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酒泉

第二日清晨,阿祇就发了高热。

酒泉城的天禧居,人来客往,今日格外热闹。

黑色斗篷覆面的神秘游侠骑着黑色骏马,停在城里这间挂着两盏八角灯的客栈门口,他身前搂着白色头纱围着的胡女,无力地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好像病得不轻。

客栈里立即有伙计上前招呼:“这位郎君,可是要住店?”

沮渠蒙逊放下兜帽,冷峻的线条让伙计不敢怠慢,他琥珀色的眸子收敛了锋芒,开口道:“一间上房,赶快找个医工来。”

伙计人见他有官家的通行腰牌,热络地张罗开:“好咧。”

客栈离医馆很近,伙计打发人去叫医工,自己则带这位上了二楼客房,找个靠里的最安静舒适的上房,打开房门,为客人点上烛火,“郎君请进,可要些吃食?”

“随便上点,再来一桶热水。”

沮渠蒙逊从怀中掏出一袋钱,丢给伙计,伙计悄悄对上他的眼神,立刻点头离去。

没一会儿医工来了,忙着给床上躺着的胡女诊脉,胡女像是受了风寒,医工仔细检查一番后,对压迫感十足的黑衣游侠,小心翼翼地说道:“气血不足,肺失宣降,乃风寒之症,我这就开方子,小火慢熬煎煮至一碗药汁,接连喝上三日,必有好转。”

沮渠蒙逊面色阴沉,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夫人好得更快些?”

头晕脑胀的阿祇其实意识清醒,对于好不容易折腾出的病症,可不想白白吃苦受罪,拖延三天就算等不来救兵,至少也能找个机会逃走吧。她哑着声音艰难开口:“医,医工……我的全身酸楚,头痛发热,还有嗓子像在火烧,咳咳……”

她这小身板一个月前刚得了场大病,再折腾起来,对病症拿捏得驾轻就熟。

沮渠蒙逊赶紧扶起她的身子,从旁边取来水喂给她喝下,“阿祇,先喝点水。”

医工叹气道:“这位娘子是气阴两虚,定是最近太过劳累才使外邪入体。”

风寒感冒有自愈性,但如果身体疲惫免疫力过弱,很容易再次发病,阿祇这些日子赶路确实劳心劳累,这医工会说话,就赶紧多说点。

沮渠蒙逊的眼神从阴沉变得越来越狠戾,“没听见,我夫人说不舒服吗?”

医工吓得浑身一抖,连称呼都赶忙换成了夫人,“是,小老儿这里有个药浴秘方,每日泡上一柱香,再辅以八珍汤益气补脾,尊夫人必能早日康复。”

沮渠蒙逊丢给他一袋钱,“按你说的,每日送过来。”

医工敢怒不敢言,点头说:“小老儿这就配药。”

医工离开,阿祇保持半死不活的病娇模样,沿途她刻上了玄玉阁的徽记,这是她从出塞商队中学来的传信方式,不知道有没有被人发现。此时,躺在床上的某人,还有点担心慕容冲的处境,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只能自我安慰:他为人聪慧,不急于一时。

沮渠蒙逊出去好一阵了,他对这家客栈好像并不陌生。

门敲响了,伙计送来热水,沮渠蒙逊带着医工配好的药浴香料回来了,还有传说中的八珍汤,阿祇尝了一口,有人参、茯苓、白术、甘草的味道,入口苦涩,沮渠蒙逊见她苍白的面色皱了皱眉,提醒她:“喝光,不然我帮你。”

这“帮”怕不是很俗套的那种?阿祇一抖,立马屏气喝完。

沮渠蒙逊脸色总算好转了些,伙计们一桶桶的热水注满浴桶,好不容易倒腾出病态的阿祇,有种腌制后即将被熬煮的颓废感,想起那夜玄盛也为她药浴的画面,心中不禁怅然,有些想他了,唉……这奢侈的治疗既然有对症的道理,阿祇很是自觉地准备接受,没必要等人催促便起了身,扶着床柱看了沮渠蒙逊一眼,意思是:姐要泡浴,尊驾自重。

“怎么了?”

沮渠蒙逊关上门,毫无自觉地脱下大氅。

阿祇瞪着眼睛,莫非她理解错了,将被药浴熬煮的不止她一人?她虚弱地说:“你,怎么还不走?”

沮渠蒙逊问:“走去哪里?”

阿祇有不好的预感,“我这病气,离得近了,咳咳……会过给你,不如你换个房间?”沮渠蒙逊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一把抱起她,“尽说些没用的,我若怕你过病气,不觉得你说得晚了点?”

阿祇一阵头晕,就被他几步抱到了浴桶前,之前被迫得被他换过胡女的衣裳,不过那时他还有底线,沮渠蒙逊是个刚愎自用的人,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那种。一路行来,阿祇表现得十分顺从,尽量不去激怒他,但垂死挣扎她还是不放弃的,“不晚不晚,传染期才开始,你……咳咳。”

沮渠蒙逊放下阿祇堵上了她的嘴,用力亲了一下,果然让她闭嘴。

他看了眼浴桶里褐色的药汤,就开始解衣裳,“既然已经过了病气,正好同浴。”

阿祇用力擦了擦嘴,挣扎着骂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沮渠蒙逊,你有点分寸好不好?”

没有分寸感的人冷着脸,三下五下就把手中的女人剥了个精光,扔进水雾袅袅的浴桶,溅起一片水花。阿祇差点呛水,浓郁的汤药简直比李暠那配方还要难闻,眼神有一瞬慌乱,身体浸入水下,长发如海藻般漂浮上来,湿漉漉的缠绕在水面,刚好挡住药汤的风光。阿祇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一颗水珠,白皙的肌肤,薄而细腻的皮囊隐在水中,面颊因着热气透出粉色莹润。

这样一幕,让站在浴桶外的沮渠蒙逊呆楞。

犹抱琵琶半遮面最引人遐想,额间一点花钿的在朦胧水雾中,变得绚丽生动起来,在黑色的发和瓷白的肌肤映衬下,绽放出别样的风情,纯情又冶艳,欲仙欲妖,矛盾的美感好似混合成恰到好处的魅,引人无法别开眼,在浓郁药香的房间内升腾出旖旎与疯狂,勾着本并无多想的沮渠蒙逊缓步靠近,伸出手想要采撷那朵圣洁的优昙婆罗花。

突然,阿祇趴在桶壁上接连咳嗽,打破缠绕上人心魔的花茎,沮渠蒙逊顿住手。

阿祇拨开湿发,皱着眉头抱怨:“咳咳……这药浴的味道,实在有些熏人。”

沮渠蒙逊发出一声轻笑,改动了手的方向,从旁边胡凳上拿起软布,一手抬起她湿漉漉的脸,为她轻柔擦拭。阿祇巴不得这人离她远点,抢过软布胡乱擦了一把脸上水渍,瞪了他一眼,道:“你笑什么?”

沮渠蒙逊蹲下贴在浴桶旁,笑着说:“又不是没看过你没穿衣裳,你紧张什么?”

阿祇否认,“我一点儿没紧张,是你不要脸。”

是了,从采女入湖底采玉,到于阗王宫蓝毗尼宫的相守,沮渠蒙逊为她换胡女衣裳已无比顺手,她在这个人前早就没什么**可言,可这不能成为他拿捏她的把柄。一扭头,她打了个喷嚏,顺势温香软玉立刻变成了鼻涕美人,阿祇一手捂着身体,一手扯过布擦起鼻子,沮渠蒙逊笑出了声,“为了不让我近身,你也是用心良苦。”

阿祇瞪他一眼,猛地将擦过鼻涕的软布甩出去,不怕感染是吧?别怪她使用“生物武器”。

沮渠蒙逊轻易闪过,见阿祇恶狠狠又水灵灵的表情,让他的的心不由一阵荡漾。犹豫了片刻,他又要动手解衣衫,可惜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三长一短,沮渠蒙逊的手下一顿,眉头皱起,终是系好衣服出了门。

阿祇松了一口气,迅速洗完药浴,换上干净的衣裙赶紧睡觉。

大约半个时辰后,沮渠蒙逊才从外面回来。

当他进屋,室内烛光幽幽,一片静寂。

沮渠蒙逊心中一紧,上房的布置精美门窗稳固,四下扫视,他快步走向内室掀开床帏,一头青丝流散锦被之外,阿祇呼吸略带鼻音,泡过药浴后睡得像个孩子,丝毫没有察觉外人的到来。沮渠蒙逊伸出手拨开她脸上的发丝,额头还有点烫,担心吵醒她,便没再碰她。奔波了几日,还是……容她再适应一阵吧。

沮渠蒙逊轻手轻脚走向阿祇泡过的浴桶,不介意温度渐凉的水,随便洗了一下,和衣躺在她的身边。

第二日,阿祇睁开眼的时候,沮渠蒙逊已经不见了。

她直挺挺地坐了起来,迅速跑到门口,一拉门居然没打开,怎么客栈的门还能从外面反锁?可别是家黑店,她环顾了一下这间房,好在还有一扇窗,打开窗,外面居然是客栈的内院。天才蒙蒙亮,内院已有下人打理花草,围墙后停放着几辆马车,再远一点是空无一人的小巷。

这座千年古城,她看到墙挨着墙的千家万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若永无战事,这样的画面大概就是李暠向往的天下大和,百姓击壤而歌的盛世太平吧。

阿祇发呆了没多久,就看见后院的角落走来熟悉的身影,沮渠蒙逊一身黑衣仍是游侠打扮,后面跟着昨日送热水的伙计,似乎对这里很是熟络,吩咐了伙计几句,伙计将食盒交给他,行了个奇怪的礼匆匆离去。这间客栈注投宿的客人可不少,以他们游侠和胡女的身份,应该不至于让伙计毕恭毕敬地伺候,阿祇见沮渠蒙逊的眼神过来,忙躲到窗子的隐蔽处,关好窗子拖着长长的裙袍跑回塌上,继续装病娇姿态。

昨日,阿祇趁着医工把脉,偷偷贴身佩戴的玄玉令放进了他的医箱里。玄玉阁的产业遍布凉州地界,她曾听玄盛提到过,酒泉城的大小药坊医馆都归玄玉阁所有,才以病情为由让沮渠蒙逊带她来城中医治,沮渠蒙逊曾暗中假扮大祭司,本就懂些医术,这一次竟没有为难阿祇,真的绕路进了城。

门锁一开,沮渠蒙逊走了进来,看见阿祇病歪歪地闭眼装睡。

他亲自端来饭菜,放在床榻旁边的矮桌上,果然看到阿祇的喉咙动了动,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她忙捂住肚子,虚弱地睁开眼,看了眼食物的方向,又看向沮渠蒙逊,说了句:“多谢。”

沮渠蒙逊好笑地坐在她身边,拦住她颤巍巍想够食物的手,转身端过一碗药汁。

阿祇的脸皱成一团,看着他喂来的汤匙,不太想张嘴,那汤药味道很是奇怪浓郁,沮渠蒙逊劝道:“乖,把药喝了。”阿祇满脸都是拒绝,可怜兮兮地说:“不好吧,空腹喝药伤胃。”

“医工说你气血两虚,这碗药加了些糯米、砂仁,正好清热养胃。”沮渠蒙逊难得有几分耐心,阿祇横了他一眼,药苦就是苦,她起身想要下床先吃点饭,又被他拦在床榻上,“在床上躺着喝,我喂你。”

阿祇不想喝药,更不想被他亲手喂药,沮渠蒙逊不知哪根筋不对,坚持喂她吃药。

她想说她的病好了,然而做戏得有始有终,话到嘴边改成抗议:“为什么不能站着喝?为什么不能我自己喝?”

沮渠蒙逊不容她拒绝,“你病了,躺着才能证明病重,这可是我亲手熬的药,你得喝得一滴不剩,才能证明我们绕城耽误的时日多有必要,不然你现在活蹦乱跳,那就是很想证明你的身体好了,不说急于远走高飞,难道是急着想献身?”

阿祇眼角一跳,默默张开嘴,将那碗黑黢黢的汤药喝个精光。

沮渠蒙逊似是很满意,贴心地帮她擦干净嘴角,侧身将食盒铺在她面前,“吃吧。”

这回,他也不亲手喂饭了,坐在一旁,看着阿祇忍着气大口朵颐,笑而不语。

阿祇饥肠辘辘,其实医工有句话说得很对,自从穿越而来后,自己身体的确气血两虚,不仅生理期紊乱,新陈代谢也比之前快许多,她的伤口不仅好得快,身体变得更灵活,连皮肤也更细腻,如果说缺点,就只有比较容易饿!

沮渠蒙逊盯着她吃饱喝足,弯着嘴角的样子,眸光变得深邃。

他走过来移开餐桌,给她擦嘴角,问道:“吃饱了?”

阿祇心满意足地点头,“味道不错!”

沮渠蒙逊站起身,走过去关好门窗,天还未大亮,原本朦胧的房间变得暗了下来,阿祇觉得这次大祭司照顾病患果然贴心,她乖乖躺回去,闭上眼准备睡个回笼觉。她白皙的容颜逐渐被黑暗吞噬,没有看到沮渠蒙逊放下层层帷幔时的危险眼神,片刻的寂静,阿祇觉得有点闷热,睁开眼睛,想让他掀开帷幔透透气,谁知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沮渠蒙逊的脸近在咫尺。

外面烛火亮起,透过紫色帷幔的光璀璨的像一场幻境,她终于意识到了气氛不对,懵然起身,却被他的长臂拦在身前,郑重地对她说:“阿祇,我怕是等不了三日了。”

医工说三日后她会痊愈,这段时间就是她再次逃走的机会。

阿祇抬头看他,沮渠蒙逊的脸在幽暗中渐渐清晰,那双眼如猎豹一样的危险。阿祇想说些什么,却紧张地丧失了思维能力,唯有乱了的心跳和他灼热的目光。沮渠蒙逊无声无息地坐近她身旁,道:“伯父进攻西秦打了败仗,吕光之弟吕延贸然追击被杀,三河王迁怒我伯父,阿祇,我和沮渠男成约好……立即兴兵。”

阿祇心中一惊,历史上沮渠罗仇死于吕光之手,沮渠兄弟这是要造反了?

乱世之争,是以生命为代价的权力游戏,上位者的恩怨野心转化到百姓身上就是生离死别。沮渠蒙逊这一去,很快就会得知他伯父的死讯,召集万余部众起兵反凉,与三河王吕光为敌,西北将开始新的乱世兵变,十六国风云变幻,又是血雨腥风。

沮渠蒙逊看着阿祇出神的神情,眯起眼睛,凑在她耳边幽幽道:“我本想将你带在身边,可是,我改变主意了。”

阿祇转过头,对上了沮渠蒙逊的眼睛,那双眼中跳动起火焰。

她本能想逃,沮渠蒙逊比她更快地低下头,薄薄双唇虏获她的唇瓣,这不是沮渠蒙逊第一次强吻她,但这次的吻就像烟花,趁着她迷茫一瞬,炸得她惊心。阿祇想要反抗,身旁的药碗落地,碎了一地残渣。沮渠蒙逊辗转反侧的探索,抽离了她的所有力气,呼吸之间听到他断断续续的的声音,“我……改了主意,还是让你先……生个孩子吧。”

飞飞有点纠结,未来事与愿违的走向可能有点虐,怎么办?宝子们,不喜轻喷[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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