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师鹿的大脑一片空白。
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让他有一瞬间难以理解对方到底说了些什么,裴郁却依旧在自顾自地陈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之所以留在研究所,为的就是给家人赚取食物或者钱财吧?”
“但很可惜,你的忍耐注定毫无意义,早在半个月前,海滨村就已经被屠戮殆尽,唯一的幸存者只有你一人。”
在说到这里时,他的语气终于有了些许变化:“换言之,你已经没有了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早点逃出生天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情,这与我的目的恰巧有重合之处——我要的是真相,而你要的是自由,既然如此,还不如跟我……”
“……闭嘴。”
裴郁一愣:“什么?”
“我让你……”师鹿抬起头,“闭嘴。”
他的眼神阴鸷而森冷,还未等裴郁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就将他死死压在了墙壁上,叫他动弹不能。
师鹿屈起手肘压在裴郁的颈脖上,不断施加力量:“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裴郁动弹不能,呼吸困难,一时间竟有种接近窒息的感觉。
师鹿的眼神冰冷无比:“你为什么知道海滨村的事情?我家人的消息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裴郁心里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哥们,他都快被掐死了,还怎么开口回答问题?
眼见他的嘴唇开始发紫,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师鹿才终于松开手臂,不顾他捂住喉咙狼狈喘息的模样,只是冷冷道:“回答我。”
“……咳、咳咳咳。”
裴郁缓了好半天,还是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这具马甲的孱弱程度有点超乎他的想象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自己会死。
于是他沉默了片刻,然后道:“我改变主意了。”
“果然,还是得揍你一顿才行。”
下一秒,他就一脚踹在了师鹿的腹部。这一脚用上了技巧,师鹿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躬身捂住腹部,这恰巧给了裴郁可乘之机,后者趁机狠狠拽住师鹿拘束服上的绑带,控制住了他的双腿。
“……”
三分钟后,坐在被困成粽子的师鹿身上,裴郁累的直喘气。
“你最大的缺点呢,就是不好好听别人说话。”裴郁的声音还有点虚弱——纯粹是还没从刚才的窒息里缓过劲儿来,“有没有人说过你既冲动又情绪化,很容易就上头?”
师鹿还在不停挣扎,多亏诺亚方舟研究所的拘束服质量好,这才没有让他扯断。
裴郁盘腿坐在他身上,凉凉地嘲讽道:“你看你,又急。”
这下师鹿终于不动弹了,不知道是放弃了还是在蓄力。
“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拉拢你,本来以为被关在单人隔离区的家伙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现在看来,除了特别蠢之外,也没什么嘛。”裴郁说,“跟你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吗?除了跟我合作之外,留给你的选项就只有在这里继续当小白鼠,为了一块虚假的奶酪而费劲奔跑。”
“现在你应该怀疑的不是我情报的真假,而是支部研究所的目的——难道不是这样吗?”
眼见师鹿始终一声不吭,裴郁摇头叹息道:“算了……真没想到,陆庭光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待会儿巡逻机器人应该就会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了,就由你来代替我被关禁闭吧,我先走一步了。”
他施施然起身,把身上的白大褂丢在地上,正准备捡起旁边的拘束服穿上,突如其来的冲撞力就把他掀翻在地。
师鹿吐出一口鲜血:“……”
裴郁:“……”
你小子没完没了是吧。
“还真是傲慢。”师鹿扯了扯嘴角,眼睛里却毫无笑意,“你以为别人都是可供你利用的棋子吗?”
裴郁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我刚刚说的好像是合作吧?”
师鹿:“闭嘴。”
他们两个现在都没力气了,连斗嘴都显得奄奄一息。
听见巡逻机器人的声音越来越近,裴郁刚用尽全身力气试图爬起来,又被师鹿猛地绊倒在地。
裴郁:“……”行,大家就这样排排坐吃果果吧。
半分钟后,大门被打开,研究所内霎时间红光作响,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屋内。裴郁只觉得有人把自己按住,接着又是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朦胧间,他看到了几个全副武装的研究员把师鹿也控制住,这才放心地昏迷过去。
……
世界意识在他脑内说:【虽然略显冒昧,但我有个问题。】
裴郁发出一个随意的单音节:“嗯?”
【您应该没记错,我们的目的是让您获取更多知名度,然后成为人气角色吧?】
裴郁甚至都懒得否定它:“别说废话。”
世界意识:【恕我直言……您进入回忆空间以来的行动,实在是和“受大众喜爱”这个词没有太大关联。尽管一定的争议性也是成为人气角色的必要因素,但惹人厌烦的角色实在是不在其列。】
裴郁忍不住笑了:“所以说你才只是一本漫画书,永远无法成为读者啊。”
大众喜欢什么样的角色?
强大美丽的,神秘莫测的,还是温柔善良的?
“这个答案没有标准。”裴郁说,“但我可以给出一个绝对不会出错的反向答案。”
“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无聊的角色最惹人厌烦。”
读者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完美的洋娃娃或者精致的人偶——漫画角色的使命是丰富漫画剧情,为阅读者带来无与伦比的情感体验。
在这个基础上,他不必完美,不必无懈可击,甚至连讨好他人都显得没有必要。
裴郁说:“因为01701注定会死嘛。”
如果知道一个角色注定牺牲,怎样才会让人对他投入感情?
“答案很简单。”裴郁慢悠悠地道,“让他们看到一个‘绝对不会为了他人而牺牲’的角色。”
“敏锐、理性、不近人情,言行举止惹人讨厌,自顾自地追求着所谓的真相,为达目的,甚至不惜戳人痛脚……”
他语重心长:“世界意识,你还太嫩了啊。”
……
裴郁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来到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他试图活动手脚,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铁床上,浑身上下都被牢牢捆住,甚至连动一下手指都显得费劲。
就在这时,一阵强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忍不住眯起眼;适应几秒后,才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不得不说,你胆子还真大啊。”
乔兴羽靠在墙上,用一种看珍稀动物的眼神看着他:“谁教你这一招的?”
裴郁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于一间能见度极低的囚室内。狭窄的空间摆放着两张单人床,旁边昏迷不醒的师鹿同样被牢牢绑在床上,目前似乎还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乔兴羽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开口提醒:“别看了,他被打了药,还得再睡个十分钟。”
裴郁于是咳嗽了两声:“捆他就行了,捆我干嘛?”
“这不是为了配合你的行动吗?”乔兴羽似乎是笑了一声,“你还真有意思,竟然想出这种方法来接近任务目标,亏我还想着要不要客串下知心哥哥呢,现在看来,由你来跟他演‘不打不相识’的戏码就足够了。”
“这下也好,省得我还要给他洗脑,多费口舌。”
裴郁面色沉静,不露分毫,内心却长舒一口气。
终于,他赌对了。
早在看完第二话的更新内容时,他就猜到了师鹿的记忆遭遇过篡改这一情报,眼下终于得到了验证。
东拼西凑间,裴郁也差不多拼出了这件事的原貌。
支部研究所出于某种目的,修改了师鹿的记忆,让他以为自己的亲人尚在人世,从而自愿留在研究所内,以此来方便计划的实施。
计划的真正内容尚且不清楚,但这其中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对师鹿进行洗脑。
人的记忆可以修改,情感却无法强制输入,所以“洗脑”注定是整个计划中最为艰难的一步。为了实现它,陆庭光和乔兴羽甚至耗时了整整两年。
从结果来看,称不上成功。
世界意识赞叹道:【不得不说,您实在是聪明绝顶。】
裴郁:“那你可以不用说。”
世界意识:【只是有一件事,我很好奇,您是如何确信师鹿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人世的?】
裴郁:“很简单,因为这是师鹿自己的回忆空间。”
尽管遭过篡改,尽管模糊失色,尽管这里无限接近于一个猫箱——但对于过去、对于已经发生过的“事实”来说,它又是显得那么冰冷和残酷,只是客观地陈述着真实。
“我那时候打晕的研究员,手中有着下一个即将进来检查的实验品的资料,那上面写着……”
“‘师鹿,04323,男,十五岁,目前无直系亲属在世’。”
说完,裴郁忍不住叹息一声,也不计较小屁孩和他互殴的事情了。
“唉,接下来就由我给他带来春风般的温暖,让他忘记伤痛吧。”
世界意识:“……”
温暖他,是指给他两巴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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