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合之后,四人没有占到便宜。
王罕臂上受伤,双头蛇差点被峨眉刺穿了眼睛,纵是闪的快,还是在脸上留下一长条血痕,鲜血淋漓糊了半张脸。
楚亭月也不轻松,发髻散开,身上也有几处伤,丝丝血染黑了绿纱春衫。
双头蛇一抹脸,一袖子血,一只眼睛更是被血糊了,看什么都模模糊糊。
“小娘们轻身功夫是真的好。老子倒要看看,你能还能蹦来跳去多久。”
王罕见她这么许久都没打出花信,心中大喜。
“小姑娘果然没有带人。”
楚亭月冷笑:“小姑娘懂得江湖规矩,倒是有些人,一把年纪只会以众凌寡,年纪都活到了狗身上去了。”
王罕看没有后援,心情大好,哈哈大笑:“没错,楚丫头懂江湖规矩,和你余叔叔谈得来,早点下去陪他吧。”
刚才一阵交手,四人已经探出她的深浅。
若是单打独斗,出了双头蛇,谁也不是她的对手。
以四对一,楚亭月能仰仗的只有轻功。
照理说十拿九稳,王罕哈哈大笑的时候却总有一点不安。
“小丫头,你腰上的剑难道是烧火棍?来来,给你拔剑的时间,免得说我等以大欺小,以众欺寡。”
王罕心中一跳。
刚才对战,楚亭月和他一样,用的是分水峨眉刺。
峨眉刺是短兵刃,一寸短一寸险,但是她本身精通小擒拿,贴身近战是优势,峨眉刺加上小擒拿,相得益彰。
可是,她带着剑。
她是涵园的人。
涵园主人正是以剑闻名,独步江湖二十年,人称东南第一人的剑术名家。
王罕猛地摇了下头,对自己说“别怕,那人从未对外宣称收过徒弟。涵园主人因故人之情收养了这个女孩儿,也许教过武艺,并不代表就是亲传弟子,再说……”
他心中一宽,涵园主人金盆洗手,四海游历之时楚亭月不到十三岁,哪怕跟着学武又能学多少。
她的武艺终究来自刑捕司,来自宋领司。
王罕平举峨眉刺,再一次做出进攻的态势。
此时,楚亭月的形式很不好。
她被围在院子中间偏北,距离任何一处院墙都有一定距离,敌人四面围拢,即便她轻功卓越,想要脱离纠缠上院墙逃跑都绝非易事。
最要命的是,这四个人里面还有一个能打远程的。
双头蛇,王凌。
他那赖以成名的兵器的双头并不是为了造型独特,一头□□粉,一头有暗器。许久没使用,毒粉没有装,暗器却一直有。
看到王罕的举动,双头蛇一抬手:“下一回合,老夫和小丫头头单独玩玩。”
王罕一皱眉,想说什么时候了还不速战速决,转念一想——有道理!
刚才一场混战,王凌双头蛇上的机括没能发挥好用处,发了次暗器差点伤了同伴。
双头蛇是他们几个人中武艺最强的一个,让他先出手,哪怕不能取胜,也足以把楚亭月的体力消耗殆尽。这时候,他们再上,不就是手到擒来。
想到这里,他哈哈一笑:“辛苦老哥了,我们几个给你掠阵。”
“看牢了,小丫头轻功好,可别让她给跑了。”
面对一步步逼近的双头蛇,楚亭月收起了峨眉刺。
身动,剑出。
光耀,血溅。
到浙江数月,她的佩剑第二次出鞘。
王罕完全看不清她的招数,只觉得一道耀眼的光在院中流动。
光华流动,宛引丽日在剑,故名“约阳”。
龙泉铸剑名家平生第一得意作品。
前一个用它的人被称为东南第一人,人以剑得名,约阳剑客。
时隔十余年,江湖上再一次看到了约阳剑和万华剑法。
没过多久,王罕就庆幸刚刚没有围殴,庆幸双头蛇色令智昏,庆幸自己离墙最近,最庆幸自己的宅子就在金华江边。
他飞跃上墙,一个跃身,跳入了金华江。
他身后,双头蛇已经陈尸在地,眼睛瞪得巨大,脸上还带着轻浮的笑。轻浮和惊恐混合在一起,凝固成这个江洋大盗作恶多端人生的最后定格。
楚亭月紧跟着跃上围墙,看着夕阳下碧波凛凛的金华江只能一声冷笑。
“我不用剑,是因为刑捕司捉拿犯人,首选生擒。”她如是说。
只不过整个田宅已经没人能听到这句话。
一死,三逃。
约阳剑重新回到剑鞘中,少女整理了一下衣衫,也不管身上几处渗血,撩起衣摆擦了一下手,径自出了田宅。
很快,日落西山,暮色笼罩大地。
回京华城的路上,一个人挡住了楚亭月的去路。
一身精致做工的绸缎衣衫,一把画着桃花的折扇,一个长相颇有几分俊美的男人。
“小姑娘,那么快又见面了,你我缘分不浅啊。”
楚亭月峨眉刺在手,冷冷道:“是尹爷,还是银娘子?”
男人眨了眨右眼,甩了个秋波:“小生姓花。”
楚亭月看他身量,与那日山上戴“先锋小姐”傩面的“尹爷”九分相似。尹爷那天说话不多,声音没有太大特点。这个自称姓花的人身影轻柔,和他面貌一样,有些雌雄难辨。
她想起杨和说的话——银娘子是个男人。
“王罕杀人、抢劫、□□,当下负案潜逃,你既与他相识,且跟我去衙门说话!”身子一动就要进身搏杀。
姓花的往后一跳,拉开距离,扇子一扇,含笑道:“姑娘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么?”
“什么特别?”
“风清,云淡,明月当空。良辰美景难得,姑娘当是锦衣华服,珠玉在身……”
他娓娓道来,随着他的声音,楚亭月的动作渐渐停住了。
她呼吸渐渐平和,脸上露出笑意,目光望向远方,仿佛看到一派锦绣样子,更有英俊良人,正含笑朝她一步步走来……
姓花的声音更甜,更柔,当看到这女子脸上飞起红晕,他终于露出得意的神情,朝着沉醉在幻想中的少女幻幻走去。
行到两步之遥,他举起扇子。
只要再一扇,机括中的迷药散出,任你八尺汉子也是须臾便倒。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住手——”
破空之声随即想起,花爷大惊,一个闪身险险避开,就见一个青年男子手执长剑站在月光之下。
从他这个位置看过去,对方背光而站,看不清面貌,可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巨大的危机感,扇子一扬,一道青色烟雾打出,旋即一个发力,头也不回得朝着远处逃去。
没有了花爷的絮絮叨叨,楚亭月似乎清醒了一点,步子微微晃动。
秋江上前对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看来小生破坏了巡司大人的计划。”
楚亭月扑哧一声,目光瞬间清明,哪有一点被迷住的样子。
“银娘子面前,楚姑娘虽说艺高人胆大,可是孤身赴险,还是过于危险了些,至少该留点线索下来。”
她本事怀着“私事”而来,没有带下属,遇到“花爷”动手脚,装作中招只是突发奇想,确实没有留下信息,当下被秋江这么一说倒也觉得是冒险得有些没必要。
“那人是银娘子?”
“十之七八。”
“秋公子见过?”
“小生不曾见过他的真容,但是知道这银娘子最趁手的兵器是一把铁扇,扇中藏蛊。楚巡司……你真的没有中蛊?”
楚亭月眨眨眼睛:“并无异样。苏先生送了我一个香囊,说是能避蛊,看样子真的很有用。”
秋江忽然笑了起来。
楚亭月见他笑得意味深长,迷惑的看着他。
“巡司……再娇弱一下?”
楚亭月略微一愣立刻就想明白了他的意思,秋江上前两步打横抱起她,低声道:“来的匆忙,没有清场。须臾便好。”
秋江的意思是——你装中招就装到底吧,不知道周边有没有银娘子的人,留一手总是好的。
秋江居然是带着马车过来的,马车富丽堂皇,楚亭月也见过——金谷园,秦娘子的车。
秋公子自己当车夫,隔着帘子和人说话。
楚亭月上了马车又运功检查了一下,确定自己身体并无异样。
“只要是蛊,姑娘自当无恙。毕竟,苏书生把聘礼都拿出来了。”
楚亭月:……
“楚姑娘可知道苏茗送你的那个‘香囊’在苗疆的价值?仅此一物就能当聘礼娶一个族长的千金,故而此物在苗疆有个别名叫做‘女儿聘’。”
秋江点到这里适可而止,驾着马车行驶在官道上,远远能看到金华城上已经渐次亮起灯火。
马车赶着城门关闭前最后时刻驶入金华城,楚亭月才再次开口。
“秋公子怎得如此巧?”
“不是巧合,是苏书生托我过来看看的。”
“苏茗——他怎么知道我会去哪里?”
“这就要问他自己了。若非他真的没练过武,我经常怀疑我和他到底谁才是江湖人。”
“对了,阿画已经回家了。”
这倒是在楚亭月意料之中,他们这番举动主要是警告苏茗,这会还没到和他鱼死网破的地步。
“猜猜是谁送回来的?”
“秦娘子?”
秋江一拍手。
“想来秦娘子是不肯说出委托人的。”
“那是自然。她吃的就是中间人这口饭,苏茗也能理解。”
“楚姑娘,送你去哪里?金华府衙?”
“清河里,苏家。我要问苏画几句话。”
“还有一件事……”
“可是想说,绑匪给苏家老夫人的并非毒药。”
“倒也不是……吃下去还是会难受一天半天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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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第 1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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