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婉音死之前去客栈找她的是冯素?她和王苁入住的那两间房本来是王山每次来预留的?”楚亭月朝秋江上下看了几遍,最后还是咽下了那句“从何得知?”
“那天晚上冯素在家中,有家人证明。”
“在此之前,有一个容貌酷似冯素之人,死在了距离县城十五里外,永隆帮总舵所在的镇子上。”
“此话何讲?”
秋江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目前在县衙里面,那具面目模糊,损毁严重的尸体是冯素的?”
路英摇了摇头:“应该说是‘长得和冯素十分相似之人的’。不过,这也只是秋贤弟你朋友的一面之词。”
秋江点点头:“的确是一面之词,但是,综合各种因素,他们没有在这件事上说谎的必要。”
“假设他们说的是真话。那么,遂昌县中就有两个‘冯素’。”
“两个冯素、两个王山。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出现两个刘婉音!”
“一人千面,千人一面——我倒是想起来一个人,贤弟应该也知道。”
“千面董郎君,是不是?”
“我也听说过,据说他不仅自己极其善于易容变化,还擅长将他们改变面貌,一旦经他点播,能与被模仿之人几无差异。因为太过神奇,很多人都他其实会法术。”说到这里,楚亭月一愣:“难道,此人就是被通缉的白莲教董明使?”
“十之**,这就难怪此人此处出现,又四处侦缉无门。”
鬼知道他们追的是真人还是替身,鬼知道那个正主又把自己打扮成什么模样。
要只是改换面目还好,倘若真的能“随意替换”,那就是说官凭路引都能弄到,天下通缉也不影响他逍遥而行。
路英笑了起来:“楚姑娘不要被这些装神弄怪的言论影响。绝对不存在‘随意替换’,无人能识的本事。想要真正‘替换’一个人,必须有长时间的观察、模仿,如果这个董明使真有这份本事,那么我们每揭开他一层皮,距离真相就越近。”
楚亭月一时没有想通这句话,不过也没空就这件事想下去。秋江一天来两回,次次都带来重磅炸弹一样的信息。
她和路英手上已经近乎停滞的两桩案子一下子往前迈了一大步。
虽然这一步迈的还带拐弯,把他们之前的猜测推翻了大半。
楚亭月就觉得——身心俱疲。
如果说之前在遂昌的日子四处碰壁,大雾笼罩。
从前一天开始就好像狂风激荡,吹的人晕头转向,却也吹开了漫天迷雾,渐渐展露出真相。
几乎每一刻都有新的变故,不断出现的情报,不断发生的事情,不管他们有多么疲惫,都在用力推着他们前进。
直到真实的终点。
从城北回来,高矢寒关起门来写汇报信,楚亭月随便吃了两口饭就过来看崖下男尸案的进程,没想到遇到秋江赶来,一句话就把一大堆疑惑都解开了。
路英下令提兴隆客栈众人,在此之前,他可以稍微缓缓,关心一下城北爆炸案。
他开了楚亭月一个玩笑,说不知道是她还是高矢寒的运气太特殊,用上火药的案子,大明朝一年都不见得有一桩,他们两个却是到哪儿哪儿炸。
楚亭月哼了一声:“自然是高百户的问题。我到余杭可哪里都没炸。”
话音刚落,就听一人道“啊呀,这话好吓人——”
一抬头,王苁正走过来,身边跟着一个下人捧了一堆东西。
路英指指他:“这是做什么?你的案子还没结,怎么,想贿赂我等?”
楚亭月看了一眼匣子,脸上露出一点惊诧的表情:“王公子……送人胭脂水粉,不太合适吧?”
王苁连连摆手:“不一样不一样。别人送,那是轻薄,我送,那不一样——这是我们家产的。”
“你家制的?王公子,不得了啊!大内的娘娘们都用你家的东西,已经连着三年选作贡品了吧?”
王苁一笑:“正是因为家里做这个,学生到哪里都带着一些,也算是给家里的生意尽点心——咦——”
他的目光落到茶几上的一个饰品上。
这是一个饰品的残片,纵然有明显损伤也不减精致,最醒目就是一颗拇指大小的金珍珠。
这是“冯素”尸体上找出来的,路英一直拿着在看,想搞明白到底是在什么东西上的装饰。
“你见过?”
“学生可否看一下?”
“这……这好像是我们家送出去的一件礼物。”
三年前,王家想要将自家的胭脂水粉选上贡品,皇家采购钱多钱少不重要,能有那么名头,从此就能把生意做到京城。
期间自然托了不少关系花了不少钱,其中最有用的是王老爷过去的一个朋友,虽然不是大官,在京城的门路出奇的顺畅,真正让他们花钱花到根子上。
为表谢意,事后王老爷特地定做了一件礼物。
“这是我爹找人特地做的,最难的就是这颗南洋金珠。这是过了明路,真正可以买卖的。”
“这东西原本是装饰在什么东西上的?”
“短刀,是镶嵌在一把短刀上的。家父说他这个朋友年轻时学过武艺,向往侠士之风,中年之后就转为收藏名剑、名刀。这把刀也是名品,就是当时家父就那么一说,我没仔细记。对了,这花纹也有讲究,仔细看,藏了主人的姓名!”
两人一振,立刻点了灯仔细看,经过提示,这才发现看似藤曼枝条的装饰果然可以组成字。
“马……素……不对,这里少了一块。冯素!路经历,这是‘冯素’二字。”
王苁眨眨眼睛:“啊,想起来了,家父那个朋友的确姓冯。”
“你没见过?”
“没见过,那阵子我被关在书院里备考。”
“路兄,冯素这两天应该在迎仙岛吧?”她正想说“我们是不是该上一次岛”就听王苁道:“冯教谕?他在我家啊——就因为他们要密谈,我才有空出来逛逛。”
两人对看一眼:“走——”
“冯教谕?他刚刚离开,大概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他去哪里,卢老可知道?”
卢煌摇摇头:“兴许是迎仙岛?迎仙大会,他总是要去的吧。”
楚亭月暗中叹了口气,冯素不管是回家还是去迎仙岛,都应该和他们迎头撞上。
“多嘴问一句,冯教谕找卢老是为何事?”
“老朋友叙叙旧。另外,他邀请我第三日同上迎仙岛。”
两人但笑不语,都是一脸“我不信。”
“两位大人知道,老朽和迎仙岛有点过节,还是靠一些老朋友周旋才得保太平。迎仙大会这样的盛世,冯兄是过来劝我的,他说的有道理,老朽正让人清点些银钱,到时候还是要表表心。”
楚亭月看他说的虽然是“很无奈”得话,可脸上分明透着一股子高兴。
他们和卢煌见过多次面,只有这一次,这位遂昌乡绅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说是年轻十岁都不为过。
这个变化显然和冯素有关,而能让这位卢乡绅如此高兴的——
楚亭月心中已经有了定论,也就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如此打扰了,我们找冯教谕有事,先告辞了。”
“两位大人慢走。对了,迎仙大会毕竟是我们遂昌的盛事,两位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第三日是不是?届时若无他事,下官再来麻烦卢老一次。”
两人刚出门,王苁追了上来,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两位大人,学生实在是想早点带祖父回家,敢问……”
路英摇了摇头:“案件未了,你还不能走。”
王苁长叹一口气。
“对了,沈家……一切可好?”
沈媛案件结后,她把事情原委详细告诉了张思仁,又写了封信给沈侍郎。她对沈媛一直怀有同情之心,只是后来连番办案,连和张思仁再见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回衙门路上,王苁把沈家的近况说了一遍。
张家果真提出迎回沈媛,日后张家家谱上终有她的名字。这个做法给足了沈家面子,沈侍郎虽然再也拿不出第二个女儿和张家联姻,但是两家的姻亲关系是落定了,张思仁从此就是沈侍郎的女婿。
在王苁奉父命来遂昌之前,沈侍郎派了自己身边最得力的一个门生回了次余杭,一个是将族中大小事务委托自己的二弟;其次,将除了沈庭以外,自己的所有的孩子都带去了京城。
沈庭那是因为秋闱在即,他的学籍在浙江,暂时无法离开。
黎氏被留在余杭,没了儿子,没了管家的权力。她没被直接赶走,也是沈侍郎念她生了个儿子的情分,总之以往的好日子都结束了。
这些都在意料之中,出乎意料的是,蒋生居然托自己的老师为媒向沈家提亲,求娶沈雅。兴许连蒋生都没想到,卢氏一口答应,还提出两人婚后可以继续住在沈家,当下已经定好婚期就在秋闱之后。
说这件事的时候王苁眉飞色舞,可见这个八卦当时有多热闹,末了说:“我这表弟人不错,我看他今年和阿庭一样能中举。二妹妹以后有福气了。”
楚亭月嫣然道:“沈庭、蒋生都能中举,王少爷你呢?这次可能考上秀才?”
王苁立马蔫了半截:“这不是……车马劳顿,还官司缠身。”
“卢员外学高八斗,遂昌学子都以能得他老人家指点为幸,王少爷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沈媛一案是她独立办理的第一个案件,虽然不是正式公务,最终结果也当不了她晋升考评的成绩,在她心中还是有不同的地位。当下听到这件事算是有个“好结果”心情也好了几分。
“对了,侍郎大人好像给巡司备了份礼,就是算算日子,应该没遇上您。”
楚亭月笑笑。
“巡司,学生斗胆问一句……那位冯教谕,可是有什么不妥?我外祖——”
楚亭月望向路英,后者微微点头。
“王公子,我们说几句话?”
王苁眼睛一亮:“正好,两位大人想必也累了,这边茶楼吃点喝点?”
楚亭月一句“行”刚出口,就觉得胸口一闷,眼前迷糊……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