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寺神秘，图案繁复。

楚亭月自认没本事搞明白，听秋江一句话，立刻投过去一个期待的眼神，后者却苦笑了一下：“这张璇玑图可以拆出两部经文的所有文字，没有其他提示，猜不出会用那句经文。”

“会不会和开启塔门的信息关联？”

“当下没有哪个记载能证明方腊是摩尼教徒，他的纲领中也拆不出和《彻尽万法根源智经》相关的内容。而且……”

“嗯？”

秋江半跪在地上，凑近火把，一边看一边摸，过了许久才道：“如果有机关，也已经被毁坏了。”说罢做了点解释，楚亭月和路英对机关术都没有研究，只能“哦，哦”应和。

倒是三个江湖人中的一个道：“公子说的对，这地面下的机关被破坏了。其实，那么多年过去了，塔门还能开启都很不容易。越是复杂的机括，没了养护，坏得越快。当下真要知道下面有什么，与其研究机关，不如直接掀地。”

秋江摇摇头：“难拆，这塔内地面不是砖石砌成，而是生铁铸就。我怀疑，铁板延到墙外，随便拆地面很可能倒塔。”

那江湖人脱口道：“谁那么无聊啊！费那么大力弄出机关又毁了，钱没处花么？”

楚亭月倒是一下子想到了可能的场景。

朝廷大军包围了罗汉寺，僧众且战且退，最终退入塔中，毁掉机关，纵火……

“这塔不是被大火烧过么？为何塔内外一点看不到火烧过的痕迹？”

一语惊醒。

路英脱口道：“看来县志记载不确切。罗汉塔没有被焚烧过，那么……不对，当地县志确实有谷中草木俱毁，数年才重回生机的记录。相关笔记也有记载。”

“烧谷，未必是直接烧塔。如果这里是‘真罗汉’的最后退路。那么他可以预先在塔四周留好防火带，在大军围剿之时，退入谷中，点绕外围草木。用大火来阻挡追击，他就带着心腹从容入塔，进入密道之后，再从内部毁掉机括。”

路英嗯了一声，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被偶像表扬了，楚亭月有一点羞涩，目光一转，看到沈庭、赵名玉在门边探头探脑，对路英道：“能不能让他们进来？”

路英同意了。事实上，他将调查计划对赵员外坦诚相告，就是做了让他们在安全情况下尽可能多参与的准备。

他要借当地乡绅、学子的口，彻底破除笼罩在罗汉村周边的恐惧和流言。

这些光怪陆离的传说一旦成为连读书人都深信不疑的事情，就很容易成为邪恶、迷信滋生的土壤。

有人在楼上喊：“秋公子，上来看一下……”

断开半截的楼梯当然挡不住这些高来高去的江湖人，秋江飞身上了二楼，刚站定回身就见人影闪动，楚亭月和他一样，一个借力就“飞”了上来。只有真.文弱书生.路英在那边仰着头苦笑着看他们。

二楼以上，是砖石楼梯，能走人。喊声是从四层传来的，这也是这座佛塔能到的最高层。

一上去，两人就知道为何喊他们了。

四层的墙面一片漆黑，一看就是烟熏火燎过。

楚亭月的设想有了一点小偏差，这座塔内发生过火灾，而且有人烧死在这里。

时隔百余年，依然能在一处墙面上看到人形痕迹。

人形呈端坐状态，可见当初那人是背靠墙壁正坐着泰然迎接烈火焚身。

这个发现也完美解释了楚亭月推测中的一个漏洞——朝廷大军围剿，如果没有满意的结果，掘地三尺也会继续找，塔一层地面不可能保存完整。

四楼这个火焚现场，就是“真罗汉”留给大宋官府的“交代”。

他们有理由推测，四层应该还有经文残骸和部分宝藏，足以让围剿的官军相信，这个方腊遗党是在走投无路之时，依教义**。

几人将上面几层来回找了几遍，再无发现，回到一层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

赵员外等人已经满足了好奇心，退了出去，指挥跟来的家丁做饭热汤。楚亭月刚下来就被塞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路英没有高来高去的本事，只能听他们复述，听完后给了个结论：“前朝的事情不好说，但是近期这些人的死亡和这座塔无关。”

楚亭月连连点头。

这座塔哪怕有秘密，也在“真罗汉”诈死之后结束了功能。

至于最初的那几桩悬案，他们猜测那真罗汉以及同党并没有离开这个区域。

一个教派一旦成功扎根了一个区域，想要拔除无比艰难。

真罗汉前后在此传教二十年，影响深入民间，他必有狡兔三窟的后手。

但是朝廷的清剿和此后的严防死守也让他再也无法重振声威。

最终，振兴圣教的雄心会化作但求安享富贵余年的苟且。

所有因为好奇来探究罗汉塔的人都可能打破他们的安静。

于是，一次次奇诡的死亡，加上魔王传说，最终构建了一处禁林密地。

这些奇诡死亡在淳熙年后不再出现，这已经是火烧罗汉谷后二十年，相关人等相继作古，再也不用维持秘密了。

这些内容讨论的时候没躲着赵员外几个，他们自己在塔内转了半天，又看这些人上上下下的窜，对罗汉塔根深蒂固的恐惧慢慢淡去。

可赵员外还是问了句特别重要的话“那我那外甥到底为什么遭了难啊？”

楚亭月三人互相看看，脑海中都映出三个字——七贤洞。

在罗汉谷整整耗了一天时间，路英又让人通知临安县。县令亲自带了人来，一看到大开的塔门就愣住了。

包括差役们也都一个个瞪大眼睛，他们中很多人打小在这里长大，从来不知道罗汉塔还能进去。

路英和临安县令说了他们几个的发现和猜测——罗汉塔没有可以造成死亡的东西，和本次案件无关。

后续收尾，就让临安县自己去想了。

路英甚至希望他们好奇“藏宝”之类的事，干脆把附近挖一遍，彻底破除一下迷信。

但看县令半信半疑的表情，和差役们站在塔门口想入又不敢的样子，深感要扭转民俗非一朝一夕。

此时天色已晚，再探七贤洞也得等明天。

楚亭月第一个同意，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七贤洞，那地方透着一股子邪门气，必须做点准备才能深入。

当天晚上，一队意外的人到访了竹簧村赵家，领头之人正是徐沐平。

赵员外看到一群官差倒也不紧张，从六书生惨案后竹簧村三天两头迎接官差。最热闹的当然是大半个月前的锦衣卫搜山。当时锦衣卫张副千户的指挥所就设在他家里，把他吓得慌忙把妻女送去了岳家。

徐沐平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那么多熟人，尤其想不到日常极少打交道的按察司衙门的人也能和自己手下这个新来的巡司凑一起。

既然遇到了，楚亭月自然和自己的长官汇报了一下。

徐沐平真想不到这姑娘胆子那么大，更想不到她还真能把案子查出个像模像样来。

罗汉谷这一系列案子，也就是刚发生的那阵子闹腾了一下，六个读书人，好几个官宦子弟，家属、书院，施加的压力让临安县令愁眉不展。

但这毕竟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刑部没给压力，就和他们浙江司没关系。

楚亭月真有本事把案子破了，倒也能让他在杭州府这里争个脸面。

这么一想，语气又柔和三分，问她可有困难，特别是缺不缺人手。

楚亭月笑道：“下官已令一队弟兄过来帮忙，当下还属外围查证，等真正有了方向，再向郎中求人。”

徐沐平一听……呦，换了自称，这是谁给提醒过了？

“你们接下来的目标是七贤洞？”

“是。”

“来，说说思路。”说话间，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左右无事，想听听你如何解谜。”

徐沐平这个人读过书院，中过举人，纵然走上了刑捕之路，依然不改文官气质。

他的文气又和杨和不同。

杨和那是“书生酸气”，不客气说，就是情商低，不懂人情世故。

徐沐平那种文气，当做“风流倜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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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