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月七日,在东街上见其妹,后闻朱家之苛,乃往朱家,与朱万福发生口角……
三月十日,再往朱家……
四月初五,与朱万财同行,后见其曾在赌坊现身……
四月十一,与朱万财同行,乃于青庙偶遇……
四月十五,与朱万财同行……
五月初三,与朱万财……
五月十二……
……”
这就是……李伯约这一整年的行踪……陆逍遥皱起眉头。
搜集到这种信息并不难,小城本来就小,又无甚大事发生,街坊领居自然热衷于周围人的八卦。所以府衙只要问起来,这种事情总归还是能打听到的。
但让陆逍遥感到困惑的是,这行踪上显露的,李伯约大部分时间都在于朱万财同行。或去赌坊,或去青楼,这要隔在现代,绝对是妥妥的死党。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李伯约既然与朱万财交好,那为何还会痛下杀手?真的是为了他自己?不对,这信息上显示,三月份的时候,李伯约还因为朱夫人去了朱家吵架。而到了四月份的时候,他又突然和朱万财交往起来,这不太对吧……
陆逍遥拿着黄纸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李伯约既然为了自己的妹妹去朱家吵架,这便说明他对朱家的感官并不好,至少他更倾向自己的妹妹一边……从案子的进展来看,他也的确是这样。
如果他不是因为妹妹在朱家受了委屈,他也不会去朱家,更不会在朱家卧房杀人了……嗯,但是我忽略了一点,李伯约可能只是对朱万福印象不好,而朱万财与他交情颇深。
或许是因为李家总归是要傍着朱家的缘故吧,也或许是因为……因为……”
陆逍遥突然愣住了。
“不是吧……难不成……他竟然知道自己妹妹和朱万财之间的事情……”
想想看,朱夫人是何时开始与朱万财苟且的……唔,这点暂未可知,但是李伯约四月之前的行踪表明,他并没有太过亲近朱万财,甚至还跑去朱家吵架,这就很奇怪了……
嗯?
等等……四月初五?
“这个日期怎么……好熟悉……”
陆逍遥视线停留在四月初五的那一行。也正是这一行开始,李伯约的行踪几乎都与朱万财有关了。这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陆逍遥忽然想起,之前见过朱万财的行踪时,几乎就没有与李伯约同行的记录,反而是在李伯约这里,几乎清一色的“与朱万财同行”,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师爷叫我看了就明白,他是想让我明白什么?”
两人的记录不一样?
不对不对,出去打探消息的差役们,就算再怎么胡编乱造,也不可能让两个人的行踪变得完全不一样。这中间有什么问题……
陆逍遥看了眼其他的黄纸,尝试找下之前朱万财的行踪。
没多久,他就找到了。
“李伯约……朱万财……嗯……嗯?这两人的记录时间刚好是错开的?”
陆逍遥愣了下,他将两人的信息对比来看发现,朱万财和李伯约的相关行踪,都是错开日子来记录的!
“莫非是差役故意的?”
陆逍遥心有所想,但随即便摇摇头:“李伯约与朱万财同行的记录如此多,差役就算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记少这么多……莫非,这两份信息当中……
有一份是假的?”
这叫个什么事……陆逍遥打断了这种想法。
“反正案子现在已经进展到这一步了,再回去翻旧账于我不利……嗯,跑开这份行踪不谈,李伯约的罪名是指定跑不掉的。就算这行踪真有问题,那也是师爷的事,和我无关。”
师爷给我看这些的意思,难不成是“提醒”我,此案有破绽?
但是一份从百姓口中收集到的日期行踪有何用?这就能推翻本案了?不可能!我的猜测不仅时间对得上,作案动机也有,人就算不是李伯约杀的,也定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嗯,师爷不会忽视这一点,他只需要找李家的仆人问话,十月十一日晚和十月十二日晚,李伯约是否在李家,就能把这个问题补上。
“那这黄纸有何意义……”
陆逍遥又将关于李伯约的信息,拿出来读了一遍。逐字逐句地思考,反复琢磨。可到最后他依旧没能看出有什么问题。好像这份信息就是真的一样。
“嗯,全篇上下也就只有四月初五这一日有问题。也就是这一天,李伯约突然与朱万财交好,频繁与其同行……嗯,四月初五……四月初五……很熟悉这个日期……
这个日期怎么这么熟悉……这个……嗯?”
陆逍遥瞳孔紧缩。
他记起来这一天了。
这一天,刚好是尹川府闻香楼案发的一天!
咕噜——
陆逍遥咽下口水,心跳得飞快。
“不会吧……不会如此凑巧吧……尹川府再怎么说,也和这里隔了一个平阳府呢……这……这……”
陆逍遥连忙用真气清明心台,又脑海里的想法赶紧止住,不再去想其他。
“这案子明明已经要结案了,师爷为何还要给我看李伯约的信息……想想看,发什么了……对了!”
李伯约是在衙门签字画押的!
那审他的人定然是有师爷的。而且从一开始,师爷就打算将他当“替罪羊”,这中间又必然用了些手段。为了让李伯约将他知道的全部吐出来,又或是只是为了让他画押,审讯的时候,手段必然很残忍。这时候,师爷也不知晓李伯约究竟知晓多少,又说出来完全没有,肯定会一直动手,知道李伯约再也说不出来为止……
天!
这李伯约不会真的有什么问题、知道什么吧!
“难不成,他还真和尹川府那边的人有关?”陆逍遥顿时牙疼。
首先,师爷给他看这个肯定是有深意的,但他现在可以无视。只要案子一结束,他就可以脱身而去,日后大概率也和师爷没有联系。那师爷给他看分行踪就很有意思了。
既然日后大概率没有联系,案子也快审结,李伯约那边都签字画押,师爷再这么做不是多次一举?除非是这行踪有什么问题,又或是这中间有些自己暂未发现的、关于自己的东西。
陆逍遥皱起眉头。
他忽然想到,尹川府的时候,从李慕青那里了解到,尹川府府尹背后的人,是一个组织。而这个组织已经渗透到大齐内部了,再结合李伯约四月初五这一日反常的行踪开始,这两者莫非有什么联系?
然后李伯约在师爷拷问的时候,会不会说出一些关于这个组织的事情?或许是很隐晦的,让师爷没有听懂……不对,师爷肯定知晓了些什么,才会让我来看这份行踪的。但师爷为何要这么做……
是了!
陆逍遥简直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先前他才和府尹和师爷说了,自己要往京城、路上遇袭的事情。本意他是为了威胁府尹和师爷的,所以才编了个“自己背后有人”的谎言。这师爷难不成是将李伯约说的事情,当成了自己背后的人与袭击自己的人之间的对弈了吧?
这特么就离谱……陆逍遥嘴角抽抽。将黄纸啪的一下拍到桌上,然后坐下干脆不想这些事情。
越想越复杂,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是……陆逍遥捏着鼻梁,等师爷审讯结束。
一个时辰后。
当陈哥儿这位可爱亲切的工具人出现在门口时,陆逍遥便了然:
“师爷找我?”
“嗯,陆兄,犯人刚刚审完,这会儿师爷正在偏厅休息,叫我来请陆兄过去。”
“那走吧。”
陆逍遥跟在陈哥儿身后。
刚到偏厅,他便看见师爷满脸倦容地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喝水。看那样子,已经喝了不少了。
“师爷。”陆逍遥上前拱手。
“嗯,逍遥你来了,来,坐。”师爷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叫你来是因为,那粮铺掌柜找招了。”
“这么快?”陆逍遥余光瞥见师爷胸前有两点血渍,故意装出一副诧异的样子:“呵,当日在下让兄弟们去问他话,结果连门都不让进,还是师爷您英明,叫犯人一进牢门便招了,在下佩服!”
“呵呵,人赃俱获由不得他不招……”师爷微笑着摆摆手:“不说这个了,我们来聊聊这个案子吧……唔,本官想,朱家命案,可以审结了。”
太不容易了……陆逍遥欣慰道:“师爷您这几日辛苦了,恭喜!”
“客套的话就没必要说了,唔,本官这会有些头疼,那粮铺掌故招供的……我大概与你说说……唔,先从头说起。
据掌柜的交代,十月十一那日下午,粮铺伙计小满出去送粮,其中一位主顾便是朱家。等到快深夜的时候,小满回来。掌柜的便发现,用来舀米的木桶里,有两颗人头,就是寡妇和道士的。
唔,掌柜的怕引火上身,同时他往日又与小满关系很差,便杀意顿起,将其杀害了。然后割下小满的头颅,身体丢到枯井里封死。随后,他又想起自己平日与对门、油盐店掌柜关系不好,便想着将人头挂到对门门前,等案发后,不仅可以将自己的嫌疑推掉,还可以趁此机会除掉油盐店掌柜……
唔,事情真乱,让我想想……唔,然后……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案子没发。那粮铺掌柜第二日起来发现,头颅已经不见了,而案子却没发,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呵呵,那粮铺掌柜不肯死心,又想到昨日小满带回来的头颅,定然与他送货的几家主顾有关。
这里有一点,掌柜当日发现,小满并不知道,自己带了俩人头回来。所以掌柜便想,这人头定然是那几家主顾偷偷丢进来的,于是他便去查探,准备再弄点东西回来栽赃油盐店掌柜。结果他便到了朱家……
唔,然后他便发现了朱家的惨案,于是他从现场拿走了一把匕首,也就是李伯约行凶的那把。回来以后把它丢到油盐店门口,等着案发,结果……呵呵,第二日不仅案子没发,那把匕首也不见了。掌柜的就很好奇,他便进去油盐店,打算以买油盐的名义,探查一番。”
师爷停下来喝口茶,又接着道:
“然后,他便发现了油盐店后院油罐里的人头……唔,油盐店掌柜当时便想拉着粮铺掌柜将这事瞒下去,还给他看了李伯约的匕首,结果粮铺掌柜杀意又起,当场用油罐上的盖子将油盐店掌柜砸晕。接着,他又用李伯约的匕首割下了掌柜的头颅,将身体和头颅分别放在两个油罐里。”
说完,师爷停下来歇口气,陆逍遥在一旁皱着眉头思考。
怪不得当时油盐店掌柜的尸体没有外伤,只有头颅受了重击,而现场又没找到凶器,原来是油罐子上的铁盖……嗯,当时取尸体的时候,盖子上已经沾满了血迹,谁也没有注意,想不到竟然是这样……
陆逍遥如此想着,便拱手:“在下恭喜师爷审结案子了,如此复杂的案子,师爷竟在七日内就将案情查个水落石出,师爷的智慧在下实在是佩服!”
“呵呵。”师爷笑了笑:“那么逍遥你觉得,案子如此,可有遗漏之处?”
嗯?
师爷这话……陆逍遥心里恍然。
师爷原来是自己分析如此,然后让我帮他找找还有没有遗漏之处……也对,一个时辰那粮铺掌柜就能招得如此详细,也是不可能的……嗯,师爷真的是……陆逍遥心里冷笑起来。
他装作沉思的样子。
师爷只在一旁喝茶,静静等他回复。
师爷说的案子经过,大致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合情合理,时间也对得上,只是……陆逍遥在脑海里又将师爷说的话过了一遍。
师爷既然想这么做,直接写一份供状让粮铺掌柜画押,那他也躲不过去。案子到现在,他和师爷都心知肚明,一切是为了快点让案子“合情合理”的水落石出,然后陆逍遥可以全身而退,师爷和府尹也可以交差,皆大欢喜。
只是……
师爷说的大概没有什么问题,但他忽略了一个关键点——老二的头颅和朱万财的头颅依旧没有找到!
陆逍遥心里盘算着,若是案子真要这般结案的话,那两颗头颅如何处理?
正想着,陆逍遥余光瞥见师爷,发现他正似有似无地微笑着,仿佛知道这案子中间问题、等他说出口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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