你是想自己享受,本也没怪你。”他喝了一口酒,又说:“我近几日做梦,总梦见逼宫这回事,好像自己真的逼宫了一样。”

叶辉不动声色地偷瞄李渊,“你还梦到什么了?”

李渊听出了他的试探,仍然苦笑,“我还梦见咱们吵架了,好像是有什么误会,你想同我解释,我却听不进去,还把你关起来了。”

叶辉强迫自己镇静一点,不可让李渊看出异样,今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前世的事情不断被提及,他都要压不住心底的怨气了。叶辉笑了笑,同李渊说:“有了误会就听不进去人解释,还要关人,这可真是你会做的事情。”

李渊苦笑着,“你又来取笑我,那梦逼真得吓人,醒过来我自己都要怀疑自己在何处。可是等我醒过来,却不记得其中细节了,连我们为何要吵架都记不清了。”

叶辉又给李渊斟满了酒,“兴许是什么不可泄露的天机呢。”

李渊同叶辉碰杯,一饮而尽,“可不就是天机么,我还梦到我明明把你关起来,你却被毒死了。若是真的,那这京中定是有一伙潜藏的势力正对你图谋不轨,你还一无所知,在国宴之上胡闹。”

叶辉压下自己心底的惊讶,似笑非笑地对李渊说:“这京中,想我死的和想我活的一半一半,只要你不同反目,打破这个平衡,我就能平安无事。”

这章可能有点无聊,过渡章,要开新的副本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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