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过去了,早晨魏淑芬什么也没有抓到,她们也没有水,围在一起躲避着太阳。最后一件外套挡在了几人的头顶,等到太阳西下,所有人都昏昏沉沉。魏淑芬又出去了一趟,这一次抓来两只蜥蜴,周音娘也不管能不能吃,两只眼珠子死死地盯着。每个人分到手指头长的两块肉,周音娘一直用力地咀嚼着,直到这些肉在嘴巴里化成了水,整个口腔里充满了甜味才将口水全部吞下。周音娘吃完蜥蜴肉觉得更饿了,她没有一点力气,站起来对她们来说都显得艰难。
“走吧,明天就能到了。”魏淑芬站了起来,周音娘和托月互相掺扶着,魏淑芬将手里的竹竿塞给了她们,转身在前面走着,弦月很亮,魏淑芬的影子很长。周音娘和托月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托月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鞋子,一步一步向前走。魏淑芬突然停了下来,她拿过宝瓶的长枪对着沙里刺了下去,一条两尺长的蛇绕在枪身上,魏淑芬掏出匕首,一把砍掉蛇头,她看着走过来的周音娘两人喝道:“停住。”蛇头就掉落在她们的前方。周音娘跌坐下来,她想伸手拿这个蛇头,魏淑芬走了过来,一枪将蛇头挑了出去:“不能碰,会咬人的。”
周音娘顿住了:“它已经死了吧?”
魏淑芬蹲下来剥蛇皮:“蛇是冷血动物,它牙齿里的毒可以保留很久,哪怕是只剩一个蛇头依然会咬人。”
魏淑芬将蛇肉剔了出来,递给宝瓶,宝瓶摇摇头:“给她们两块,剩下的明天吃吧。”
魏淑芬将肉分成了四堆:“吃吧,明天我们就能进关了。”
宝瓶无法,大家默默地吃肉,现在除了相信魏淑芬,没有更好的办法。每个人都吃得很小心,吃到一半的时候,宝瓶拿出一块布将剩余的蛇肉包裹起来,周音娘和托月看到了,也默默收起了自己面前的蛇肉。魏淑芬将自己面前的肉全部吃光才站了起来说道:“走吧,明天就能到了。”
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平沙关高大的关卡就在眼前,宝瓶拖着受伤的脚一步一步走着,周音娘声音颤抖着:“那是关卡,我们回来了。”
魏淑芬没有出声,沙漠里毫无遮挡,这样的距离至少要走上两天,按照她们几人现在的脚程,三天也走不出去,魏淑芬算计着自己的脚力,想着自己是不是能先去关卡,找几匹骆驼来。魏淑芬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计划,骆驼走得更慢,她们等不及她回来找她们。
“我们休息吧,晚上再走。”魏淑芬停了下来,沙漠里越来越热了。周音娘哪怕想立刻就回去,也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魏淑芬将留下来的蛇胆铺在沙子上,蛇胆慢慢地干瘪了,周音娘目光迷离地看着蛇胆,她哑着嗓子问宝瓶:“蛇胆什么味道?”
魏淑芬看了她一眼将晒得几乎干透了的蛇胆递给她:“吃了你就知道什么味道了。”
托月紧张地盯着周音娘,她吞咽了两下,干涸的嗓子蠕动着,周音娘毫不犹豫地将蛇胆放进嘴巴,一股又苦又涩的味道弥漫开来,周音娘张嘴欲呕,她抬手捂住嘴巴,将难得的口水混合着蛇胆吞了下去。这下子,周音娘不饿了,她说不出自己是吃了蛇胆更难受,还是不吃蛇胆饿着更难受。
宝瓶将留下来的蛇肉拿出来递给魏淑芬,魏淑芬摇摇头,周音娘也拿出蛇肉说道:“我们一起吃吧,等会进了关,我们就有更好的东西吃了。”
魏淑芬从她们的蛇肉里面各拿了一块,然后就停了手,大家默默地吃光了蛇肉。魏淑芬摸摸怀里的盒子,只剩下一个果子了,好在平沙关就在前头。魏淑芬使劲想她遇到商队之前的事,要是有一只羊经过就好了。
宝瓶拉过魏淑芬:“小芬,你能一个人去关卡吗?”宝瓶从怀里掏出几人的通关文牒,拈花和云珠的文书还在,拈花已经落土为安了,云珠呢?
魏淑芬计算着平沙关的距离,她要是一个人走得话,拼尽全力一天是可以到达的,那样她就能带着食物和水回来,只要她们能够坚持两天。
魏淑芬看着昏睡的周音娘和托月:“你们能守两天吗?”
宝瓶点点头,她想让魏淑芬先走,魏淑芬站了起来,她才发现周音娘和托月捏着她的衣角。周音娘模糊着醒过来,她的嘴唇干裂:“我们要继续走了吗?”
魏淑芬坐了下来:“再睡一会,等太阳再落下去一点。”
魏淑芬摇了摇头,她走了,宝瓶一个人看不住周音娘和托月。她们三个要是一齐睡着了,就再也没有人能叫醒她们了。
太阳偏西,魏淑芬叫醒了周音娘和托月,宝瓶模模糊糊睡了一会也爬了起来,四个人踉踉跄跄朝着远处的平沙关走去。太阳西下,周音娘盯着消失的关卡问道:“晚上能入关吗?”
魏淑芬站了起来,她又出去了一圈,可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走吧。”宝瓶看到她空手回来,什么也没有说。她们在月色下沉默地走着。突然魏淑芬听到了驼铃声,魏淑芬站住了,她抬起头看向前方,一点点亮光在黑暗中移动着。魏淑芬停了下来,她向前两步突然又走了回来,解下最后一件用来遮挡太阳的外衣,她把衣服裁成细长的布条,最后用火折子点着了它,用宝瓶的枪尖托着挥舞着。
魏淑芬让宝瓶举着长枪,她自己退后了几步说:“嗯,看得到。”
魏淑芬看着布条烧了一会,将长枪放下来,熄灭了火。周音娘和托月盯着她,魏淑芬没有说话,她们围坐在一起,不再向前走。过了一会,魏淑芬又烧起了布条,她看着夜色中这一点火光,这一次宝瓶突然抬起头来,她说:“小芬,有驼铃声是不是?”
周音娘和托月立刻来了精神,她们睁大了眼睛看向魏淑芬,魏淑芬点点头,她又熄灭了火光。
“为什么不烧了?”周音娘哑着嗓子问。
“只有这一点点能烧的,如果有人,我们给指一个方向就够了。”魏淑芬说道。
“可是,可是——”周音娘不知道要说什么,托月默默从怀里掏出拈花的鞋子递给了她。
过了许久,魏淑芬再次点燃一支布条,就这样一会一小截布条,最后连周音娘和托月都听到了驼铃的声音。
“有人来了,真的有人来了。”周音娘已经无法发出声音,她拉着托月的手,她觉得自己热泪盈眶,可是干涸的眼睛什么也没有。隐约的驼铃声也是一会有,一会没有的,夜晚的沙漠很凉,可是她们的心热乎乎的,充满了期待。
魏淑芬低头看向手边的布条,她对着周音娘说:“你们睡吧。”周音娘很激动,她和托月手拉着手,抱在了一起。宝瓶对魏淑芬说:“你来点我们的昏穴,过一会叫醒我来换你。”
魏淑芬点燃最后一支布条,驼铃声更近了,可是月亮已经落下去,沙漠陷入了一整天最黑暗的时候,很快火光再次熄灭了,魏淑芬能感受到驼铃声也停住了。魏淑芬将脑袋靠在长枪上,过了不知道多久,布条已经全部烧光了,她拿起了拈花的鞋子,犹豫了许久,驼铃声已经停止很久了。魏淑芬点燃了拈花的鞋子举在了枪尖,过了一会她又听到了驼铃声。魏淑芬想,只要驼铃声一直不断,一直往这边来,下一次她就烧自己的鞋子。启明星终于再次出现在东方,魏淑芬瞧着枪尖那一点微微发亮的猩红,只觉得眼皮有千斤重。魏淑芬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她的鞋子总算是保住了。
沙漠早晨的风特别凉,魏淑芬低头看向周音娘和托月,两人的脸上沾满了黑灰,只要干裂苍白的嘴唇显示她们是多么憔悴,微微起伏的胸部说明她们还活着。魏淑芬微微转头看向紧挨着两人的宝瓶,宝瓶状态比这两人更差,青黑色的眼圈特别明显,魏淑芬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魏淑芬看着微微发白的东方,她想起准备离开京城的那些日子,同来的新人几次表示羡慕,大漠落日圆,他们一起畅想着纵马打猎的情景。魏淑芬还记得郑家姐妹说:“听说沙漠里有毛色特别纯正的红狐,小芬你一定要替我们多打两只回来做围脖。”
魏淑芬神思开始恍惚,她从来没想到这趟差如此惊险。从第一次落入山谷开始,不,从老虎关开始,就好像有一双大手拨动着剧情,无论自己走到哪里,那些躲在阴影里的人眼睛总是盯在她身上,她手里究竟有什么是他们想要的?
魏家庄吗?魏淑芬想到魏家庄,阿爷阿奶从来没有要自己继承魏家庄的意思,魏家庄的人总是“小芬”“小芬”的叫自己,每个人都像自己的长辈。除了阿娘,魏淑芬想到阿娘又想起自己小时候一次随着阿娘去外祖家。
外租家姓郝,外祖在当地是小有名气的秀才,阿爹救了落水的阿娘,两个人缔结姻缘,人人都说是英雄救美的好姻缘。可是魏淑芬从小就很少见阿娘笑,阿娘总是带着淡淡的愁绪。
魏淑芬记得那一年她六岁,阿娘带她去外祖家,外祖母喂她喝了一碗甜汤,然后就拍打着自己,哄自己快快入睡。魏淑芬并不困,她知道甜汤加了料,阿爷和阿奶从小就给自己吃各种加料的东西,阿爹说自己百毒不侵。
魏淑芬闭上了眼睛假装睡去,因为阿娘在身边不停地问:“怎么还不睡?她怎么还不睡?”
后来发生了什么?魏淑芬睁开眼睛:这里是沙漠,她不在魏家庄,也不在郝家庄。
欲知后续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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