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英给书生们的惨案做了一个推断——被白莲教引诱入教不成而遭伤害。
楚亭月第一次完全迷茫。
路英看了看她的表情:“怎么,在刑捕司没和这些人打过交道?”
楚亭月摇了摇头:“听说过,看过案卷,没有跟过。”顿了一下,补充道:“师父不让我跟。”
路英愣了一下,心想这位刑捕司领司对自己的女弟子倒是真心疼爱。
白莲教蛊惑人心的本事非常大,在对他们,特别是对高级教徒的追击过程中,反而被对方影响从而提供帮助,甚至加入教团的官员、将士的数量并不少。
尤其对涉世未深已经人生坎坷的人,弥勒净土,天下公平的图景更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他不知道楚亭月的身世来历,但一个妙龄女子走刑捕之路,也能猜到短短十余年人生可能已经积累了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的坎坷艰辛。
人家师父有这份心意,路英也就打消了详细讲解的念头,简单道:“白莲教扩张势力,需要钱,也需要在地方上有话语权的人。对官宦子弟,乡绅之家,一旦入教,都能受到特别的礼遇。”
其实路英还是有些疑惑,这几个书生的背景他研究了无数次,没有发现谁家世重要到值得开法坛。
另外,能到开法坛的地步,这个被吸纳对象一定是受过反复考验。而且他们行事一向谨慎,这种法坛,来主持仪式的都是大坛主级别的,不存在带亲朋好友围观的事。
总不可能那六个书生都是高级教徒候选,那白莲教在当地也太不值钱了。
他心中想法千万,却不能随便找人沟通。闻讯而来的地方官一个比一个苦着脸,也一个比一个官职高。
他和楚亭月这样的身份,只能在旁边看看热闹,还不能走。
这一忙就是一天一夜,路英和几个官员凑在一起研究了半天也没找到能快速打开被炸得乱七八糟的通道的办法。
杭州府的人一挥袖子:“挖吧!”
这话说起来容易,可山洞里处处都是大石头,靠人力挖,十天半个月才能看到下一层。
楚亭月看着众人讨论,总有一个疑惑——这个七贤洞真的只有一个出入口么?
前一日的爆炸声从地下传来,若是只有一个出入口,点炸药的人怎么撤退?
第一声也就罢了,第二声爆炸的时候,她和秋江就在洞口,有人出来不可能瞒过他们两个的眼睛。
当时还是她先进洞,还没到下面的厅就遇到第二场爆炸,若是秋江先进来,她还有人可以怀疑一下。
她的第二个疑惑就是——为什么这个法坛被弃用了。
难道就因为那几个书生出事?
正想的出神,忽然一声怒吼传来。
“是谁打草惊蛇,坏了锦衣卫的差事?滚出来——”
整个场地一时间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
楚亭月循声望过去,见七八个缇骑簇拥着一人疾步过来,看服饰是个试百户,看派头,两个张思仁叠起来都不够。
在一片寂静中,几个锦衣卫已到跟前。一个缇骑喝道:“百户问话,都装什么死?谁在这里胡乱折腾,嗯?”
临安县、杭州府是被通知的,当下一个个看天看地。
按察司地位高,主官的级别不亚于锦衣卫指挥使,就他们那边,该干嘛干嘛,都不朝锦衣卫多看一眼的。
路英倒是没打算“逃避”,但在场还有他的上官,他刚和对方说了两句,就听楚亭月那清亮的声音在山洞内响起。
面对来势汹汹的锦衣卫,她独立人前,神情自若,表达流畅。不到两分钟就把相关因果说了一遍。
几个缇骑都把目光投向那试百户,神色里也有一点“好像没什么岔好找”的样子。
那试百户缓步上前,忽然一甩手,啪一声脆响。
他腰间佩刀,手上却提了条长鞭。
一鞭打在地上,碎石四溅。
一块小石头直接飞到楚亭月脸上,留下一道细细的划痕。
她却一动也不动,双手下垂,目光微微向下。
“七贤洞是锦衣卫早就锁定的白莲教分坛,我等辛辛苦苦在外布局,你一个小小的巡司,为了几百两银子就在这满地乱窜?”
说话间,已经走到她的面前,冷笑道:“让我看看,哪来那么个愣头青?”
鞭子抵着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
这试百户用的鞭子里夹了金属丝,皮肤上一阵细密的痛,很快渗出血来。
这个姿势下,两人靠的很近,倒是清清楚楚看到此人的样貌。
一眼过去,虽然被人在找茬,楚亭月心里还是赞了一声:“好俊美!”
秋江也俊美,可那是男儿的俊美,此人却生的雌雄难辨,当的上一句“貌若好女”。
加之眼睛微长,唇色极红,看人不带个正眼,竟有一种难言的妖媚之态。
这一下,连按察司的人都停下了,四周静得连呼吸声都不见了。
那人忽然一笑:“还是个娘们——”
说话间收了鞭子,见那白皙皮肤上一点点血沁出,缓缓抬起左手,用拇指在她下颌上擦了一下,目光垂在指尖的血色上,嗤笑一下:“花容月貌。”
楚亭月这才后退了两步,躬身为礼:“浙江司巡司楚亭月参见高百户。”
“你认识我?”
楚亭月躬身不答。
她是真的听说过这么号人——高矢寒,短短两年从一个最普通的力士一路晋升到正七品试百户。
给她说这件事的人,对高百户的评价是——疯子,而且疯得莫名其妙。
刚才路英差点上前干涉,以往他见过锦衣卫里的神经病,只要面前的人官职比他们低,一言不合就动手。
拳打脚踢是轻的,一刀砍了也不奇怪。
楚亭月也不是一个人来的,陈行和另外两个弟兄连呼吸都摒住了,心说姑奶奶这是你什么时候招惹上的仇家?
高矢寒那句“你认识我?”一出,好几个没忍住倒抽冷气的。
陈行和路英一样害怕对方暴起动手,一直死死盯着,盘算着万一动手自己来不来得及扑上去救人。
他们吓出一身冷汗,楚亭月从头到底纹丝不动,连目光都不朝旁边扫一下。
见他俩拉开距离,围观群众们才算松了口气。
“啪”又是一声脆响。
鞭稍打在楚亭月脚边,寻衅滋事的那个人的目光却扫过众人:“锦衣卫办案,无关人等撤下。临安县……巡捕司留人。”
连那几个缇骑中都有人朝楚亭月投来一个同情的眼神。
“无关人等”撤得飞快,沾上白莲教的案子,谁也不想碰。
大伙都知道锦衣卫在白莲教身上已经连续栽了几个跟斗,提到就是捅马蜂窝。
高矢寒挑完事,自己背着手开始晃悠,他手下的人也散开干活。看他们的表情,恐怕对于这么个神经病上级也很无奈。
楚亭月吩咐陈行对那几个书生家里再做一次调查,当初带他们去七贤洞的那个村民,让他亲自去走访。
“就这些事,你去安排吧。”
陈行看了一眼高矢寒,不放心她单独留在这里。
楚亭月给了他一个“无妨”的眼神。
他行了个礼,刚往外走了几步,就听高百户一声嗤笑:“楚巡司听不懂本官的话吗?”他目光从陈行到楚亭月,扫了半圈,最后盯着楚亭月,缓缓道:“本官说了,不得擅动!”
楚亭月抱拳行礼:“下官知错,绝不再犯。”
陈行蹑手蹑脚退回来,只那么两句话,他已经一身冷汗。高矢寒刚刚瞟了他一眼,和他眼神对上的时候,他居然升起了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之前大半天,山洞内已经大变样,为了方便调查,各处都装上了简易灯台,棒上火把。即便如此,这处石厅因着深处底下,面积又大,高处依然看不清楚。
临安县的人是之前干体力活的主力,洞顶壁画一边清理,一边文书跟着临摹。不用高矢寒开口,一个缇骑已经捧着画稿献了上去。
高矢寒看两眼画卷抬一下头,忽然一仰头:“那是什么?”
他指的是一处佛龛,在洞壁三分之二处,但是下方很不平整,难架梯子,暂时还没人去细看。
没人敢直接回答“不知道。”
临安县的官吏指挥工人搬梯子,一个缇骑挽袖子亲自往上爬。
可还是那个问题,那段山壁和下方地面都凹凸不平,梯子靠不上去。那缇骑伸长脖子看了半天还是看不清楚。
高矢寒忽然道:“你——去看看。”
鞭子指向正是楚亭月。
楚亭月应了一声,从陈行手中接过虎爪钩。
她的轻身功夫在京城刑捕司里是出名的,根本不用梯子,轻点墙面,两个起纵已经上去,一扬手,虎爪钩住早看好的一块石头,就那么斜斜站在墙面上,还能腾出一只手擦亮火折子。
稳稳落到地上,一抱拳:“回百户的话,上面是明王像——金刚明王。还发现了这个。”
手一翻,掌心是一颗硕大的珍珠。
高矢寒微微眯了下眼睛,忽然一甩鞭子,先前爬梯子无果的那个缇骑被他直接抽飞出去。一群手下,连个去扶一下的都没有。
那人摔得七荤八素,爬起来的时候衣服破了,脸上手上都带了伤,却连灰尘都不敢拍一下,三两步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垂手恭立。
陈行看在眼里,心说“我的妈呀,要换了我这样的上司一天都伺候不了。”
他更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要是楚亭月没这身轻功,是不是那一鞭子就落她身上了?
两主要男性角色总算都到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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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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