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这次一早就带了人等在王府门口,小厮连门都还没有开他就来了。王府的小厮也是个机灵的,门打开一条缝看见李渊带着一队人马守在外面,门都不急着开了,先分人去通知叶辉,算着脚程叶辉该是知道这消息了,才打开大门把李渊请进来。
叶辉闻言又让小厮回去,请李渊别走那么远直接去花园凉亭等候,西南王府是曾经是前朝一个王爷的宅邸,可着劲地往大了修,让李渊跛着脚来回奔波实非好友所为。
叶辉到凉亭的时候李渊果然还在半路上,他吩咐了下人摆好饭菜就全退下了,独自等着李渊来。
李渊走路的时候腰杆挺直不疾不徐,走得稳极了,若不是亲眼见了他的脚动作不协调,根本不会想到他竟然是个跛脚,只是走得速度比较慢罢了。
叶辉就看着李渊一步步向自己走近,也不去搀扶他,李渊不需要,自己当初结交他也正是因为李渊的骄傲,明明不被人期待却仍旧挺直了脊梁走向一条荆棘之路。
眼看着李渊走进凉亭,叶辉才开口招呼道:“听说你一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还没吃饭吧,来一起吃,边吃边说。”
李渊叹了口气,坐下了,“你还有闲情吃早饭,他们查出来前朝那个孩子因为身上有胎记被生母视为不详之兆,所以才上演了一出换子,换了别人家的儿子。天没亮就乔二就兴冲冲地来找我了,说这次有了确凿证据,定要把你捉拿归案。我这才一大早就跑来了,不然露水这么重,谁愿意来你门口守着啊。”
“胎记,什么样的?”叶辉听见是乔二递的证据只想骂人,好悬忍住了,他现在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他不知道雀儿出自乔家,也不知道乔家早就意图谋反,囤了大量金银,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你不会见过你家姑娘身上有胎记了吧。”
李渊嘴里说得严重,但其实也没当回事,此时见着叶辉脸色不对才发觉可能真的有问题,连语气也紧张了起来。
“说是背后有大片的红色纹路,隐隐约约能看出是一朵莲花,不过长大了之后这胎记会长成什么样也说不定,大概看见红色纹路就会被当成前朝公主,你家姑娘身上不会真的有吧。”
“有没有的,你又不能看。你带着一队当兵的来,是想让哪个来检查雀儿的身子,雀儿可是还没出阁的姑娘,你们这群人是想平白污了她的声誉么。”叶辉的脸色本来就是气乔二是个傻子,被人当枪使。
他昨夜才想着要查乔家谋逆之事,乔二今天就把他们的女儿当成刀递到自己胸前了。如今也只好想办法拖延时间,他先下手去查乔家谋逆的证据,只要乔家谋反之罪板上钉钉了,谁还有闲工夫管雀儿是不是前朝公主。事后等他们再想起来,自己早就全打点好了,谁都别想查到东西。
“贤弟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你看看请谁来做这个检查比较合适呢。”李渊听见叶辉的话心里就有了底,此时他带着的兵全都分散在花园的各处,也不知道能不能听见他们交谈,但小心为上,有些话他不能说,只能叶辉自己说。
他这趟本来就是做好白跑一趟的准备了,可若是叶辉想不到,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查。“或者直接由王妃连检查,相信王妃一定不会徇私,全部如实告知的。”
“我娘说了,你信,他们信吗?”叶辉心里算计着,京中哪位夫人能通融一二。他交游只在年轻一代,他娘又从不曾混迹京中女眷圈子,一时之间好像竟然还想不出来可以请哪位夫人。
李渊也是知道叶辉所难,主动帮着想办法,“那你觉得卫老夫人如何?卫家一家忠义,卫老夫人一人操持卫府上下定是不会徇私的,她的话定让所有人信服。”
“卫老夫人年事已重,因为这等小事就去打扰她可合适?“叶辉心底里觉得这提议极好,卫家阖府尚武,他和卫老爷子也有点师徒缘分,若是求到卫家帮忙应该不会被拒绝。
“老夫人若是听到你说她年事已高定要打你了,待我回去询问过老夫人的意思,你就带着你家姑娘登门拜访。”李渊看出叶辉答应的意思,吃下最后一口饭,就是准备告辞的架势了。
叶辉却不想他那么急着走,拉着他闲话,“如今都查到那前朝的孩子身上有胎记了,可有查出生母是谁?”
“没听说,世家那边还在翻史书册子。”李渊露出了苦笑,“你也知道前朝的记录都成什么样了,不好整理也不好查阅的,就这个胎记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翻出来的。若是能知道生母是谁,我哪用得着往你府上跑。”
这边两人还在说话,就见谢长留急匆匆地跑进来,谢长留见着李渊先见过礼,气还没喘匀就说,“乔家有个妇人来投案,说乔家家主乔尽平意图谋反多时,证据确凿。正好赶上四皇子和指挥使在谈事情,现在那妇人被收监了,四皇子带着一队兵马去查抄乔家了。”
“老四?老四他哪来的权责领兵,父皇知道吗?”李渊闻言心底一沉,如今京城四卫,能够腾出人手的不过金鳞卫一支,金鳞卫正副指挥使均是四方起义时跟随西南王的人,只不过两人政见不合,搞得金鳞卫内部派系之争严重。如今李渊领着入衙学习的名头才能从正指挥使手下借兵,说是这么说,也都是由乔二把人员全部点好再由自己带出来。
“还不是那个贺方说此事关系重大,点了一批人请四皇子带兵去乔家,自己进宫面圣去了。”谢长留喝了一盏茶才接着说,“这乔家也算是两朝权臣了,前朝时还是出过妃的,也不知道家里有多少好东西呢,这回全进四皇子的私库了。”
“谢兄。”
叶辉听着谢长留又口无遮拦,低咳一声提醒他,谁知道这个人竟然一点也不在意,摆了摆手又满饮一杯茶,“三皇子您直接回宫吧,这点人我就带走了,我给你们看着四皇子去,不能让他中饱私囊。”说完,就走出亭子吆喝一声,带着兵马浩浩荡荡地走了。
叶辉看着谢长留的背影,摇了摇头,扭头对李渊说,“那咱们也走吧。”
李渊闻言有些吃惊,“你也要进宫么,你的伤不是还没好全。”
“一点小伤不妨事,这戏这么好看,当然要去现场看看他们这是唱得哪出。”叶辉抬手抚了下自己伤口的位置,笑着对李渊说,“你先去门口等我,我去吩咐点事就来。”
李渊知道他心里有事,也不多劝,自己起身慢慢往府门口走。
叶辉转身去了王妃的院子,不用走进去,都能看见坐在梧桐树上的雀儿。雀儿也看见了叶辉,像只鸟似的一跃而下,直直的落在了叶辉身前。
“我待会要出门去。”叶辉趁着雀儿开口之前说,“你好好在家里待着别乱跑。刚刚李渊跟我说,他们查到前朝公主的身上有红莲状的胎记,你身上有没有?”
雀儿皱着眉咬了咬嘴唇,最后点了点头。
叶辉接着说,“查胎记这事暂时被我挡了,我去问问我娘有没有什么办法给你遮一遮,至少要一晃眼看不出来的那种,你等会就跟着我娘把这事研究明白了。”说完也不管雀儿的反应直接往王妃院子里走。
王妃已经用完早膳,抽出本话本来看了,叶辉进了屋挥退下人,母子俩说了好一会悄悄话。
叶辉出门的时候见着雀儿还是之前那个样子,仿佛自他走进屋子就没动过,此时听见他出门的动静才转过身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嘴张张合合好几次却硬是没有发出声音。叶辉看着一阵的心软,脚步不由自主地停在雀儿面前。
“有什么话就直说。”叶辉抬着头,眼神往远处飘,若不是正好他在雀儿面前站定,怕是不会以为是在和雀儿说话。
雀儿还是咬着下唇,吞吞吐吐地,“那天……那天遇到的那个人……真的是我的母亲吗?”
叶辉被雀儿的问题问得有点懵,他没想到这个平时冷冰冰的小丫头会用这样一种姿态——又渴望又惧怕,复杂且矛盾——问出这样的问题。叶辉突然领悟到了眼前的人对于母亲的渴望,那种从来不被提及的渴望,因为近乎唾手可得的答案破壳而出。
可看如今的形式,原本打算好的要把女人救出来怕是痴人说梦了。雀儿这么渴望着的,是一个将死之人,这未免也太绝望了些吧。
鬼使神差地,叶辉撒了谎,他直视着雀儿的眼睛,不知道会不会把自己的动摇暴露,但是他还是和雀儿对视着,对她说,“有传言说那个亲生的孩子刚刚出生就死了,全国这么大,有两个同龄的孩子身上都有胎记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叶辉看着雀儿的眼神黯淡下去,又恢复了平时的古井无波,这样的雀儿让叶辉有些难过,但是并不后悔。
如果早晚都要痛,无知的人可能更幸福一点。
他愿意做这个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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