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双慌不择路，刚跑到四楼拐角处，猛地撞入了一个有些坚硬的胸膛，鼻尖是她熟悉的清冽气息。
“嘶”
好疼！
头顶上那人似乎也闷哼了一声，棠双揉了揉额头，这才仰头看他。
幸好，不是什么怪物，是面色冷淡的符昭霆。
她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这家伙这么可爱过。
“喂，林奶奶去哪了？我怎么一个人都看不到。”
棠双定睛看了看，符昭霆这会换了身灰色的家居服，头发乱糟糟的，倒是没有白天那种深冷不驯的感觉，反而像是个简洁清朗的邻家弟弟。
他低下头，恶意地吓唬她道：““因为本来就没有人啊。”
棠双缩了缩脖子，虽然知道这个人喜欢捉弄她，还是不自觉有些害怕。
“别开玩笑了，一点也不好笑……”
这时候窗外天边打了一道闪雷，电光打在少年过分苍白的脸上，再配合他那双没有半点感情的淡漠眸子，把棠双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你说话呀……”他这样不说话知不知道真的很吓人啊。
棠双鼓起勇气上前，轻轻拽了拽符昭霆的衣角，用手指试探性地碰了碰他垂下来的手背，没注意到对方眯了眯眼。
是温热的。
还好还好。
她松了一口气，轻声开口：“我去哪个房间休息？”
符昭霆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异常低沉醇厚，“随你便。”
嗯？
他大步往前走，棠双不得不小步跟上，她现在一点也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阴森森的地方。
“喂，林奶奶去哪里了？你还没回答我呢。”
她的普通话还带着家长那边的口音，典型的nl不分，听着像是“您奶奶去哪里了？”
符昭霆挠了挠耳朵，没好气地回道：“出门了。”
咦？棠双无法想象，在这大晚上的又荒郊野岭，驼着背饱经风霜的老人家能去哪。
“……不是封路了吗？”
她自言自语道，路都封住了更不可能是去市区了。
不再细想，棠双见符昭霆还在继续往楼上走，她赶紧跟上，语气难得带上些讨好，“符同学，阿忍呢？”
这个家伙冷飕飕跟冰箱似的，跟他待在一起都快被冻死，比起他来，阿忍简直就是个小太阳。
“死了。”一如既往的冷得能结霜的语气。
“死了？”
棠双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脚步都停下了，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原地。
符昭霆这语气一点也不像开玩笑，他的脸跟刷了层浆糊似的紧绷着，让棠双忍不住想用手指戳一下，看看他是不是变成了木偶。
“……怎么死的？”
符昭霆微微挑眉，抬眼认真地回答：“吃太多撑死的。”
棠双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到自己微微鼓起的肚子，她今晚确实吃得有点撑，这裙子又是紧身的，看起来更加明显。
可这一切还不是他害的！
棠双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就知道这家伙又在逗她玩呢。
也不知道她当时脑子里是不是都是浆糊，看到符昭霆嘴角微勾一副欠揍得要命的表情，棠双想也没想跑上去对着他的背重重捶了一下，飞快地跑到更高的台阶上。
符昭霆显然也没预料到她突如其来的幼稚报复，在台阶上怔了好一会。
好在到了五楼，棠双才看到红发显眼的阿忍。
这一层比其他层都要空旷，没有任何房间，只有墙面上巨大的液晶屏幕，厚重的地毯上随处可见零食渣，什么瓜子壳，苹果核，薯片包装袋……
阿忍瘫在柔软的沙发上，半个身子都陷了进去，听到脚步声，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回头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姐姐，你总算来了。”
经过刚才，棠双这会也有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奇妙感觉，她点点头算是回应了阿忍的话，好奇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刚才光线有些刺眼，她都没仔细看屏幕，这会在沙发上坐下，她刚想把视线转移到电视上，下一秒符昭霆跟龙卷风一样嗖地经过她身边，跑到茶几旁拿起遥控器一通乱按，迅速换了频道。
阿忍：……
“我看的都市偶像剧。”
棠双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阿忍把“偶像剧”三个字说得咬牙切齿的。
“哦。”
刚才飞一样的少年这会仍旧面不改色，气都不带喘的。
“你以为我在看什么？”阿忍装模作样地叹了叹气，“我可没你那么禽兽。”
棠双没听懂两个少年在说什么，倒是被屏幕里的声音吸引了。
是科教频道正在播放的动物世界，讲的是猫科动物中的一种——老虎。
“它是体型最大的猫科动物，属于脊索动物门，哺乳纲……”
棠双看得津津有味，旁白说道“……老虎吻部较短，所以显得头大而圆”时，她忍不住小声笑了出来。
想不到万兽之王也这么可爱，难怪有个词叫“虎头虎脑”。
符昭霆一直观察她的神情，看她笑得眼睛像月牙一般，他莫名有些不自在，一把拿起遥控器，换回刚才阿忍在看的频道。
棠双有些不满，随即想到这还在人家地盘上呢，也就没说什么。
阿忍在追的这部热播剧剧情十分狗血，大致是个他爱她，她不爱他，她爱另一个他，而另一个他又爱另一个她的俗套故事，棠双心想如果江以霜也在，一定会对这男女主角冷哼一声：矫情。
阿忍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还不忘问她，“姐姐，你觉得这个男的咋样？”
棠双随口说道：“还好吧，我不喜欢这个类型。”
“咦，姐姐不喜欢这种温柔型的吗？”阿忍似乎真的很好奇，“不是说女孩子都屈服于温柔？”
和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讨论起择偶标准，棠双还有些尴尬，“是吗，可能这个演员长得有点显嫩，我喜欢成熟一点的。”
沙发另一边的人无声地抽了抽嘴角，倒是看不出她喜欢的是老男人，难怪那个师兄有事没事给她打电话。
切。
符昭霆不屑地收回眼光。
棠双的注意力都在电视屏幕上，自然是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阿忍却没有错过符昭霆脸上那一瞬间掠过的懊恼神情，他似乎是不经意地说道：“姐姐这点倒是和我们阿霆差不多。”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双拖鞋从空中飞过，直直地往阿忍这个方向砸了过来，幸好他早有准备，一个侧身躲过了。
听到这动静，棠双总算把视线从男二号身上收回，扭头看了看他们这边突然出现的拖鞋，奇怪，这是从哪蹦出来的？
阿忍憋着笑：“大概是风太大了吧。”
“……”棠双也没有在意这种小事，又继续看回电视。
和阿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时间便过得飞快。
直到听到钟声响起，棠双才拿起手机看了看，这会居然都九点了。
姐姐这时候应该洗完澡了吧，她动作很轻地从沙发上起来，走到楼梯口。
“喂，李阿姨，我是双儿。”怕打扰到阿忍他们，棠双把声音压得很低。
“是双儿呀，你姐姐刚才出去了，可能要一会才回来呢。”
棠双有些惊讶，姐姐一向喜欢宅在家里，不爱出门走动，加上她也没有什么朋友，大晚上的怎么会出门呢？
“李阿姨，我姐姐有说去哪吗？发生啥事了？”
中年女人的嗓门很大，“你别担心，你姐姐最近认识了个挺体贴的小伙子，人家大老远开着车来，说是要带你姐姐去山上赏月呢。”
“什么男人，我怎么不知道？”棠双不自觉提高了音量，没注意到沙发上的少年听到这句话微微蹙眉。
“好像是一个什么钢琴家，很不得了的人物嘞，我看一一挺喜欢人家的，你也别太担心，你姐姐又不是小孩子了。”
挂了电话，棠双心情十分复杂。
姐姐能认识新朋友，作为妹妹棠双当然是再开心不过了。从小双目失明，姐姐常被街头巷尾那群小孩明里暗里嘲笑欺负，久而久之性格也变得沉闷，平日里只喜欢呆在家听CD。
棠双来A市上大学以后，能陪姐姐的人就只剩李阿姨了。
她也需要同龄人的陪伴，需要朋友啊。
道理棠双都明白，可她还是不放心，对方毕竟是个男人，万一存了些肮脏的心思，伤害了姐姐怎么办？
而且大晚上去山上赏月，姐姐又看不到，怎么听都觉得这人不靠谱。
回到沙发上，棠双显然有些心不在焉，连阿忍都发现了。
“姐姐，你怎么失魂落魄的？”
阿忍说完还递了包薯片过来。
“……我有点担心家里人。”棠双喃喃说道。
阿忍正要开口安慰，就听到她说：“我先去休息了，明天一早回去。”
本来明天要去给陶可可补习的，她向来风雨无阻，可这会心里实在是不安，顾不上那些了，只想等天一亮快点坐车回老家去看看姐姐。
“那我带姐姐回房间吧。”阿忍起身，拍了拍身上掉的瓜子壳。
“咦，月亮出来了。”
走到楼梯上，阿忍突然抬起头说道，棠双不由自主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天边果然悬挂着一轮圆月。
只是这会的月亮看起来有些慎人，是棠双从未见过的、诡异的血红色，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下一秒符昭霆无声无息出现在他们身后，声音又低又沉，如同鬼魅一般。
“只有新鲜的人类血液，才能将月亮染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