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回

离开藏书楼已近亥时三刻,路过正屋时,灯还亮着,弘晓驻足,正犹豫着,只见门开了,李佳氏送芷菸出来。

三人俱是惊诧,一时不知谁该问谁“你为何在此”。

还是李佳氏先明白过来,贴在芷菸耳边说了句什么,后对弘晓福了福,“爷和妹妹早些安置吧,我先回屋了。”说罢,转身回去。

弘晓像是呆住了,芷菸笑着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带着他往西跨院走。待到了,也不管路义和路明神色如何莫名,径直进屋,将门关上,因笑道:“王爷生我们的气了?”

“我们”,便是她同李佳氏了?弘晓忖着,道:“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

芷菸笑道:“就是那天,鲍嬷嬷殁了,我去看福晋,她瘦得小脸儿一巴掌大,一把青丝散在枕头上,愈发称得面无血色。我就想啊,同住一个屋檐下,时日还长,总要彼此讨个出路才是。”边说,边拉着弘晓往床边坐下,替他脱了鞋,把他腿放在自己腿上,替他揉捏,“思来想去,福晋对我许是有些误会,我便同她讲了小时候的事儿,她听完眼圈儿都红了。后来又让她给鲍嬷嬷送了终,好歹全了一个体面。福晋本就是心思纯善之人,我的心意如何,她不难体量。”

“我没事儿,仔细累着。”弘晓让她捏了几下,便收回腿盘坐起来,拉着她与自己对坐,“难为你了……我领会你们的心意,只是一时半会儿还转不过弦来。菸儿,你在宫里那几年,我以为我的心已经死了,你于我而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万万不敢奢望还有今日,我实是渴望与你一生一世、一心一人的,可……”

“我明白!弘晓,我明白。”芷菸去握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我只望着你平安、康健,别的什么也不求……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藏书楼既得名“乐善堂”,少不了要做个正正当当的匾额,可阖府禁足,一来请不了名家题字,二来找不到巧匠雕刻。芷菸便撺掇弘晓亲自操刀,其他人也跟着架秧子,一时间弘晓被捧得天上少有地上全无,晕叨叨地应承下来。着人从库房里找了一块红花梨木,又锯齐、刨平,收拾干净。因是自写自刻,故少了誊拓的步骤,直接将三个字写在木料上,足足用坏了五六把平日刻章的小刀,又经打磨、抛光、刷漆、上色,忙活了半月有余,总算将匾挂在了藏书楼门斗上。

弘晓端详许久,既觉简陋,也觉字小气了些,摇头不满,“还是下下来吧,来日解了禁,出去找人正经做一块儿才是。”

芷菸却说:“这就很好,你写大字比我写得好。”

弘晓问:“你倒说说,哪个最好?”

芷菸蹙眉细看了一阵,笑道:“我瞧着个个儿都好!明儿也替我写个匾?”

弘晓没明白,“写什么?”

芷菸仿着学里的先生,捋须摇头道:“只写个‘应声虫’便是了。”说完便笑着跑开。

弘晓砸么片刻,方才明白,紧着追上去,两人笑闹一回,不表。

秋尽冬来,时至岁尾,弘晓每三日着守门侍卫上一封请安折子,余时或读书写字,或射箭熬鹰,过得一派闲散气息。芷菸也懒懒的,像是入冬的蛇,整日价睡不醒,尤其怕冷,除晨昏定省,概不出门,只在暖炕上猫着。

临近新年,老王妃将女眷们召来商议,说今年虽比不得往日,但越是时运不济,越要把这个年过得喜庆热闹,祛祟除晦,来年才能时来运转。

李佳氏道:“额涅说得极是,按说年下少不得搭台唱戏,今年定是不行了,好在家里有几个能歌善舞的,不如自己凑一台,给额涅取乐一番也是好的。”

兆佳氏颇有兴趣,问:“是谁呀?”

李佳氏便推了徐氏和祥氏出来,“徐妹妹会唱高丽歌儿、跳长鼓舞,祥妹妹从前学过南戏,小厮丫鬟里有几个会敲鼓奏乐的。到时候咱们把席面摆在后廊花厅里,让她们就在廊子上演,也不拘演个什么,唱一段儿也行,跳一段儿也罢,总不至冷冷清清没个人气儿。”

兆佳氏点头说好,又问芷菸:“言儿,你说呢?”

芷菸笑道:“福晋想得甚好,我是个锯嘴儿的葫芦,万万想不全也说不出这些的,只能沾额涅的光,也凑一番热闹便是。”

兆佳氏指着她笑道:“你们听她这张嘴,惯会说好听的,这回可不能饶了她,她字好,让她把各门上的对联儿都写了,写不完不让坐席。”

李佳氏笑着要去掐芷菸的脸,芷菸忙往兆佳氏身后躲,正不开交,外头侍候的丫鬟进来回话,说王爷叫侧福晋过去。

芷菸不知何故,只得整了整衣衫,辞了这边,带着桔青朝西跨院去了。

昨夜下了一宿雪,早起积了五六寸厚,还飘着些雪糁子,芷菸不让小厮扫,说要留着堆雪人。

此时弘晓立于雪中,穿一身云水蓝长衫、外罩白狐皮大氅,头上、肩上落了薄薄一层雪,倒像个现成的雪人。

芷菸几步跑过去,抬头笑着看他,不期然对上满眼哀伤,忙问:“怎么了?可是舅舅家——”

弘晓抖开大氅,将她圈在怀里,紧紧搂住,“菸儿,方才曹喜来报信儿,卢氏夫人殁了……”

“是……什么症候?”

“血崩之症——菸儿!”

芷菸双膝一软,险些跌倒,她忽觉小腹坠痛,倒吸口气,说:“我,我肚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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