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便叫危宥年,可好?”老人笑问道。
年奴,不,如今该改口唤作危宥年。
危宥年沉默了一会,满意地缓缓点头,“好。”
“宥年,危宥年……”凌青岁在一旁重复了几遍。
一旁又柳也竹手挽着手挤上来,又柳睁大双眼,充满期盼的问老人,“老人家,可否帮我们算算,我们的名字运道如何啊?”
老人看着这俩娇俏的小姑娘,眼里不自觉带上看孙女一般的慈爱,他的声音放得柔和缓慢了一些,只是再柔和,也无法全然改了他嘶哑的声线。
他道:“那你们的名字是什么呀?”
又柳将也竹往前推了点,“老人家,先算她的,她叫也竹,也是的也,竹子的竹。”
“诶,也竹姑娘。”老人闻言,掐指开始运算。
在这期间,他又看着又柳问,“那姑娘你呢,叫什么名啊?”
“我叫又柳,又是的又,柳树的柳。”
“嗨,我就知道,这该是一对名字。”老人手里掐算的动作停了,看着怯生生的也竹,面露惋惜,“只是,万物平等,阴阳平衡,有吉便有凶。柳,杨柳依依,可留佳人;竹,竹节韧韧,逢贼遭诛。”
“都是命啊……”老人慨叹一声。
老人说完,四个人都在琢磨他的话。
凌青岁和危宥年最先明白意思,只是都不好说,偷偷将视线往旁边挪,去打量也竹的神情。
过了一会。
“你胡说!”又柳总算明白过来,老人的话里说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反应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大,要激烈,她的眼睛瞪直了瞧着老人,声音尖细,奋力骂道:“你个胡说八道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
“我呸!”又柳掩住也竹的耳朵,“也竹,你别听他的瞎话,我们走。”
也竹面上看上去无甚反应,明晰透亮的眼睛睁大,视线缓慢扫过面前一圈看着她的人,最后一眼落在老人身上,朝他扬起个浅笑,乖乖跟着又柳走了。
说实话,对于老人给年奴的新名字——危宥年,凌青岁还算满意。
只是也竹名字的解读……让凌青岁有些安不下心,听着也不太高兴,毕竟这一对名字是他给她们的,他不愿意她们任何一个人,在他这里遭逢不幸。
凌青岁打了个手势。
危宥年看懂了,从椅子上站起,取出两锭银元塞给老人。
老人接过,手捧两块大银元,笑得合不拢嘴。
凌青岁和危宥年转身走了,他还在后面冲着两人的背影招手呼唤:“诶,公子,下次还来哦!”
“取名算命改运画符,小老儿这里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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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种江湖骗子到处都是,他们满口胡话,就专骗人的钱。”又柳根本没法忍住,她凑到也竹旁边,不停地同她骂那个江湖骗子,“也就是我将你拉走了,你信不信,要是我慢了一步,他肯定就要说,‘小姑娘啊,我有一个法子,可以助你避灾’,然后就说要给你画符,坑你好大一笔钱。”
“你信不信?”又柳拍了拍也竹的肩膀。
也竹讷讷地扭头看她。
又柳被她看急了,“诶呀,也竹,你平日看起来也挺机灵的啊,怎么一遇到这种大事,闷成这样,真是急死我了。”
“你快点开口跟我骂几句,这样避避晦气。”
说着,又柳义愤填膺地开口:“臭道士,臭骗子,回家脚踩粪,睡床塌木板,吃饭进虫子,如厕烂屁·眼!”
也竹被她撺掇着没有办法,犹豫着开了口,“臭道士,臭和尚……”
又柳:“还有呢,脚踩粪,烂屁·眼。”
也竹继续犹豫着,“脚,脚踩粪,烂,烂……烂……”
“行了,又柳我警告你,你可将你那张嘴巴放干净点,你自己嘴臭没什么,别带坏了也竹,小心我给你好看。”
凌青岁抬手在又柳脑袋上叩了一下,惹得又柳倒吸一声。
凌青岁对她说,“还有,既然当人家是骗子,就不要老是将骗子的话挂在嘴边了,如今你也骂过了,就莫要再理他了,省的招来他口中说的霉运。”
又柳闻言,立即郑重地住嘴,虽然她之前骂的愤慨,现下却是有些后怕的样子。
也竹依旧一副淡淡然懵懂的模样,温婉地笑了笑。
凌青岁一行人下了马车,正往驿站去。
方才他们去算命的时候,王康没有跟着上去。
但王康是个机灵的人,别人话说三分,他大概就能悟出来九分。
这样的本领,是他日日伴君练成的。
如今听得她们的对话,王康心下了然,只不过知道自己是多出来的那一个,没有作声亦没有表态,只将自己的存在尽量地放轻一些。
凌青岁今日的出行可谓是声势浩大,玉京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家都翘首期盼着宫里华丽走出来的八辆车马。
不过凌青岁临门一脚将剩余六辆踹了回去,再加上宫门附近早被人清过,故而直至驿站附近,都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一行人。
为了将自己藏得更好些,凌青岁甚至在隔着驿站还有一条街的时候就下马来,一行人慢悠悠步行至驿站。
之前早就同这里的驿站打过招呼,驿丞一早收到消息,在门口恭迎等候。
虽然没有瞧见马车,但驿丞识得凌青岁。
他远远见着了他们,快速上前来。
那驿丞看着是敦厚的样子,他走到凌青岁跟前,冲他行了个大礼,随后便引着一群人进去。
“两位贵人的厢房在最上面,”驿丞迈步跨上楼梯,还不忘回头冲凌青岁和王康笑笑,伸手做个“请”的动作,“上面的厢房已经是咱们驿站里最好的了,听闻贵人要来,特意重新翻修过,只是时间匆忙,终究比不得宫里,两位贵人还请见谅。”
凌青岁摇摇头,“无妨。”
反正只是个暂时落脚的地,过段时日,他们还得上别处去。
行至最顶层,驿丞同他们介绍完厢房,又柳他们便预备着下楼去将行囊搬上来。
也竹落在最后一个,正预备跟上去的时候,凌青岁伸手拦住她,悄悄往她手心里塞了张纸。
也竹一惊,回头看看凌青岁,又低头看看手里的纸。
是张与那个古怪老头一样古怪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笔胡乱涂画了一些图案。
也竹又抬头看凌青岁,眨眨眼,“公子,这是……”
从老人那个摊子前离开的时候,凌青岁还是有些不安,听完老人的吼声他便停住脚步,后退着回到摊子前,又塞了两锭银元给老人,叫他替也竹改运,算是花钱求个心安,若是真能改运避灾也不错。
那老人磨蹭了半天,才画了这样一张符纸给他,最后还交代了一句,“看好那个小丫头,不要叫她乱跑,这样一来,她大抵便没有什么灾了。”
“这是辟邪改运的符纸,你贴身收好,不要弄丢了。”凌青岁同她说,“还有,这几日你好生呆在驿站里,不要乱跑,这里有驿丞卫看守,一定是安全的。”
也竹捧着符纸看了一会,勾起唇角,“好,也竹定会好生收着的,也不会到处乱跑,殿下莫要担心了。”
“殿下?”凌青岁闻言挑眉,压低声音故作威胁。
“哦哦哦,公子,公子。”也竹改口,“只是多谢殿……公子为也竹费的这份心思了。”
“这倒没什么,只是你们在我身边,我不想你们出事。”凌青岁这样说,“行了,你将它放好吧。”
也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想要寻找合适贴身放置符纸的地方。最后选定一处,她将符纸对折,往衣袖里塞。
也竹的袖口不算大,只是对比起她藕节似的细长手腕,那袖口总显得有些宽,也竹一抬手,袖袍便往下滑,凌青岁看得心里不安:“诶……”
“这里怕是不行吧,万一掉出来了呢?”
“还是换个地方吧,以防万一。”
为了帮助也竹收好符纸,凌青岁在自己身上摸索着,想要寻找合适的地方。
他将也竹手里的符纸拿过来,到处试了一遍,最后发觉放在胸前,用衣袍隔着最为稳妥。
他将符纸交还给也竹,告诉她,“放在胸前吧,只是换洗衣物的时候要记住将它拿出来,不要一起洗掉了。”
也竹接过照做,“是。”
一旁楼梯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危宥年背着行囊走上来,正好看到凌青岁和也竹并排站着,贴的很近。
两人身高体型差得很多,也竹站直了,也只到凌青岁肩膀下面一点。
于是从危宥年这里看过去,也竹与凌青岁之间似乎很是暧昧。
宽肩罩窄腰,白袍拢青衣。
只是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体型造就的罢了。
危宥年方才这么想,又跨上两层台阶,正好看到也竹低头整理了一下胸前的衣服。
整理好,也竹抬头看向凌青岁,嘴唇一张一启,露出个娇俏的笑,眼睛亮闪闪的。
忽而她的视线一偏,看到了危宥年。于是她放在衣襟旁的手即刻垂下,又冲危宥年笑笑,“年奴……不,如今该叫宥年了吧。”
“宥年,你这便上来了吗,又柳呢?”
这个动作莫名刺痛了危宥年,他的视线掠过也竹,飘到凌青岁身上,直勾勾看着他。
凌青岁不晓得危宥年如今在干什么,也不想去晓得。
只是依着凌青岁自己的计划,危宥年若是看向他,他就得尽力扮丑。
所以下一秒——凌青岁两颗眼珠子往左边齐齐一滚,嘴角往右边用力一歪。
危宥年站定脚步,看了凌青岁一会,心里生出点毛躁。他磨磨后槽牙,什么都没做,转身走进房间里。
也竹一头雾水,看着危宥年的背影,问,“宥年,又柳呢?”
危宥年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在后头。”
也竹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满,小声嘟囔,“做什么啊,怎的惹得他不愉快了?”
也竹抬头去看凌青岁,想要问他知不知道危宥年怎么了,却猛地被他扮丑的模样吓到,“公子,你又在做什么?”
“嗯……嗯?”凌青岁听到声音,重回正常。他抬手挠挠头,“没事,就是刚刚有个虫子,我……呵呵,挠痒呢。”
“呵呵呵。”
也竹有些不理解,“用……用眼珠子和嘴挠痒吗?”
凌青岁:“……”
“呵呵……”
“嗯。”
这么一番解释下来,也竹还是有些费解,不过她不再细思用眼珠子和嘴挠痒的可行性,只应下来,“哦。”
接着她转而问,“宥年似乎有些不开心,公子知道为什么吗?”
不开心?
凌青岁往房间里瞄了一眼,只是视线一触到那道飘过的黑色影子,立马觉着烫手般的,又挪开了去,道:“我怎么晓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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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收拾好行囊,各自回房歇息。
危宥年去楼下取茶水,驿卒将泡好的一壶茶端给他,危宥年接过,正要走,他低头瞧见四只茶盏,脚便走不动了。
他停下,将其中一只茶盏取出来,又将剩余三只倒扣的茶盏翻过来,拎着茶壶将三只茶盏倒满水。
而后他将茶壶和空着的茶盏随意放到一张空着的桌子上,便端着那三杯茶水上楼去了。
用肩顶开门,他侧身挤着进门。
又柳听到动静跑上来,替他关上门,“年奴,你总算回来了,我都快要渴死了。”
危宥年将茶放到桌上,端起一杯递给又柳,“那你赶紧喝吧。”
“嘿嘿,多谢。”又柳接过,一口饮尽。
也竹在旁边提醒又柳,“如今年奴已经有新名字了,又柳你不要再叫他从前的名字了。”
又柳将茶盏放在桌上,反应过来,“是哦。”
她看向危宥年。
此时危宥年拿起了另一杯茶水,放到嘴边慢慢喝了起来,目光死盯着一个方向,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喉结上下滚动。
又柳问他,“所以,如今我该怎么唤你好呢,是年奴还是宥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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