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总是阴晴不定，棠双刚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抬头发现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雨来。

雨点慢慢变大，掉到地面上形成一个个形状不规则的漩涡。

可她都已经翻了一半了，没道理这会就放弃。

雨水带着股凉意从她的脖子滴落，顺着衣领往下，把棠双浇得浑身发冷，不自觉打了个喷嚏。

“操。”

阳台上的少年低声骂了一句，转过身在墙角拿了把伞大步往楼下走。

阿忍有些意外，看着符昭霆匆忙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这叫啥，自作孽，不可活。

“别找了。”

身后传来少年沙哑的声音，含着些不容拒绝的意味。

棠双头也没抬，手上继续翻找着，白皙的手背上已经满是脏污。

“你别急，我马上就回去上课。”

被彻底忽略的少年心里很不痛快，他上前把伞遮到棠双头顶，全然不顾自己的肩头已经开始淋湿。

“我再说一遍，上去。”

这个蠢女人还真的来找那张早就被他丢在垃圾桶的试卷，符昭霆不得不怀疑她这样的智商是怎么考到A大的。

“你先上去。”

棠双也有些犟，她就不信找不到了。

不说里头多脏了，就说那些乱七八糟的锐物，把她那手划伤了怎么办？

“你他妈——”符昭霆话还没有说完，少女突然抬起头，笑容灿烂。

“找到了！”棠双的声音掩盖不住激动，透明的垃圾袋下可以看到一行黑体字，左上角“棠双”两个字分外显眼，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

糟糕。

他的心里突然闪过这两个字。

符昭霆别过双眼，犹豫着要不要把那卷子彻底破坏，可她看起来真的很开心，他第一次看到她像现在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

像是被施了魔法，他被定住在原地，完全无法动弹。

不忍心。

原来心软是这种感觉。

可下一秒，她宝贝似的把那个垃圾袋提到伞下，小心翼翼地抽出那张空白的卷子。

符昭霆感觉自己的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呼吸都顿了顿。

棠双的笑凝在嘴角，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原来你没做啊。”

干干净净的，连一道选择题都没填。

她的声音闷闷的，让符昭霆莫名生出一股烦躁。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当时不随便填个ABCD应付一下呢？

可棠双没有大喊大叫，没有愤怒地质问他为什么撒谎，只是看起来有些失落，越过他淋着雨往屋内走。

“……”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回到书房，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格外诡异。

阿忍一口咬着苹果，试探性出声：“小姐姐要不要吃点水果？”

棠双正拿着纸巾擦拭手上的水珠，语气没有一点温度：“不用了。”

她把自己的书本装进包里，没有再看符昭霆一眼：“已经很晚了，我先回去了。”

符昭霆莫名有些心慌，他站起身来，直直地盯着她清瘦的背。

“你还来吗？”

她是不是也会跟其他人一样，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

“花瓶也不要你赔钱了，用课抵上吧……”

他有些心虚，语气却仍然和以往一样强硬。

棠双把符昭霆的话理解成一种挑衅，“你还来吗？”的潜台词一定是“我看你还敢不敢来！”

就知道这小混蛋是故意戏耍他，他一定以为自己会哭哭啼啼递上辞呈吧。

想得美！

棠双转过头怒气冲冲：“桌上给你留的卷子必须做完，不然我就跟你爸爸告状！”

符昭霆不是说他爸爸脾气很差吗，这个年纪的小孩哪有不害怕家长的，棠双有些得意地想，总算是拿捏住这家伙的软肋了。

“啧。”

符昭霆心情莫名大好，他不自觉摸了摸鼻子，意识到自己嘴角上扬，这才转过头，努力做出淡漠的神色。

看着棠双下楼，阿忍殷勤地跟了上去，“小姐姐，我送你呀。”

棠双刚走到楼下，阿婆端着一盘绿豆糕过来，看她要走，连忙拦住她。

“棠老师，刚才老吴来了电话，说是山脚下出了点事故，这会封路了。”

“什么？”棠双瞪大了双眼，封路了？那她今晚岂不是没办法离开这里。

“那有啥关系，”阿忍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说道，“阿霆家房间多得是，小姐姐留下来住一晚吧。”

“对啊，棠老师，这会也走不了，您就安心在我们家呆着。”阿婆赞许地看了阿忍一眼，把手里的盘子递了过去。

“你们先吃点糕点，一会饭好了我再喊你们下来。”

阿婆说完，又皱着眉头对棠双说道：“棠老师的衣服怎么是湿的，我先找件衣服给您换上，可别感冒了哟。”

棠双只得感激地点了点头，再三道谢。

棠双第二次被带到这个房间，老人家干脆打开衣柜，“这些都是我家姑娘以前穿的，我都洗过，很干净的。”

吸取上回的教训，棠双拿了条圆领的连衣裙，迅速把衣服换上。

在垃圾桶呆了好半天，她只觉得身上都被腌入味了，这辈子还没这么窘迫过。

可在学生家洗澡这件事情听起来就很没分寸，她只能拿了包湿纸巾，把身上来来回回擦拭了一遍。

真的要在符家过夜吗？

棠双咬了咬下唇，今天也太衰了吧，好端端的花瓶摆在那里自己就碎成渣渣，无缘无故山下就封路了。

难道她应该去找个庙拜一拜？

正胡思乱想着，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棠双的思绪。

“棠双，你那边快结束了吗？”段师兄的声音里有些她听不懂的期待，“一会我过去接你。”

棠双这才想起来，上次他说过今晚上有个同乡会的活动。

看了看外面阴沉沉的天，棠双有些沮丧，“不用了师兄。”

她心想要怎么和对方解释现在的状况呢，说她因为封路了，不得不留在异性学生家里？

别人会怎么想？

棠双低声说道：“我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想回去睡觉，就不加入你们了。”

“你怎么了？”

听得出女孩子的心情很是低落，闷闷的毫无生气，一点也不像她平日里的样子。

段师兄再次温柔开口询问：“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没事。”

棠双向来不喜欢开口跟别人诉说自己碰到的麻烦事，她应付了几句，匆匆挂断了电话。

换好了衣服，她刚走进书房，一眼便看见符昭霆趴在书桌上满脸专注地写着些什么，而阿忍则全神贯注地玩着手机游戏。

棠双有些意外，她轻手轻脚走到符昭霆身后，这才发现他居然在做那张她刚留下的卷子。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位符同学的字迹，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都说字如其人，符昭霆的字不是端端正正的那种好看，笔画看起来有些随意，连在一起却又莫名有些潇洒飘逸的感觉。

棠双本以为，像符昭霆这样的性子，写出来的字应该是歪歪扭扭，跟爬虫似的。却没想到他还给了她这么一个惊喜。

“不错嘛！”

棠老师忍不住犯了职业病，用手轻轻揉了揉符昭霆的头发，让他瞬间停下了笔，身体都有些僵硬。

“啊……对不起！”棠双有些不好意思，她刚才下意识把对方当成小朋友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头发还挺软的，和摸小汤圆一样，让她一瞬间心情好转。

“你做，我不打扰你。”

她赶紧后退几步，走到书架边上随意地看了起来。

阿忍这会刚结束了一把游戏，好奇地凑了过来。

“姐姐，你想看什么，我帮你拿。”

书架最顶上的一层，她确实拿不到，棠双仰头看了看，“左边第三本，可以吗？”

阿忍站在她身后，随意一个伸手，手臂贴着少女单薄的背，从背后看起来就像是他把棠双搂在了怀里。

“啪”

是茶杯掉到地上发出的声响。

棠双下意识地回头，书桌旁的少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看着很是无辜，而他脚下，那个茶杯已经碎成一堆渣渣。

“给你啦，姐姐。”阿忍毫不在意，笑嘻嘻地把那本故事书放到棠双手里。

“……谢谢。”棠双收回目光，接住有些厚重的书本。

在沙发上找了个地方坐下，她正想看会书打发一下晚餐前的时间，红发少年又凑了过来。

“姐姐，你身上好香啊。”

同样的话语如果是其他男生说出口，棠双一定会认为对方在耍流氓，但阿忍却不一样。

虽然他打扮得不伦不类，眼神却比任何人都来得清澈，似乎他刚才说的话和“这道菜好香啊”没有任何分别。

但对方毕竟是个男孩，棠双不得不拉开些许距离，闷闷道：“可能是洗发水的味道吧。”

阿忍觉得这个人类还挺有意思的，身上香香的，一点也没有其他人类身上那种另他作呕的气息。

他喜欢这个姐姐，正要继续开口搭话，后脑勺被一块小小的橡皮擦击中，他不解地转过头，对上了符昭霆毫无温度的一张脸。

得了，这家伙还只许自己欺负棠双，见不得其他人靠近。

阿忍嘴角抽了抽，无声地对他做了个口型：

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